突然瞥見窗外對面車道有輛熟悉的白色現代車緩緩進入視線,因爲高峰期,前面的車子一停,它也停了下來,並按了按喇叭。控制不住視線移轉去看車牌號,等辨清時全身震了震,真的是他的車!
車窗被緩緩搖下,焦急的臉依稀可見。這邊公車又是一腳剎車,身體向旁傾,我的臉被擠在韓冬的胳膊間,視線變得模糊。車流又開始涌動,白色現代車的車窗緩緩上搖。
隔了一個車道以及中間圍欄的距離,交錯霎那,熟悉而清俊的臉一閃而過。
我的心底在驚動跳痛,心臟彷彿被一根絲細細地抽動着。彷彿看見命運在流轉,與他走在兩條平行的線上,交錯而過,互相背離。
只不過是一個轉身的時間,我身邊的人,已經不是他。
再將頭扭到不可能的視角,視線的最遠處,白色現代車已經消失不見。
我閉了閉眼,有液體炙熱地燙在眼角,引起異常的刺痛。
不知道韓冬有否看見我情緒波動的全過程,只當我悄悄擦去眼角的溼意後,公車剛好到站,他清潤的聲音在頭頂緩緩道:“到了,我們下車吧。”語聲平靜,沒一點波瀾。
下車後,一陣徐風吹來,將我散在肩膀上的頭髮揚起,由於韓冬靠得近,有幾縷就被吹到他臉上了。我發現後連忙錯開身子道歉:“不好意思啊。”他淺笑着搖頭,“不要緊,女孩子留披肩發很好,給人一種青春洋溢的感覺。”
我滯了下,鬼使神差地問:“難道你不覺得長髮及腰更好看嗎?”
韓冬突然抿脣而笑,似心情極好地道:“有聽過一個說法沒?背面看着長髮飄飄,正面嚇人一跳。呵,跟你開玩笑呢,你若是留長髮一定也好看,不過現在這樣挺好的。”
微微怔忡,人與人的想法真的很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長髮及腰。牽強地扯了下脣角,淡淡道:“我也這麼認爲。”
等韓冬領着我走到餐廳門外時,我又一次怔住,偏巧就是曾與某人來過的牛排店。他留意到我的頓步,扭頭詢問:“怎麼了?”我略一遲疑,坦言道:“不太喜歡吃牛排。”
他愣了下,轉而道:“是我的錯,沒事先問過你就帶你來這。那咱們換一家。”
繞過一條街,韓冬站定了問我:“這家如何?”我眼神微縮了下,點頭道:“就這吧。”他欣然頷首,錯開身讓我先行。心中微微嘆氣,不是他的錯,而是這條街上幾乎都有曾經的足跡,要如何避?就拿邁入的這家,記憶猶新,因爲我曾在這裡點了一壺桂圓紅棗茶喝了一下午,只爲等那人。
這是一家西餐廳。
在等上菜時,韓冬點了一壺龍井茶。我注視眼前的杯子,碧綠的茶葉在水中慢慢的旋轉、伸展,看似自由自在,其實無依無靠。就像人的命運。
話題難免繞到了明天行程上,韓冬問我:“你明天有請假嗎?”
“請了半天假。”
“就半天?我還打算帶你去挑下攝影館,看看在哪裡拍婚紗照的,你知道這些我們男人也不懂,必須得你過去看了喜歡纔好訂。”
我擡起眼,“能不拍婚紗照嗎?”韓冬愣住,他的臉上浮現疑惑:“不拍?你是覺得太趕了,可能到我們婚期都拿不到嗎?我們可以讓影樓加趕一下的。小芽,這上面你不用爲我省錢的,一生就這一次的。”
我突然覺得難過,眼前這個人真的很好,他是用真心來對我,但我無法想象與一個還不算熟悉的人擺各種姿勢,拍看似甜蜜相愛的照片。
曾經看同學曬婚紗照,各種羨慕,無數次幻想我與江承一拍時會是怎樣。當現實照亮周遭,那些曾有的幻想不過是我做得白日夢,如今夢醒。
我對韓冬說:“就簡簡單單的吧,有好多朋友在拍過婚紗照後都大喊後悔,說那只是一時興奮而已,等過幾年,那些沉重的相冊都壓箱底了。我們不如把這錢留着去旅行呢。”
話聲落就見韓冬眼睛一亮,驚奇地問:“你也喜歡旅行嗎?有想去的地方不?”
搖了搖頭,旅行在我的生活裡只是一個虛幻的名詞,可以說是毫無概念。若真要說想去哪,我會比較想去看看羣友們,去江蘇,去廣州,去潮汕,去哈爾濱等地。也許是有畏懼,害怕陌生的地方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這些不想與韓冬說,於是問:“你有什麼好的提議嗎?”
之後全在聽他侃侃而談,介紹各地風情,原來他是個愛好旅遊的人。由於自己開電腦配件維修店,時間上能夠自己調配,所以每年都會去到不同省份遠遊。從談吐可看出他的確見多識廣,去過的地方很多,講起一些當地的風俗頭頭是道。
有了這話題在聊,這頓飯吃的並不那麼難熬了,因爲我只需偶爾搭一下腔,其餘的都交給韓冬就好。等到結賬時,我留意到他臉上的笑容比以往都純粹。
走出餐廳,韓冬提議去看電影,之前也有過類似邀約,都被我給推了。等在電影院裡落座下來時,我都有些恍惚,屏幕上的畫面一幕幕閃過,底下的手被身旁的人緊緊握着。
不是十指相扣,就是將我整個手包攏在掌中。低頭仔細看,男人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不像......曾經熟悉的那般手指修長。
眼中的畫面,耳旁的聲音,都沒傳達進腦,因爲反反覆覆都是那句: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在最美年華,與你十指相扣。
在最美年華,與你十指相扣......
多美好的誓言,可是,那個曾說要與我十指相扣的人在哪?
一直到電影結束我都不知道究竟那一個半小時裡,播放了什麼內容。隨着人流向外走,視角偏轉間看到一個灰色背影,我驚瞪住眼,直直盯着。
不會的,怎麼可能那麼巧,一天之內連碰兩次?
可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向前邁,甚至甩脫了韓冬的手,緊隨那身影。等走出影院,人羣稀散而開,目光四下搜尋立即追蹤到,沿着外圍快速繞過,等看清那人長相後,渾身泄了力。
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輕顫,有個聲音在問:你到底在幹什麼?
手彎從後被拉住,韓冬的聲音傳來:“剛纔怎麼走那麼快?人太多,我追都追不上。”迴轉過身,看到他臉上眼中都似有焦急,喏喏而回:“剛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以爲是認識的人,原來是看錯了。”等說完才發現居然實話實說了。
韓冬下意識地往前方看了看,然後說:“人這麼多,會看錯正常的。”
很慶幸他沒細究,但在他要再來拉我手時,幾乎是出於直覺地避閃而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看到韓冬怔愣在原地。立即浮起的情緒是不知所措,然後纔是尷尬,揮舞着手想解釋什麼,可聲音卡在喉嚨裡,一個字都沒吐得出來。
還是他先微笑了下,伸出的手改而來環住我肩膀,將我包圍在他氣息之間。這次我沒再避讓,哪怕感覺肩上炙燙如火燒。
即使一場電影看下來,也才下午三點多,他問我要不要逛街買些什麼。我埋着頭低聲說:“沒什麼可買的,咱們回去吧。”原本以爲他會多堅持一下,沒想順坡而下:“也好,我媽還喊帶你回去一塊吃飯,要不去我家?”
我頓住腳,擡起頭扭轉目光,與他視線相觸,到這時才意識到一件事:今天的韓冬與以往不同,溫和依舊,笑容依舊,卻多了異樣的強勢。
之所以說是異樣的強勢,是他不會強行要求你做什麼,卻用另一種方式來引導你跟隨着他步伐走。若在之前,假如我表現拒絕之意,他都是尊重我,可時至當下,有了不同。
談不上不高興,就覺得有些不能適應,可又明白以後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總有一天要適應的。所以我蹙了蹙眉後,想答好,卻在這時,兜裡的手機響了,我道了聲歉後拿出手機,看到是菱子打來的。留意到韓冬的目光也落在手機屏幕上,於是解釋:“是我閨蜜。”
打了個手勢按下接通鍵,沒等我詢問出聲,菱子已經先聲奪人:“小芽,你在哪?我有東西落在你那邊要拿一下,能過來嗎?”
我怔了下,顯然菱子說東西是落在那單身公寓裡,可她都搬走這麼久了,屋子也整理了很多次,還有什麼遺漏的?實在想不出,但既然她這麼說,我肯定是要回租屋一趟了。掛斷電話後,就扭頭對韓冬道:“我閨蜜讓我去她那拿一下東西,好像......好像還有點事要與我說,能改天再去你家吃飯嗎?”
撒了一個謊,把事情反過來說了,因爲不想他再跟我去到公寓。說起來那個租屋也該要退掉了,再沒有留下的任何意義,正好現在回去把東西收一收,然後找房東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