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昔將盛鯉魚的木盆從村長家取了出來。三人來到了東海邊。
負昔低頭看着木盆裡的鯉魚,不由愁上眉頭。
“它叫小鯉,本是這東海里最最普通的一條小鯉魚。如果沒有遇上我。那是三百年前的一天,我還不是龍王,我扮作書生來到人間。那日正是龍王廟廟會,街道上來來往往都是趕廟會的香客,街道兩側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小攤。我也跟隨着人流走動。走着走着,路邊的一個捏麪人的小攤將我吸引住了,我在捏麪人的攤前住足。那位老伯的手真的很巧!小小的一團麪糰在他手裡三下五下就變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老虎。而且架子上放着好多捏好的麪人,有小兔子、小雞、小魚,還有騰飛的龍、小人。我看迷了。
良久,捏麪人的老伯擡起白髮滄滄的頭,那滿是褶子的臉和藹的笑着問我:“公子,可要捏一個麪人?”
“嗯,好啊!”我當即點了頭。
老伯又問:“那公子要捏個什麼呢?”
“龍吧!”我回答。
“好的。”老伯立刻埋下頭取了一塊麪,蒼老卻靈巧的手快速的拿捏起來。很快一條氣宇軒昂的飛龍呈現在我面前。我接過麪人立刻去腰間摸拿荷包。卻不想摸到的是一隻手,還很細膩的手。我立刻回頭,只見一個個頭不高的卻模樣很清秀的小子站在我身後,手裡還拿着我的荷包。原來這是個小賊!我一眼就看出他非人類,而且身上有海水的味道,我可以肯定他是水族的某個小妖精。
“還不還我荷包?”我伸出手討要。卻不想他竟然衝我作了個鬼臉,撥腿就跑。
我暗暗苦笑,想我龍八太子有朝一日會被小小的一個小妖精欺負。我甚不甘心!於是立刻追那小妖而去。我在一處巷子追上了她。她累的正扶牆大喘氣呢!
“不就偷你幾兩銀子嗎,看你衣鮮光亮的樣子,又不缺這幾兩銀子,至於嗎?”那小賊憤憤然道。從懷裡掏出我的錢袋甩給我 。
我一陣好笑!難道這年頭變了!她一個作賊的反而有理了!
“你這小賊倒是有趣!說,你是那裡的人?”我擡手一掌扶在她肩頭。那小賊卻像碰到瘟疫般打開我的手,我手一上揚,剛好碰掉她的發繩。那一頭如墨如雲的長髮瞬間飄落!那細滑柔順的長髮分明是女孩子的頭髮。長髮飄落,那清靈秀麗的臉反而多了一絲嫵媚。我的心在那一刻漏了拍子,我的眼立刻被她的美吸引過去,我想我是喜歡上這個小賊了。
之後,我一直以凡人的身份與她交往。我得知她叫小鯉,鯉魚的鯉。我暗想,原來她是鯉魚精!她家中還有一個母親。時間久了,我覺的她也是喜歡我的,於是,我就在城裡買了宅子。
如無意外,我想要留再凡間,與她過人的生活。如果她不知道我是龍太子的身份。
那日我照常去城裡的宅子等她。可我左等右等都不見她來。我等了整整三天三夜。她都沒有出現,她不是個會爽約的人,定是遇到了難處。於是,我立刻回了東海。我在東海里橫衝直撞,四處尋找她的身影。此時的我特別恨自己的蠢笨,爲何我從未想過跟蹤她回家?那此刻我要尋她時,就不必毫無頭緒,四處亂撞的尋她了。我尋遍了整個東海都未尋到她的身影。她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一般消失,沒有一點跡象,不留一點痕跡。就像!就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我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我徹底崩潰了!我發瘋一樣,拉住遇到的每一條魚,抓住見到的每一隻蟹。我問它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小鯉的鯉魚?它們問我它長什麼樣子?我痛苦的嚎叫,瘋狂的抓亂自己的頭髮。我甚至不知道她真身的模樣,不知道她是黑色還是白色!我竟無法形容出它的樣子,我只知道她叫小鯉。我說我喜歡她,可我發現自己竟對它一無所知。我發瘋了!從此不休不眠的在東海尋找她,尋找一個叫小鯉的鯉魚。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很久。其間,父王母后都來尋過我。無非是勸我忘記小鯉,勸我回龍宮之類的話。可我一句都聽不懂,也不想懂。我繼續在海里遊蕩,如行屍走肉,沒有知覺,不知疲憊。只記得我要找一個叫小鯉的鯉魚。
小鯉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已是一年後。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怔愣了。她也怔怔的望着我。她清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我想我此刻的模樣一定很狼狽,我一年來都未曾梳洗過!她會不會因此而討厭我。
“小鯉。”我低聲喚她,我甚至都不確定她是不是想見這樣的我!
“哇!”小鯉瞬間淚如水下,她飛向我,雙臂緊緊的抱住我。她告訴我:她錯了,她不該離開你,此生此世她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那一刻我麻木已久的心瞬間被一股柔柔的暖流包裹住了。我也哭了。爲這一年的刻骨銘心的痛,爲小鯉的歸來。
她向我講述了立刻我的原因。是我的母親找到了她,並告訴了她我的身份。她自知配不上我,才自願離開的。
可我知道,定是母親容不下我們的愛戀。
我帶小鯉回了龍宮,我向父王母后講明瞭我的心意。我要同小鯉在一起,天長地久的在一起。許是他們見識過我發瘋時的那段日子,他們同意了。
但有一個要求。小鯉必須躍龍門,飛身成龍。
我知道父王母后的想法,以小鯉的修行根本無法躍龍門。但小鯉答應了。她說她只有成爲龍,才能配上我。我不許她有這樣的想法,我喜歡的本就是她是一條鯉魚精。既然她答應了,我便回盡我所能,助她躍龍門。
小鯉開始了努力修行。她不分日夜,不之疲倦。她真的很努力。我則每日都會去陪她,靜靜守在她身邊。這是她天資有限,一百年裡精進甚微。小鯉哭了。她說,她痛恨自己無能,痛恨自己不爭氣。他怕自己再修行三百年也無法跳過龍門。她怕不能和我在一起。我緊緊抱住她。安慰她,我不在乎她能不能飛身成龍,即使她不能躍過龍門,我也要和她在一起。小鯉卻搖擺頭,她說:她會繼續怒力得,她一定會飛身成龍,做一條配的上我的小鯉魚。
小鯉開始更努力的修行,盡乎瘋狂!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我勸她不要太努力了,這樣傷身。她搖搖頭。她沒有時間可以耽擱,她一定要一舉躍過龍門。她是爲了我!這叫我如何不心疼。於是我決定離開動海爲她尋找修行之法。我在六界遊蕩了一年,最終在崑崙山女媧娘娘那裡尋的了修行之法。於是,我立刻啓程返回東海。
誰料想小鯉在我走後因修行不當,走火入魔,被打回了原形。我看着那條紅色金尾的鯉魚,萬分痛恨自己。我爲何不留在東海,守在她身邊?我爲何去尋什麼修行之法?如今這修行之法還有何用?我憤然將修行之法的書扔在地上。我不要小鯉變成一條不說話沒有思想,更不記得我是誰的魚。我將我千年的法力灌與指上,注入小鯉體內,祝她恢復人身。小鯉恢復了人身,她知道我給了她千年法力十分自責,嚷嚷着要將法力還給我。我道,莫說一千年的法力,就是要我全部的法力我都會眼皮不擡一個的輸給她。小鯉抱着我痛哭,她說我是個大傻瓜,傻子纔會給她一千年的法力。
我並不傻,若沒有她陪,我會發瘋。
小鯉雖有我的千年法力,她卻無法操控。所以她必須繼續修行。又是一百年。小鯉還是精進甚微。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不論一百年,一千年,我都會陪在她身邊。
卻不想十五年前,玄混珠出世,父王隨太上老君去收服玄混珠,不料魔君耀月也去了,父皇被耀月打成重傷,玄混珠也被搶。”
紅珠略有深意的看着小玄。小玄則尷尬的摸摸鼻樑。二人無語。
負昔並未查覺二人的小動作,還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此後父王隨太上老君去天界修行,我便繼任了龍王之位。我成了龍王,母后更不願小鯉與我交往。但有當日之約,她也無法反悔。
今年五月五,正是她躍龍門的日子,我與母后一同去觀看了。龍門大開,她奮進全力一躍而上。但躍龍門那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她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要躍過龍門了。然而,最終她還是沒有躍過龍門,從龍門上跌了上來。因爲耗費修爲,她只能維持魚身。不過沒關係,我會等她,千年萬年,我都會等她。卻不料,昨日她出外遊玩,被漁民打了去。之後的是你們都知道了。”
紅珠看着木盆裡的鯉魚,她也算是個幸運的魚。因爲她所愛非人,不是嗎?
“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紅珠問他。
“等小鯉恢復法力,等下一個躍龍門之日。”負昔道。
“小鯉真幸福,得愛人如你。”紅珠有感而發。
“我也一樣,能遇到它,我也很幸福。”負昔看着木盆中的鯉魚,眼中滿滿的都是溫柔。
“那祝福你們。”紅珠道。
“謝謝你,紅珠姑娘。”負昔道。
“我們也該告辭了。有機會再見。”負昔又道。
“嗯。有機會再見。”紅珠道。
“有機會再見。”小玄道。
負昔轉身向海裡走去。
紅珠看着那離去的背影,似想到了什麼。大喊道:“龍王大人,等一下。”紅珠立即奔向那人。小玄不由蹙眉,她又要幹嘛?
負昔聞聲止步。負昔回過身,一抹紅影已在他面前了。
“紅珠姑娘還有何事?”
“那個,我們算朋友嗎?”紅珠聲音懦懦的,雙手食指交叉轉啊轉,問這個問題,她很心虛好嗎?
負昔看着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明明有事求她,卻不敢直言的緊張模樣,真是可愛!
“當然。”負昔答。
“啊啊啊!”紅珠瞬息跳起,歡快地圍着負昔轉圈。口中大呼:
“太好了!太好了!”
“哈!”負昔被這女娃的動作給逗笑了。
不遠處的小玄急忙轉身,頭上直掉黑線。心中默唸:我不認識她!不認識她!她就不能矜持一些嗎?好歹是個女孩子。
紅珠停在負昔面前,道:“那我去龍宮遊玩,不會被一腳踢飛吧!?”
“哈哈!”負昔笑了。答道:“當然不會。”
“太好了。謝謝你,龍王大人。”紅珠笑道。
負昔化作白光入海了。紅珠與小玄也回了白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