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罈的疑慮，無人能解。
但這一代的三恨妖仙，的確不同尋常。
六慾天魔就更不用說了，降臨以來，所做的種種行爲，完全與六慾天魔這四個字搭不上邊。
稱得上一句“不務正業”。
三恨妖仙，也戾氣深重。
不然按照佛典記載，這誕生自天地劫難中的三恨妖仙，按理說應該是極爲溫和、友善的性格纔對。
可如今的蘇雅，卻只對人以外的生靈友善。
其所作所爲，稱得上一句濫殺無辜。
反倒是應該濫殺無辜、禍亂天下的六慾天魔，暫時沒看到什麼濫殺凡人的事發生。
木桶裡，化作鯽魚的空寧緊張的觀望着頭頂的天空。
他們是半個月前變成游魚的，當時剛甩開蘇雅沒多久，空寧便提議走水路去京城。
在大周生活了十幾年，空寧對大周的諸多水脈地勢還是頗爲清楚的，知曉眼前的河流可以直達京城。
於是便化作江中游魚，順流而下。
自那以後，蘇雅的身影便消失了，再也沒有見到過。
也不知是不是追丟了空寧他們的氣息。
但即便如此，空寧也不敢放鬆警惕。
因爲他的目的地，其實很明顯。
三恨妖仙親口說，她不願進入周國都城，而空寧一路都是往周國這邊逃的。
蘇雅不蠢的話，可以清楚知道空寧的最終目的地。
車伕經過城門守衛的盤查，進入京城時，車廂裡的醃菜壇開口了。
“說起來，我們爲什麼一定要來這裡？直接變成魚，順着河流遊，一直游到東海。”
“大不了當個一年半載的魚而已，我就不行信那三恨妖仙還能找到我們。”
骨灰罈忍不住道：“兄弟，我們現在回頭還來得。”
進入京城大門的瞬間，空寧只覺得心神轟然一震。
那種無比強烈的、詭異之物的氣息，幾乎濃郁到凝成實質。
讓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但這種氣息對於骨灰罈而言，卻糟透了。
那醃菜壇似乎都顫抖了起來，變化之術險些崩潰。
骨灰罈對詭異之物的懼怕，可見一斑。
空寧沒有說話，而是靜靜潛在水底。
直到馬車經過一條陰暗的巷口時，他才帶着采薇骨灰罈消失。
下一瞬，他與采薇變成了兩隻烏鴉，靜靜的站在樹梢之上。
而那骨灰罈，則變成了一片枯葉，隱藏在樹葉之中。
這個早已死去的骨灰罈，似乎無法變成有血有肉的生靈。
這一路逃亡，骨灰罈變的都是這種死物。
就算變成樹葉或者樹枝，也都是枯死的狀態。
樹梢之上，枯葉道：“兄弟，我們現在跑路？大不了多藏一些時日，逃離了三恨妖仙的追殺，還不是海空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骨灰罈無論如何，都不想在這周國京城裡待。
空寧卻搖頭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三恨妖仙很可能就守在京城外面。我們一旦出去，很大可能被她當場逮到。”
“與其躲躲藏藏，不如在城裡殺妖魔。”
“這周國京城裡，沒有紫府妖仙，只有厭居境妖魔。再沒有比這裡更適合我突破的地方了。”
空寧說完，骨灰罈正要罵人。
卻在這時，一道人影自樹下經過。
那氣息在空氣中散開，正要罵人的骨灰罈直接懵了。
“什麼情況？”骨灰罈錯愕的道：“我是不是氣昏頭了？那小子身上的氣息……是仙靈之氣？”
空寧化身的烏鴉，靜靜的望着那少年離去的背影，道：“你沒有感覺錯，這少年身上的氣息，的確是正道修行者纔有的仙靈之氣！”
說完，空寧直接振動翅膀、追了上去。
采薇則張開鳥喙，叼起了樹叢中的枯葉後，纔跟着空寧飛出了樹梢。
那清秀的少年，一身灰色的長袍，看起來消瘦體弱，卻眼中發亮、神采奕奕。足下帶風，步履輕盈，分明是正統的正道修士。
骨灰罈有些傻眼：“這城裡這麼多邪魔，竟然還有正道修士？開什麼玩笑！”
空寧跟在少年身後，在天上俯瞰着清晨漸漸甦醒的京城，感受着城中旺盛無比的人氣、以及洶洶邪惡的妖魔氣息。
道：“追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跟在少年身後，空寧飛過了陰暗的小巷，穿過了兩條長街，最終帶着采薇落在了一座五層小樓的樓頂。
遠遠的，目送那少年從側門跑進了前方的道觀裡。
空寧一動不動，宛如真正的烏鴉。
但雙眼，卻仔細觀察着眼前的道觀。
空寧道：“不見仙靈之氣，唯有妖魔之氣和凡人的血氣氤氳。這道觀，看上去很普通。”
采薇喙中叼着的枯葉道：“難道有正道修士躲進了這座城裡？但城中就算沒有紫府妖，厭居境的妖魔也夠多了，誰能悄無聲息的躲在這麼多妖魔眼皮子底下？”
骨灰罈很好奇。
空寧則靜靜的望着眼前的道觀，道：“或許人家根本沒有躲……”
那少年身上的仙靈之氣，雖然氤氳精純，卻道行淺薄。
明顯是踏上修行之道還沒多久，也沒用什麼手段去隱藏。
稍微有點水準的妖魔，見到都能察覺到少年是修行者。
可這少年卻獨自在城中穿行，絲毫不怕被城裡的妖魔們殘殺……
空寧道：“看來這大周京城內的情況，與我們料想的有些不多。局勢應該要複雜得多……”
骨灰罈嘿嘿笑道：“那兄弟你要不要跳出去振臂一呼呢？你現在可是正道魁首，闖出了偌大威名。”
“這種時候，你不出去見見你的同道中人？”
骨灰罈笑得很古怪。
空寧瞥了它一眼，道：“找他們作甚？”
“這道觀裡的人雖然是正道修士，其心性卻未必向善。”
“與其去見面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去殺妖魔。”
烏鴉震動翅膀，自屋頂飛走。
徑直飛向了城中一處魔氣沖天的妖魔窟。
“等我殺兩隻厭居老妖，自然就知道城中的狀況了。”
吞靈魔罐可以翻閱死者記憶碎片的能力，比問出來的言語可信了太多。
畢竟死人，不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