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大陣的出現,不但震驚了城下的蠻騎大軍。
就連城牆上的一衆將士也是驚詫不已。
當那接連三根巨大鐵矛以勢能破山的恐怖威勢,直衝自己方向而來的那一刻。
恐懼,是本能的反應。
後來在看到其在一股無形之力阻擋下寸寸崩毀的那一幕。
那一股源自於本能的恐懼,瞬間化作無盡的心安。
護城大陣,他們從酒樓、茶肆的說書人口中聽說過。
可當這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眼前時,他們還是免不了有種不真實感。
此時,佇立在韓紹身後的趙牧等人,彼此對視一眼,竟也生出幾分類似的感覺。
“侯爺,這……真成了?”
韓紹微微頷首。
這裡就要誇獎一番那些墨家牛馬了……哦!不對!是賢者!
自從那天雙方達成共識後,幾位墨家賢者迸發出來的工作熱情和盡頭,就連他這個甲方也不禁爲之訝異。
經過連續一段時間日夜不休的連番追趕進度之後,這座工程量頗爲巨大的護城大陣,終於如期完工。
“日後,若是遇到那幾位賢者,當敬之重之!”
“不可在他們面前,耍你們的武人威風。”
黎叔說的對。
21世紀什麼最貴?
人才!
套用到這裡,同樣也是如此。
類似墨家賢者一派這樣的技術型人才,權勢、富貴、美色、地位……
只要他們想要,韓紹絕不吝嗇。
更別說只是區區【尊重】二字了。
見韓紹這話說得鄭重,趙牧等人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侯爺放心,我等省得!”
他們不是蠢貨。
修爲的強大,只能護持己身。
可這些墨家賢者卻能憑藉一己之力庇護一城之人。
面對這樣的存在,再是鄭重其事也不爲過。
韓紹滿意點頭,隨後忽然笑道。
“說曹操,曹操到。”
“咱們的功臣來了。”
曹操是哪個,這方世界無人知道。
可韓紹話裡的意思,他們卻是聽懂了。
果然幾乎就是下一瞬,一連幾道身着簡陋粗麻褐衣的老者匆匆落在城牆之上。
“侯爺……”
幾位墨家賢者剛要下拜,卻被韓紹伸手攔住。
“幾位先生日日辛勞,如今終得成果,該是本侯向幾位先生行禮纔是。”
對於有價值的人,韓紹向來是禮賢下士、如沐春風。
此時更是如此。
幾位墨家賢者見韓紹這般做派,心中要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
只是此時的他們卻也顧不得這些繁文縟節,趕忙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侯爺,大陣可有疏漏?”
這座大陣算是他們的晝夜趕工之作。
一旦出了紕漏,造成死傷,他們心懷愧疚不說。
或許還會連累如今墨家這僅剩不多的名聲與招牌,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所以這纔在感應到大陣的動靜之後,便匆匆趕來‘現場’。
韓紹聞言,笑道。
“諸位先生放心,很好!比本侯想象中還要好!”
能夠連續擋下一尊六境金身大能的全力一擊,而且還明顯留有餘力。
這着實出乎了韓紹對大陣效果的預期。
聽到韓紹話,幾位墨家賢者心中一顆大石終於落地。
“那就好,那就好……”
幾名墨家賢者彼此對視一眼,長呼一口濁氣。
其中一位賢者聽着韓紹這絲毫不吝嗇誇獎,神色自得中又帶着幾分感慨。
“終究還是時間太趕了。”
“如今這大陣只能算是剛剛成型的粗坯,很多地方都沒來得及完善、補充……”
另一位賢者也是一臉可惜,順勢接話道。
“若是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我們有信心將這冠軍城打造成不亞於這天下間任何一座雄城!”
當然單單只是時間,還是不夠的。
還需要足夠的財貨。
不過好在侯爺是‘懂’技術的,金銀財貨幾乎是任他們隨意取用。
這一點,想必根本不是問題。
見幾位墨家賢者一邊說着,一邊用看‘狗大戶’的眼神看着自己,韓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單單只是這一座勉強成型的陣法粗坯,就已經掏空了他的家底。
再想完善,怕是等到這一仗打完之後,看始畢能不能再次‘慷慨解囊’了。
只是……真到了那時候,再將資源耗費在這裡的意義,又在哪裡?
韓紹心中不置可否,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一面打着哈哈,將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一面拉着幾位墨家賢者,來到城牆垛口處站定。
幾位墨家賢者先是不解,隨後便被眼前城下的那一幕給震撼到了。
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無邊人海。
是草原蠻族!
可與他們印象中茹毛飲血的蠻荒異族完全不同的是,這些草原蠻族卻是近乎人人披甲執銳,兇悍如草原蒼狼。
“諸位先生以爲……如果單憑一句‘非攻’,就能讓他們放下刀兵,以此止戈麼?”
被眼前這一幕衝擊得臉色有些發白的幾位墨家賢者聞言,下意識吞嚥了一口唾沫。
大雍已經承平太久了。
悠悠兩千餘載的漫長歲月中,很少有人親眼見過真正的戰爭。
很多東西只是源自於書籍的記載和他人的口中講述,餘下的便是各人心中的想象了。
哪怕是他們這些已經活了不少歲月的墨家老傢伙也是如此。
這麼多年來,他們恪守墨家的‘非攻’理念,卻從未有機會踐行理念的機會。
直到此刻親眼見到眼前這數十萬異族甲士兵臨城下,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們才猛然驚醒過來。
或許過往的這些年,自己這些人對墨家‘非攻’的理解,真的出了某種巨大的偏差。
就像是此刻韓紹問的這話一樣。
如果單憑一句簡單的‘非攻’,就能讓眼前這漫山遍野的數十萬帶甲異族放下刀兵?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們只是古板,不是迂腐、愚蠢。
面對這樣顯而易見的結果,就算再是墨守成規,也不可能說出什麼天真的話來。
所以……
“侯爺之前跟我們說的那話,纔是對的。”
非攻。
非止戈爲武!
乃止武用戈也!
說來也是慚愧,他們這些以墨家之名行走於世間的賢者,對墨家這一核心理念的理解,竟然沒有韓紹這樣一個外人來得深刻與正確。
意識到這一點,幾位墨家賢者衝着韓紹躬身一拜。
“謹受教!”
這一拜類似傳道解惑之恩,所以韓紹生受了。
等全禮之後,才笑着伸手扶起幾人。
“諸位先生客氣了。”
之所以拉着他們親眼看一看戰場,將之前討論過的問題,再翻出來問一問。
無非是怕這些性情古板的老傢伙,在某些關鍵時候生出婦人之仁,給自己捅婁子罷了。
別忘了,如今這城外埋着的諸多玄幻版地雷,可是出自他們之手。
雖然其引動的方法,已經全都交給韓紹,可萬一他們在其中留下了某種暗門呢?
這……不得不防!
念頭一個倏忽轉過,韓紹並沒有趁勢讓他們離開。
而是繼續拉着他們往城下看去。
“既然幾位先生來都來了,不如就跟本侯一起,看看本侯麾下健兒的武勇,如何?”
面對韓紹的邀請,幾位墨家賢者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頭道。
“固所願也。”
韓紹聞言,終於含笑點頭。
“善。”
改造,要一點一點的來。
要講究潤物細無聲。這些手段韓紹早已輕車熟路。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與這幾位墨家賢者,名義上還只算是互相合作。
而合作嘛,實力纔是最大的籌碼。
適當的在合作伙伴面前展現肌肉,對雙方都有好處。
……
而就在韓紹帶着墨家賢者從城牆上垂下目光時,下方那一南一北正急速接近的雙方,終於要撞上了。
三裡!
對於衝在最前方的雙方而言,對面已經清晰可見。
蠻族一方,老萬騎那驚喜中帶着幾分熱切面色,在這樣即將你死我活的戰場上,無疑憑添了幾分猙獰。
而對面的雍人一方,那一水的黑色甲冑、冰冷的面甲,卻更是盡顯其肅殺與冷峻。
二里!
這點距離對於雙方已經全都提起馬速,發起全力衝鋒時,不過瞬息可至。
北風呼嘯。
對面的蠻騎順風而來,馬乘風勢,越發憑添了幾分勢若山傾的恐怖威勢。
更關鍵的是他們人多!
一個完整萬騎,看樣子只多不少!
而雍騎一方,卻只有區區千騎!
可儘管如此,卻無人退卻,甚至就連黑色面甲下的冷硬麪色,也沒有絲毫的畏懼。
哪怕又是以少打多!
哪怕這裹挾着雪花、冰珠的呼嘯寒風,透過面甲的縫隙吹得他們眉眼生疼,也沒有人露出什麼額外的表情。
此時這一千騎軍的眼中只有前方那瞬息可至的蠻狗賊首。
手中鎮遼長刀更是早已蓄勢待發,只想痛飲敵人之血。
一里!
正策馬衝在最前方的那道雄壯身影,忽然哈哈大笑。
“兒郎們!男兒功業只在馬上取!”
“建功立業,當在此時!”
說完,又補了一句。
“侯爺就在城上看着咱們!別丟了咱的臉!更別丟了侯爺的臉!”
這後面補上的一句,纔是重中之重。
沒錯!
侯爺就在城上看着他們!
所以他們要勝!
要大勝!
否則他們再也沒有臉面,面對那些陷陣老卒。
更沒有臉面再以侯爺本部陷陣營自居!
不錯!
這看似單薄的一千騎軍正是一直存在感不強的陷陣後營將士。
有那三百已經幾乎非人的恐怖老卒珠玉在前,哪怕他們的實力明顯強過侯爺麾下其他諸軍,也無人真正在意到他們。
但凡說到陷陣營,也只會將那三百老卒放在嘴邊。
可他們不服!
明明他們也是陷陣營的人,憑什麼他們這後營千騎就是後孃養的,一直被忽視、被小瞧?
甚至就連出門在外,提到自己陷陣營的出身,也會迎來旁人異樣的眼神!
不!他們不接受!
他們也需要榮耀!
也想要萬衆矚目!
如今他們只是差了一個機會!
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現在這個苦等許久的機會終於來了。
所以在他們的眼中,前方這一萬敵騎哪是什麼敵騎,分明是他們即將到手的軍功!
是觸手可及的榮耀!
於是就在馮參大笑聲中,緊隨其後的一千騎軍驟然怒吼。
“陷陣之志!”
“有死無生!有我無敵!”
這是陷陣後營第一次在戰場之上,喊出陷陣營的營號。
聲音響徹天地,撼動寰宇。
話音剛落,雙方便已經近在咫尺。
“殺!”
……
蒼穹之下。
馬蹄奔騰如雷,震得腳下的大地宛如地龍翻身。
可在這片雍土和草原的分界線上,已然撞上的雙方卻渾然不覺。
沒有什麼好說的。
雙方臨敵之際,己方軍中強者手中的刀鋒已經向着前方重重斬下。
而就在這短短一瞬間的剎那交鋒中,那蠻騎一方的老萬騎就感覺到了對面這支雍騎的不對勁。
無它!
對方的人數雖然相較於他們少的可憐。
可就強者數量而言,卻是多的可怕!
多得不合常理!
甚至遠超他們這支用同族血脈‘餵養’出來的絕對精銳!
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傳言中雍人也有養軍秘術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只是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雍人有句話叫,【狹路相逢勇者勝】!
臨敵之際,唯一有價值的念頭,那便是如何快速有效的斬殺敵人。
然後徹底戰而勝之!
他還真就不信了,雍人不過區區千騎,如今他以萬騎戰之,焉有不敵的道理!
畢竟現在的大雍,已經不是早年橫掃一切的大雍了。
他們草原一族也早已不是當初的草原一族了。
想要重演當初‘一雍當十蠻’的一幕?
笑話!
時代變了!
老萬騎嘴角獰笑,手中彎刀化作一柄恐怖的匹練天刀,向着前方千騎斬去。
若是沒有同境大能出手阻擋,這一刀之下,別說是眼前這區區千騎了,就算是萬人、十萬人,也能一刀斬滅。
俱爲齏粉!
可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對面那同樣一騎當先的雍將,不是個死的。
有他在,這一刀最多也就能夠阻一阻對方衝鋒的勢頭罷了。
而這也是老萬騎的真正目的。
騎軍一旦沒了速度,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轉瞬就會被他麾下的兒郎盡數淹沒。
而對面的那雍將眼見這一刀襲來,口中大笑不止,神態盡顯猖狂。
“好老狗!念你癡長几分年歲,讓你一刀!”
說話間,那柄令不少草原人膽寒的鎮遼長刀,掄起一輪金色大日,迎着老萬騎斬下的天刀便去。
一瞬間,天刀破碎。
可大日依舊輝煌、璀璨。
老萬騎霍然變色。
“太陽真火!”
一騎當先的馮參,笑聲粗獷。
“有點見識。”
神念瞬息交錯,已是極快。
而那蠻族老萬騎反應更快,一刀之後便覺不對,剎那之間,便爆喝一聲。
“結陣!”
這一聲同樣不是出自口中,而在神念。
短短兩個字,在身後所有蠻騎神魂中炸響的同時,竟以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瞬間將所有人的神魂念頭勾連到了一處。
而後便是一陣宛如龍吟的怒吼於虛空傳來。
“斬!”
又是一刀迎着虛空落下的璀璨大日斬下。
刀落,大日湮滅。
原本驟然大亮的天光,似乎也因此轉瞬黯淡了幾分。
而同樣消失的還有馮參那頗爲魔性的笑聲。
“小心!是類似兵家軍勢的龍族秘法!”
聽到身後傳來的提示,馮參冷哼了一聲。
“我省的。”
之前奔行至廊居城時,他跟着侯爺見過。
現在自然也不陌生。
不過他這人向來喜歡硬碰硬,敵人越強他體內的血液越是沸騰。
只是這一路跟着侯爺,一直沒有讓這股瘋血徹底燃燒的機會。
而現在卻是有了。
望着虛空瞬間匯聚而成的巨大龍影,馮參嘴角一獰。
“今日,屠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