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扇,出生在沿海F省的一個小漁村裡。
出生之後,我的大部分記憶都是在船上,我姆媽就是船上的一隻“羊”。
村裡的男人一出海就是幾個月,很少能夠靠得了岸。一羣身強力壯的男人圍在一塊,憋上這麼久,總會鬧出點事情。於是早年間,聰明的嚮導就在出海前買幾隻小羊,火泄了,船也滿載而歸了。
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羊就變成了真正的少女,有些家裡生的女孩多,就會主動把女孩送過來,換上點花銷。
我姆媽是家裡的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她就上船當了羊。
十八歲的時候,姆媽在船倉裡生下了我。連她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有的,更別說是誰的種了。
姆媽姓蘇,沒有名字,大家就喊她蘇麼。
滿月之後,我也沒有名字,她不識字,看見我手裡抓着把蒲扇,就叫了我扇子。
有了我之後,姆媽的跑船生活依然沒有改變,白天做個廚娘,晚上也繼續用身體工作。
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是我也能朦朦朧朧感受到,夜晚是那麼的漫長,和恐怖。
底板下面狹小的貨倉,連續不斷的男人的腳步,低低的喘息,搖晃碎了一汪水中的墨藍倒影……
姆媽讓我剃光了頭髮,打扮得像個男孩子,
專門守在鍋竈旁給她生火。長到十歲了,我還是又幹又癟,成天髒兮兮地像個泥猴。
有一天,是個暴雨夜,船是不能前行的,拋錨停在了一處淺灘。
船艙裡到處都是溼噠噠的,可是不能阻攔男人們下來貨倉的腳步。
一個連着一個,不斷地來。
幾個男人出了火,還不肯走,使喚我給他們燒壺熱水沖茶吃。
我小心地繞過虛軟的姆媽,捧着茶壺走過去,卻不小心絆倒,將熱水潑了一地。
匆忙擦地的時候,有個男人突然說,蘇麼的女娃長大了。
跑完了這一趟,姆媽就下了岸,帶着我去了小縣城裡。
我問她,爲什麼不上船了。
她看着我,說不能再讓你也當羊。
那時候我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現在想來,羊的女兒,哪裡逃得脫這樣的命。
離開那條船,還會去一艘更大的船上,任人宰割。
小縣城裡誰也不認識我們母女倆,它只認錢。姆媽的錢花得很快,還需要一直給家裡的三個舅舅寄錢,所以日子過得很辛苦。
半年之後,姆媽結婚了,嫁了個四十出頭的鰥夫。
男人叫章建鬆,個頭不高,卻很壯實,在縣城裡當個消防員。
其實我記得他,他常常會來出租屋裡找姆媽。
但我很害怕這個一身黝黑肌肉的男人,每次他一來,總會折騰得姆媽病好幾天。
結婚之後,我和姆媽搬到了章建鬆的房子裡。他家住在一片低矮的平房裡,兩條小巷住了二三十戶人家。油膩膩的大門一關,裡面的住客從黑黢黢的窗戶縫裡往外看人,眼睛裡不知道在打量些什麼。
章建鬆上班很忙,還喜歡喝酒,每晚回來都是醉醺醺的。一進家門,不管姆媽在幹什麼,抓住她的脖子就往房裡拖。
常常到了半夜,我還一直能聽到姆媽像貓一樣細弱的叫聲,心裡像吃了路邊野生的青杏一樣,酸得發苦。
姆媽是夏天時候進門的,到了第二年夏天的時候,就生下了一隻燙光了毛的小貓仔。
姆媽告訴我,這是我弟弟。
我看了眼那團肉紅色的東西,只覺得好醜,可姆媽卻開心壞了。
姆媽懷孕的時候,章建鬆都沒有放過她。但是進了月子,姆媽沒辦法繼續伺候,家裡就時不時傳來打罵聲。
“不給碰老子娶你幹什麼,要不是老子,你還在外面站街呢!……哭哭哭,一屋子的喪門星!”
躲在房間裡,我聽着大門哐當一下甩上,心裡一顫。
我不知道,這一巨響,徹底終結了我無知的童年。那之後,我面臨的將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無邊黑暗的泥沼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