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拉開門,我望着門外凌晨兩點的隆隆黑夜,生出了一種無處可去的絕望感。
家已經不是家,而是一個魔窟;人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個魔鬼。
但是,雜草般求活的我,不到最後一步仍舊不能放棄!
隨意找了一個賓館,我定了三天的房間,準備先望望風聲,看看宋佳雅下一步會怎麼做。
連續兩天,我都是早出晚歸,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孟氏外面轉了好久,卻始終沒有等到孟若棠的影子。
沒多久,我的雙腳漲得難受,只原路返回到賓館裡。剛走進大門口,老闆娘正在玩着手機,眼睛卻時不時瞥我。
我不明所以,正要走,她突然喊了我一聲,“小姑娘,你把房費結一下。”
明明前天來的時候,我已經交足了錢,難道這麼快她就忘記了?
想是這樣想着,我還是依言走了過去,沒等我開口,她一把塞了兩張錢到我口袋裡,快速說,“別上去,快走!”
而這時候,已經不需要解釋——樓上傳來了一疊聲腳步聲,眼看就要走下來。
腳上打了個絆,我不敢遲疑,立馬扭頭向外跑去。
然而,沒等我跑出兩分鐘,面前就多了兩道筆直的身影,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是蘇扇?”
看着他們面無表情的樣子,我心如擂鼓,“你們找我做什麼。”
咔擦,一雙森寒的手銬亮出,對方的話在我腦海中如雷劈下,“你涉嫌轉移資產、非法融資等幾樣犯罪,孟氏已經正式立案,請你和我們走一趟!”
這些罪名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可是任憑我如何解釋,卻還是抵不過被收押的結局。
推進了審訊室裡,因爲我是孕婦,警察特意照顧我,只給我拷了一隻手。可是這種囚禁的感覺一點都沒有減輕,我反反覆覆地強調,我沒有犯罪,我什麼都沒有做過!
“安靜點,這裡不是你鬧事的地方!”桌子對面坐着一個女民警,她的指節叩了叩桌面,發出了沉悶的警告聲,“我們不會無緣無故把你帶來的,只要你老實配合,說不定還能讓你的孩子在外面出生。”
緊緊抓着椅子的扶手,我看着她扔出來的“證據”,整個人都懵了。
一份新房的產權書,幾張大筆數額的轉賬發票,這些就能置我於死地?
“你說你沒有做過,那你看看,這上面的字是不是你籤的?”翻到最後一頁,女警察的指尖在上面重重點了兩下。
“……是。”
“那你知不知道,這套房子現在已經被非法套現了六百萬?”
我僵硬地張着眼睛,只知道不停搖頭。
她皺了皺眉,保持着最後一點耐心,“這套房子是政府的拆遷房屋,馬上要在上面建輕軌站,結果你不光故意轉手擡價,還利用產權書套走了孟氏的六百萬流動資金,這是很嚴重的金融犯罪!”
每聽一句,我的臉色就青灰一分,最後整個人都快和背後的牆壁一個顏色。
如果不是她告訴我,我都不知道這套房子會這麼值錢,而孟氏的錢我更是一點都沒摸過。
不自覺前傾着身子,我紅着眼睛問她,“孟若棠呢?他也在上面簽了字,爲什麼他什麼事情都沒有!”
“你這不是廢話嗎,人家是孟氏的老闆,自己偷自己的錢算什麼犯法?補上了窟窿,最多隻是因爲惡意鑽金融漏洞再罰點錢而已。”
脫力地坐回椅子上,我呆呆地看着那上面的兩個簽名,當初那癡癡奢望的模樣被割得碎成一片一片。
這段時間的安穩生活,讓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我和孟若棠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只要他隨意動動手指,就能夠壓得我不得翻身。
而我竟然還傻乎乎地和他談感情,甚至想要嫁給她。
見我不再說話了,女民警以爲我已經被證據震得不敢狡辯,隨即懷柔地說,“你不要緊張,只要你肯坦白,孟氏那邊也不會窮追猛打,判不了幾年的。”
“幾年?”低吟一聲,我眼圈慢慢紅了。一個女人最好的幾年青春,在牢裡度過,難道還不夠重嗎?
閉了閉眼睛,我說,“讓孟若棠來見我,不然我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自此,任由他們如何誘哄逼問,我繼續一聲不吭。
斷斷續續審了一夜,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失去血色的嘴脣顫顫着觸碰。他們怕我真的出了什麼事,只得將我送進了休息室裡。
靠在冰冷的牀褥上,我虛弱地靠着牆,手掌追隨着小傢伙翻動的起伏,傳送着僅剩不多的熱度。
它還是不知世事,累了就睡覺,開心了就翻個身子,等待着花開自落的那天。
暈眩感慢慢消失,我靠着頭閉目養神,不一會兒,卻被室外的光亮吸引了精神。
張開眼睛,我追逐着那團朦朧的彩色光團,最後落到了外面牆壁上的電視畫面上。
富麗堂皇的宴廳,滿堂的恭喜道賀,灑下的粉色龍沙花瓣,見證着那對般配璧人緩緩步入。
男人英俊,女人美麗,這該是一場多麼令人羨慕的結合。
眼淚慢慢從我斑駁的臉頰上滾落下來,落進了嘴角里,苦得要命。
我不羨慕他們,我只剩下濃濃的厭倦和死寂。
有人在紅妝滿地,有人在深陷囹圄,多精彩。
翌日傍晚,審訊室等來了那位新娘。
坐在我對面,宋佳雅習慣性地撩了撩長髮,露出了無名指上的戒指。它從洛宸手上遞過,如今卻爲了另一個男人而戴上。
我們面對面坐着,半晌之後,她才冷冷地勾勾嘴脣說,“怎麼樣,這個驚喜你還滿意嗎?”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裡古井無波。
“呵,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被騙了這麼久,總歸有點好奇吧。”沒有了一貫的甜美笑容,這樣的宋佳雅才更加真實。從我走入她的佈局開始,所有人只是她面前的一顆棋子,拾起落下,僅此而已。
見我還是不吭聲,宋佳雅挑挑眉,“你不問,那我
就挑你最關心的說好了。孟若棠已經正式和我結婚了,從今以後,他就是你的姐夫,記住了嗎?”
嘖嘖兩聲,她站起身,背後傳來我的沙啞聲音。
“宋佳雅,你……真的是洛宸的未婚妻嗎。”
良久後,她低低一笑,“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這一聲笑容裡,彷彿充滿了她一生熾熱感情燃燒後的殘核,滾燙之後熄滅,赤紅之後濃黑。
原本想問的話,最後還是轉爲了一道輕聲的低喃,“是嗎,那真是可惜了。”
“閉嘴!別用你的嘴巴提他!”宋佳雅額頭上的青筋凸起,雙手拍在桌上,恨不得生啖我肉。轉瞬之後,她突然扭曲一笑,“對了,還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吧。”
“從黑堂遇見你,到現在和你求婚,都是孟若棠安排好騙你的。因爲我告訴他,我不想讓你好過,我要付出一切來報仇,結果這個傻子,直接說要幫我動手……”
極盡譏諷地笑着,她拍了拍我的臉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皮肉聲,比狠狠抽一個巴掌還讓人難受,“你這種人,只要別人給你一點好,你就會像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去搖尾乞憐。我不如讓你嘗夠了世上最好的甜頭,再狠狠給你一棒子,你纔會知道什麼叫痛不欲生啊。”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只記得宋佳雅那雙冷笑的眼睛,不斷放大到極點。渾渾噩噩間,我問她,“我真的是你的妹妹嗎?”
“當然,如假包換。”她說,“這一點我從沒騙你。”
面如死灰地坐在那裡,我已然麻木了,再也掀不起一點餘波來。
兩天時間一過,我的“罪名”已經板上釘釘,直接進入了刑事訴訟的階段。藉着這個名頭,我和孟若棠終於得以見面——以原告和被告的身份。
木然地聽着孟氏的律師滔滔不絕,我彷彿和自己無關一樣,一雙眼睛只是看着孟若棠。
他一直目不斜視,仔細聽着律師的話,但是仔細看起來,可以發現他不自然動作的手指,即使交疊着藏在掌下,依舊沒有漏過我的視線。
等到陳述結束,律師問,“被告,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我要求和孟若棠說話,”我望着那個不肯看我的男人,說,“有些內情,只想單獨告訴他。”
二人一室,空間變得逼仄起來。我捏着紙杯的杯壁,語氣輕鬆地說,“孟總,聽說你新婚了,沒有來得及道賀真是抱歉。”
男人不耐煩地左右環視着,我啞然失笑,“連聽我說話都不願意聽了嗎?你不用煩我,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聊天了。”
直直地望着我,眼神如刀一般刺過來,孟若棠抿着嘴脣,呵斥說,“蘇扇,我提醒過你很多次,是你一定要跳下來!”
“呵,是嗎,”我臉上的笑容漸漸轉爲了哀慼的凝視,“比如,在我去洛家的時候給宋佳雅報信,還是在沒人知道的時候,趁機毀掉了我這張與她相似的臉?”
“孟若棠,你讓我怎麼謝你,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