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半天,下人看我態度堅決,沒有辦法,只得緩緩擡起手來。
一個巴掌掄圓上了臉,清脆一聲響,將那保姆抽懵了,隨即殺豬一樣尖叫起來,“憑什麼打我,你算什麼玩意!”
我穩穩地坐在那裡,口裡繼續下着命令,“繼續!”
抽一下,女人就叫一聲,她越叫,越不會停下來。直到她臉上的巴掌印都層層疊疊佈滿,人也沒有聲響,只會惡狠狠地瞪着我。
甩了甩髮酸的手腕,下人小聲問,“小夫人,您看……”
“你別問我,什麼時候若星少爺開口,你再停,”好整以暇地瞥了身邊的小鵪鶉一眼,我挑挑眉,說,“既然他不鬆口……那就繼續!”
啪啪的聲音在房間裡不斷迴響着,較着勁兒一樣一聲大過一聲,間雜着保姆幾聲微弱的呼痛。
不知道什麼時候,蔣若星擡起了頭,直直地望着“受罰”的保姆,小臉上緊繃繃的。
我在一旁哄他,“小寶,你還想繼續教訓她嗎?”
沉沉地望了我一眼,他一聲不吭,繼續看着對方,彷彿覺得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即使他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看得出來,他一點也不想阻止這場報復。
等到保姆的臉腫得像個饅頭高,我揮揮手,讓他們都出去。
看着沙發上髒兮兮的小傢伙,我不再試圖去碰他,而是好聲好氣地同他商量,“阿姨現在幫你放水,咱們去洗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好不好?”
老樣子,他還是不回答我。
嘆了口氣,我率先走去了浴室裡,慢慢放滿了一缸熱水,還往裡面擠了幾滴沐浴露,隨着旋轉的漩渦生出了很多白色泡沫。
當熱氣慢慢充滿一室,小小的人出現在門口。
小小的手解着釦子,動作不算很快,卻有條不紊,一低頭,嘴脣因爲集中而變成了小鴨子的模樣。
然而,我卻已經沒有辦法去欣賞他的稚氣。
這麼小的孩子身上幾乎沒有幾兩肉,除了孩童慣有的青蛙肚子之外,四肢瘦得都能夠掐斷。尤其是背上和腿上,處處都是傷疤,數都數不清。
看着他邁開小腳,背對我坐到了水裡,背後一排焦黃色的圓圓傷疤灼傷了我的眼睛。這明顯是菸頭燙的,而且有新有舊,顯然不止一次。
輕輕伸出手指,我想碰一碰,終究還是在最後捏緊。蔣若星還是很害怕我,僵持着不肯動作,生怕我侵入他的領土裡。
輕輕掩上門,我不自覺五味雜陳,好似被戳破了苦水一樣,在肺腑得撒得涓滴不剩。
接着,我發現,蔣若星的問題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他不光是懼怕生人靠近,而是有點輕微自閉。
從早到晚,他就坐在光禿禿的房間裡,不哭也不笑,要麼是坐在地上發呆,要麼就是開始在紙上不停畫圈不停寫字。
他有個習慣,面前的每一樣東西一定要擺得整整齊齊,而且一定要完全刻板地遵循規矩來。如果他想要用綠色的畫筆,他不會直接去拿,而是
一定要從頭一一數過來之後,輪到綠色的順序再去拿它。
這就是非常典型的自閉症表現,他們渴望規矩和約束的保護,只按照這一套規則去生活,非常不願意被打破。
這期間,我無數次嘗試搭話,始終沒有得到他一聲迴應。
退出房間,我輕輕掩上門,眼裡閃過一絲陰冷,對等候的下人說,“把那個保姆帶過來,我有事情要問她。”
經過之前的教訓,保姆現在非常怕我,倒豆子一樣全都說了出來,“小太太,若星少爺大部分都是少奶奶帶的,那些事情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她唾沫橫飛地說着,我嘴角越抿越緊,心裡的怒火轟地又往上升了一大截。
這個裘靈月,她自己要保持身材,就命令晚上家裡不準開火。幾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竟然還被連帶着一起節食。
“而且少奶奶早上愛睡懶覺,只要聽到一點動靜,就喜歡、喜歡發發火氣……”保姆說得吞吞吐吐,“小少爺之前還會說兩句話,自從他爸爸回來的少了之後,好幾天沒吭過聲了……”
強忍下奔騰的怒火,我的聲音有點發啞,“他爸爸人呢,怎麼不回來看看?”
她撇撇嘴,“嘉仇少爺不敢回來唄,他一回來,兩口子就吵架,一吵架孩子就捱打,逼得嘉仇少爺都不敢多呆,來看孩子都是趁着他老婆不在的時候。”
光聽這些隻言片語,已經讓我腦袋抽疼,捏了捏太陽穴,我不忘敲打她,“行了,你忙去吧。還有,以後再讓我知道你騎到若星頭上,我保證讓你爬着出這個家門!”
“是,是,我保證改!”卑躬屈膝地應下,保姆腳底抹油地溜了。
晚飯時候,我正哄着蔣若星吃飯,他不理我,面前的米飯一口也沒動。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了一陣動靜,裘靈月尖細的笑鬧聲傳了過來。沒一會兒,就見她挽着蔣奇峰出現,背後竟然還跟着久久不見的嘉仇。
臉上掛着笑容,我站起身,“您回來了。”
“有事耽擱了一會兒,正好在半路撞見了嘉仇,讓他來和你照照面。”朝兒子一頷首,老男人飽含笑意,“來,和你小媽打聲招呼。”
瞥了我一眼,嘉仇日漸瘦削的側臉轉瞬即逝,一段時間不見,他整個人又鋒利了很多,渾身的戾氣遮也遮不住。
蔣奇峰皺了皺眉,“蔣嘉仇,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誒呀,他不願意喊就算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裘靈月晃着他的胳膊,“咱們先吃飯吧,我下面飽了,上面可還餓着呢!”
黏在義父身邊,裘靈月硬是拽着他和自己緊挨坐下。沒有辦法,嘉仇只得同我和兒子坐在一邊。
一張方寸桌上,卻是兩處風景:一邊是黏糊親熱,溫暖如春;另一邊,卻是食不知味,沉默冰封。
吃了沒兩口,那女人又不消停了,嘖嘖個不停,“瞧瞧,咱們小媽和我老公般配的,搞得你們纔像是一家三口一樣!”
筷子一頓,在瓷碗上碰
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我低眼不語,繼續吃飯。
見沒有人搭理自己,她以爲抓住了我們痛腳,立馬繼續拽着蔣奇峰說,“義父,你說話啊,這麼年輕漂亮的小老婆,說不定哪天就——”
冷冷的一眼瞟過,頓時讓裘靈月訕訕地住了嘴,隨即,老男人深深地掃了我們一眼,什麼也沒說。
這句話彷彿點燃了一根導火線,將這人一肚子的嫉妒和狠厲都點燃。當天晚上,他就開始往死裡抽我,打累了就換那種兩齒的電擊棒,鉗在我身上就是一口,電流貫穿的刺痛感就跟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又痛又麻。
故意打開門,他將我拖到了門口,一邊打一邊電,“叫啊,你平時不是挺會叫的嗎,快讓大家都聽聽你的浪叫聲!”
半個頭已經躺在了門外,我死死咬着嘴脣,忍耐着不肯泄出聲音來。
要是放到往常,我早就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偏偏今天,我破天荒地愚蠢、執拗起來。
視線緊緊地望着對面悄悄打開的門縫,我隨着背後電流的電擊而不斷抽搐,卻依舊找到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着我,收覽着黑夜裡的污穢和腥臭。
咬緊手背,我嘴角泄出了一絲苦笑,最終被蔣奇峰拖進門,重重扔在牀上……
第二天,我從凌亂的大牀上醒來,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了。
按照老東西的趣味,牀對面放着一面落地鏡,將我此時的悽慘模樣反射得毫無遺漏。
紅腫的眼睛,一道一道發紫發黑的皮帶抽痕,背後還有大片灰白色的電擊傷口。那種被電擊後的感覺,久久難以散去,恐怕裡面血肉只會比表面傷得更厲害。
閉眼回了一會兒神,再一睜眼,就見到披着真絲睡衣的裘靈月靠在門口。
她故意嘖嘖了兩聲,臉上卻沒有了一貫的驕縱愚蠢,說,“義父果然還是這麼不憐香惜玉啊,瞧瞧這傷的。不然咱們換換,你睡蔣嘉仇,怎麼樣?”
望了她一會兒,我竟然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倒是個不錯的建議,我沒意見。”
冷哼了一聲,她說,“表子就是表子,吃着碗裡孩瞧着鍋裡的。奉勸你一句,別以爲義父不知道你們的算盤,還是加緊尾巴做人吧!”
望着她一扭一扭離開的背影,我慢慢捏緊了被子,指甲森白。
休息了幾天,我的傷口不再那麼燒痛,便第一時間回到瞭如夢。
坐在老闆椅上,我的手指一上一下地在扶手上點着,等待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阿祥打開,“蘇老闆,人來了。”
巧姐緊隨其後,朝我點頭,“小蘇,你找我。”
點點頭,我含笑說,“聽說上次讓你寫的單子,你已經寫好了?”
她點點頭,打開了手裡的小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塑料包裝,裡面用小瓶子裝了五六個分裝,有液體有顆粒,都沒有名字。
隨後,她又拿出一份資料,“裡面的藥都整理在這了,你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