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我一坐就是半夜,直到天明。動了動僵硬的肩膀,我聽見大門口傳來了門鈴響聲。
很快,外面開始不耐煩的踢踹聲,“開門,人都死哪兒去了!”
下人立馬小跑出來,得到了我的頷首,打開了背後的門鎖。
手裡脫着高跟鞋,裘靈月一臉宿醉的惺忪模樣,搖搖晃晃地將手裡的一堆購物袋扔在地上。
走了兩步,她後知後覺地看到我,鼻嗤了一聲,打算繼續上樓。
“裘靈月。”我喊了她一聲,“你過來。”
她煩躁地瞥了我一眼,懶得搭理我,擡腳打算繼續往上走。
我不急不慢地說,“你不是說要換換看嗎,我同意了。”
扭過臉,她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沒想到我會提起這個“換夫”的話頭,“你瘋了嗎?”
慢慢站起身,我走到她身邊,“不過,我是要拿蔣奇峰和你的兒子換,以後蔣若星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全部都交給我。”
懷疑地看着我,女人輕蔑地撇撇嘴,“討好完老的,這就想討好小的了?就算你對他再好,他也是我的種!”
“隨你怎麼想,”接過了下人遞來的大衣,我搭在臂間,復而又說,“那我就當你答應了,以後只要蔣奇峰迴來,我都儘量讓他去你房間裡過夜,滿意了嗎。”
看着她臉上始終消除不掉的懷疑和盤算,我不再搭理她,擦肩去了玄關處。
不怪她不相信,我本身就是靠牀上的功夫爬上這個位置的,就算現在得到了幾分重用,卻遠遠比不上裘靈月在老東西心裡的信任位置。
就好比說,我手上負責的只有一些物流、後勤環節,真正賺錢和危險的東西,他寧可交給裘靈月,而不是我。
如今我將老男人推下自己的牀,豈不就是甘願自毀長城、連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
想到這裡,我竟然莞爾一笑。
我不上蔣奇峰的牀,不代表你裘靈月就能高枕無憂啊。
推開門,深秋的寒風吹得我躁動的心逐漸平靜下來,離開了烏煙瘴氣的家,忍不住吐出了長長一口濁氣。
走下出租車,我站在路口,視線落在了對面一家花店裡。
小小的花店大約只有二十平方,卷閘門剛剛打開,露出了裡面滿滿的各種花盆和妍妍嬌花。
這時候時間還早,年輕的老闆娘忙碌地往外擺着花籃,手裡的噴壺上上下下地噴灑,盛放的花瓣微微顫動着,彷彿爭前恐後地飲着水。
低頭看到我的鞋尖,老闆娘一邊擡頭一邊說,“我還沒有開門,您稍等——”
話說了一半,人已經愣愣地看着我了。
腮邊含着笑,我臉上的花瓣也慢慢展開,和這一室同伴們搖曳交映。
“好久不見了……陳妙。”
坐在板凳上,我打量着小小的店面,一邊接過紙杯,“謝謝。”
繫着圍裙的陳妙也端了一杯熱水,吹着喝了一口,“你怎麼突然來了,我差點都沒有認出來。”
“我和斌哥問了一次,他直接把地址給我了。只
是最近有點忙,都沒有趕得及給你送開業禮物。”
她搖搖頭,“不用了,你有心意就行了。”
說着,她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你的臉……”
我一笑帶過,沒有解釋,陳妙也很識趣地沒有再問。
“距離上一次見面都七八年了吧,你倒是沒有怎麼變,”我不自覺多了幾分真心,“當時想也想不到,咱們還能在這裡再見。”
說起前塵往事,她也嘆了口氣,“是啊,這麼多年,好像過了大半輩子了一樣。”
在小縣城裡走投無路的夜晚,髮廊裡發生的種種,如今都還歷歷在目,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鋪滿了歲月的舊塵。
“不過你看起來過得很好,”我不吝嗇地笑着,真誠地爲她這份平靜溫馨的生活而高興,“斌哥是個好人。”
眉目溫柔了幾分,陳妙撥弄了一下桌上的百合花瓣,輕聲說,“是啊,他大概是我不幸中的萬幸吧。”
望着她嘴角溢出的幸福,如悄然綻放的花瓣,那麼柔美幽香——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好看吧。
喝完一杯水,我讓陳妙包了一束粉色龍沙,她依言爲我照做。
一束精緻的鮮花遞到我懷裡,我低頭看着它們擁簇的樣子,視線逐漸變得玩味起來,“真是漂亮,她一定會喜歡。”
一個小時之後,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觀衆席裡,好整以暇地撐着胳膊,手指慢慢觸碰着脣瓣,感受着它的飽滿和溫熱。
同樣空蕩的舞臺上,宋佳雅扶着大提琴,冷冷地與我對視。
本該清冷的上午,卻因爲我這個客人的到來,成功讓樂團的第一提琴手中斷了表演。
“聽也聽了,你也該走了吧。”
我撥弄了一下長髮,故意驚訝地說,“我花了這麼貴的價格,宋小姐才拉了幾分鐘雜音,就要趕我走了?”
她昂着那顆高貴的頭顱,冷淡地說,“憑你,也聽得懂?”
聳聳肩,我說,“那我不管,這樣吧,你就拉一曲你之前最喜歡的那個《纏綿往事》,讓我也回味回味。我想想,這個原作者是不是也被丈夫拋棄之後,才寫的這首曲子來着?正好,多應景啊。”
目睹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恍然大悟般改口,“不對不對,您不是被拋棄,是喪偶——”
“夠了!”猛然站起身,手裡的琴絃被捏得緊緊,都勒進了她的掌心裡,“蘇扇,我不找你算賬,你還非要來招惹我是不是!”
最後一絲笑容也散盡,我變成了一張毫無表情的冷麪,說,“那我也提醒你,我是欠洛宸的,但不是欠你的!還有,你自己心知肚明,真正害他死的人,不是我。”
直直地站在舞臺上,宋佳雅的臉色由白慢慢漲紅,這是她的傷口,戳一次就痛一次,就更恨我一次。
然而,現在我哪裡還在乎,“還有,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只要我想,你現在繼承的遺產可要重新分一分了。”
“你不妨試試?看看宋家會不會承認你!”
嗤笑一聲,我有點看不上,“宋家?你就算送給我,我也看不上。
當然,畢竟你是我姐姐,我總是要幫你一把的。”
興致勃勃地往前躬了躬身子,我眼神微微閃爍,“聽說你這幾年在扳付家,遲遲沒有結果。不如我先給你加把火,再談我們的私事?”
宋佳雅當然不傻,她知道當年的事情,大頭都在付嬈身上。只是當時我撞到了她的手裡,加上宋父的催促,纔會把矛頭對準了我。
看到她的視線裡慢慢從警惕、懷疑到平靜,我始終胸有成竹,等待她的回答。
她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會相信共同的仇恨。
果然,過了一會兒,宋佳雅啞聲開口,“你想怎麼做。”
這四年來,她已經花費了太多的力氣,卻遲遲無法一擊即中,她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翹起一隻腿,我逐字逐句解釋,“付家畢竟是個官,就算你讓孟若棠如何替你周旋,想要狠狠擊潰又能全身而退,不是簡單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和我合作的話……未必不能成事。”
稍稍幾秒鐘,宋佳雅瞭解了我的意思,“你是想利用她爸的路子?”
付嬈的爸爸是國開辦的領導,專門負責外貿和招商投資,偏偏,我手上正巧有一家蔣奇峰分給我的進出口物流公司。
“我有個空殼,你們負責投錢,只要付嬈家裡最大的支柱倒了,你想怎麼弄她,還不是輕而易舉?”
話說到這裡,宋佳雅陷入了深深的思忖之中,我也不急着要一個結果,“你慢慢想,想好再給我答案。”
拿着花束,我放到了舞臺上面,“送你的,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這次的事情我只和孟若棠合作。”
無視她尖銳的視線,我理了理裙襬,走出了出口。
接下來幾天,我按照和裘靈月的約定,拒絕了蔣奇峰的求歡,幾次被強迫壓下,我都氣喘吁吁地阻止了他,“真的不行,我最近身上不太舒服,伺候不了您。”
俯身深深地看着我,他看了好一會兒,然而拂袖離開,之後便直接去了兒媳婦房間裡,鬧的動靜半夜都沒有停下。
趁着這個時間,我努力和蔣若星親近了起來,雖然他還是不願意開口,但是已經允許我靠近他,吃飯喂藥之類的事情,都無言地允許我接手。
我將他的情況給幾位心理醫生諮詢過,他應該不是天生的自閉,而是壓抑的環境導致了內心的封閉,只要加以治療,很容易得到好轉。
哄了好幾天,這位小冰塊終於鬆了口,願意和我一起出門一次。
我不想直接告訴他要治療的事情,就事先和心理醫生約好,找了一個安靜的閱讀室見面,以閒談的方式開始。
見面之後,我不禁鬆了一口氣,這個醫生還比較年輕,看上去也很和善。
坐在沙發裡,醫生花樣百出,又是玩具又是小故事的各種哄着,偏偏小冰塊只是抿着嘴巴,手裡不停地搗弄一個魔方,頭也不擡。
饒是好脾氣,醫生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向我投來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我聳聳肩,竟然莫名有點幸災樂禍。
這麼一比,果然還是我比較入小少爺的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