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我的手,褚江清不再和他廢話,繃着一張臉走下了斜坡。
等到了無人的拐角,她才放下我的手,語氣裡有點怪里怪氣,“你真行,總能惹上不乾不淨的東西。”
我沉默了,如果錢公子知道自己被形容成不乾不淨的東西,估計又要騎車再攆上我們一回。
“謝謝你。”
我小聲說,意外地看見褚江清蒼白的臉上飛上了一絲紅暈。
扭過臉,她沒有說話,但我卻看出了轉瞬即逝的侷促。
莫名其妙的,我暗暗反問,難道褚學霸是害羞了?
雖然這一發現徹底震驚了我的認知,不過該說的話我還是要告訴她,“剛剛追我的那個人,是錢陌遠。他脾氣挺不好的,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
遲鈍了兩秒,我看到了她眼睛慢慢瞪大,越來越大,最後瞪到了極限。
“錢、陌遠?”
顫巍巍地說出兩個字,她鼻樑上的眼鏡架也像是支撐不住噩耗一般,同時歪了下來。
手忙腳亂地摘下眼鏡,褚江清連忙低頭開始搶修起來,習慣性地鼓起了嘴巴,有點像個小鴨子。
不對,還是個好看的小鴨子。
一直被眼鏡擋着,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原來褚江清長得很好看,一雙杏眼不大,可是眼角微微吊起,看人的時候好像有小鉤子勾住了你一樣。
還有睫毛,又黑又長,眨起來忽閃忽閃;粉白的嘴脣張開,露出了裡面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不誇張地說,她是個美人,和付嬈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擡起頭,褚江清哀怨地看着我,手裡躺着已經肢解地眼鏡和鏡架。
我回過神來,“褚同學,我賠給你!”
她沒有答應,而是想了想,“你把文具盒拿出來。”
打開書包,我依言地給她,一頭霧水。
只見她拿出了裡面的透明膠帶,一圈一圈地重新綁住鏡腿,試着扭了扭,滿意地點頭。
重新戴上巨大的眼鏡,她又變回了那個不起眼的古板學霸,“這個膠帶就當是你的賠禮了。”
“還有,”她看上去有點不安,“我明天去和錢陌遠道歉,他會接受嗎?”
憑着我對這位的瞭解,我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
臉色又白了一分,褚江清嘆了口氣,很失望地走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褚江清的事情,反反覆覆在心裡揣測。
她不是討厭我、針對我嗎,爲什麼還要在關鍵時候幫我?
還有,她似乎不像大家口中說的,是個只會讀書的怪胎。她也牙尖嘴利,容易害羞,還有點膽小。
總之,她這個人變得更加複雜了。
低頭思忖着,我聽到嘉仇的喊聲,“扇子!”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走到了宿舍附近,嘉仇正站在樹蔭下等我。
我連忙迎上去,“對不起哥,我遲到了。”
他抓住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臂彎裡,假裝生氣地說,“你剛剛喊我什麼?”
捂住嘴巴,我無辜地眨眨眼,知錯就改,“嘉仇。”
彎眼笑了笑,他說了聲“乖”,一邊痛快地揉着我的腦袋。
“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推開一家火鍋店的門,裡面香噴噴的濃湯味道立馬撲面而來。這時候才下午四點,店裡的十幾張桌子就已經佔滿了一大半。
握着筷子,我看着嘉仇噼裡啪啦點了一堆,有些心疼,“嘉仇,我們吃不掉那麼多的。”
他抿了抿嘴角,“放心吧,吃頓火鍋,還吃不窮我。”
火鍋端上來,隨着火力增強,開始慢慢冒泡。嘉仇塞了個小饅頭到我嘴裡,一邊說,“扇子,我在學校裡找了個兼職,加上每個月的貸款,絕對夠我們兩個人用了。”
咀嚼了兩口,我看着他眼裡的希冀,瞬間明白他沒有說完的話。
原本香甜的饅頭也索然無味,我將剩下一半放下來,低聲說,“我不能離開如夢的。”
他說,“我知道,你是不是擔心學費的問題?我已經在聯繫家教工作了,到時候一定能--”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是的,無論怎麼樣,我都不能走。”
一時間,話頭被斬斷,氣氛冷寂下來,只剩下火鍋裡面氣泡鼓起又炸開的聲音,砰砰作響。
嘉仇俊朗的五官上多了幾分沉悶,籠罩上了一層不快之色,“扇子,我什麼都能依你,可是你比我更清楚,那種會所不是你一個高中生該呆的地方。”
“我不是和你保證了嗎,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他的表情很複雜,“那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才願意走?”
我啞然了,半晌後才說,“等我該走的時候。”
一聲輕笑,嘉仇落寞地說,“說到底,還是爲了錢。”
第二次沉默,他不再開口,我也失去了訴說的慾望。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彼此都很壓抑。
將我送到了宿舍樓下,嘉仇說,“走吧,我看着你上去。”
我手足無措地看着他,心裡空落落的。
沒有擁抱,沒有親暱,我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邁出離開的腳步。
我想鼓起勇氣去抱抱他,可是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裡,絲毫沒有拉出來的意思,淡淡的眼光射過來,讓我覺得臉上好像潑了一盆冷水。
那一點點糾結,徹底熄滅。
回到房間裡,我看着樓下,嘉仇還靜靜站在那裡。
什麼都不做,也不擡頭看我,只是站着。
心裡涌出了一股說不上來的窒息感,我就這麼看着他,直到隔壁的同事喊我開工,才狠心關上了窗。
忙完一夜,凌晨才爬上牀,昏沉腦袋卻仍舊沒有睡意。
翻坐起身,我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推開了窗戶。
那個黑色外套的高瘦身影,還靜靜地站在那裡,旁邊的昏黃路燈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唯一不同的是,這時候他擡起了頭,直直地看着我這裡。
我的眼眶慢慢濡溼,就這樣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地看了良久。
嘉仇總罵我是傻子,他自己卻也幹了蠢事,讓自己的影子和自己守了一夜。
飛快地
跑到了樓下,我看着他臉上疲憊的表情,頓時眼睛紅透,用力推着他的背,“走,你站着幹什麼,你傻嗎!”
轉過身,嘉仇拉住了我的雙手,感覺到手上的冰涼,頓時一皺眉,“晚上這麼涼,你怎麼都不披件衣服下來?”
十月末尾的夜晚,涼風陣陣,確實吹得我裸|露在外的手腳冰涼,可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冰冷刺骨?
拉開外套,我鑽進了他的懷中,緊緊圈住他勁瘦的腰身。
我承認,他和我一樣傻,一樣倔。
下巴放在我的腦袋上,嘉仇嘆了口氣,今天他已經嘆了好幾口氣了,“對不起,我今天脾氣不好,讓扇子難過了。”
我埋着頭,努力地搖着,髮尾搔在嘉仇的脖頸裡,癢得他沙啞地笑起來。
漆黑的夜晚,路上沒有行人,空蕩的天地間只有一盞燈是亮的,讓我們心底那些悄悄的黑暗處也慢慢走到了光下。
坐在臺階上,我們依偎在一起,慢慢地說着話。
嘉仇告訴了我,他的擔憂,他的自責,他的顧慮。往常從來不會展示出來的脆弱,在這個午夜街頭,一一地坦白。
我安靜地聽着,偶爾說兩句傻氣的安慰話語,逗得他直笑。
不知不覺間,天邊漸白,我們居然這樣度過了半宿。
看我已經困得睜不開了,嘉仇拍了拍我的臉,“上樓休息吧,我也該走了。”
我乖乖點頭,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麼似的,扭頭認真地說,“我真的會保護好自己。”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做出讓嘉仇傷心的事情來。
他笑了,“好,我記住了。”
爬上樓,看着嘉仇依言離開,我這才癱軟地倒在牀上,陷入了夢鄉里。
週末兩天依舊很忙,除了晚班之外,我下午依舊和美女公關們去發優惠券,或者是陪着秦茵說說話。
週一早上,我從睏倦中睜開眼,急急忙忙地往學校裡趕。
搶在鈴聲響起前坐到位置上,我拿出英語課本,開始跟着大家朗讀起來。
英語老師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老師,總喜歡穿得西裝筆挺,襯衫上燙得沒有一絲褶子。
但是我並不覺得好看,因爲他有個肥碩的肚子,撐得下面兩粒釦子緊得快要崩開。大家看他又胖又愛笑,給他取名叫彌勒佛。
可是我也不喜歡這個綽號,還是固執地喊他汪老師,每次看到他的笑容,我都覺得哪裡不舒服。
大家在齊聲讀書,汪老師就慢悠悠地走來走去,巡視大家。
我正投入在讀書中時,肩膀上多了一隻手,汪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笑着說,“蘇扇,你的讀音不太標準啊。”
他彎下腰,讀了一遍,讓我學,我就也磕巴地讀了一遍。
“恩,不錯,”放在肩膀上的手慢慢滑到了後背,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他似乎在胸衣的鈕釦那裡扣了一下,然後挪開,“下午放學到我辦公室來,我和你說說這次小測的卷子。”
感覺他離開之後,我整個人才放鬆下來,鬼使神差般擡頭,就看到褚江清直勾勾地盯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