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葉小桐,我是……”
“我沒問你,我問的是他!”
李小鞋目光炯炯,盯在了燕飛揚臉上。
燕飛揚好像到這時候才大夢初醒,有些莫名奇妙地望了李小鞋一眼,詫異地反問道:“局長,你問我啊?”
“當然了,我不問你問誰?”
燕飛揚就笑,臉上的神情更加莫名奇妙了:“你剛纔都說我打架鬥毆,進了派出所又進公安局,我還以爲你什麼都知道呢,原來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你剛纔都在說胡說八道什麼呀?信口開河?還是閉着眼睛說瞎話?”
一個老師沒忍住,“噗嗤”笑出生聲來,隨即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慌里慌張地扭過了頭,不敢往這邊看。
“你……”
李小鞋徹底被憋住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其實是想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說話方式嚇住燕飛揚。
在他想來,這很簡單。
畢竟雙方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他是主管單位的主管領導,燕飛揚不過是是一個學生,在他面前,弱勢得不能再弱勢,幾乎是他想要將燕飛揚搓扁就搓扁,想要搓圓就搓圓。以往在學校,不要說普通學生,就算是老師在他面前都是畢恭畢敬,不敢說個“不”字。
誰知這個傢伙,偏偏就那麼與衆不同,李局長頭上的烏紗帽,壓根就嚇不住他。
燕飛揚絲毫也不理會他脖頸上暴綻的一條條青筋,繼續平淡地說道:“李局長,想耍什麼幺蛾子,直說,別玩虛的。我知道你爲什麼來,我也知道是誰讓你來的。有什麼招,使出來,別在這裝大瓣蒜,不靈。”
李局長脖頸上的青筋不住跳動,彷彿隨時都會爆裂開來。實話說,他胖成這樣,脖子上的大動脈還能暴綻出來,是真的很不容易。
“你看看你看看,你們大家都看看,唵?這像話嗎?像話嗎?”
李局長伸手指着燕飛揚,渾身都哆嗦起來了。
“這哪裡像個特麼的學生,簡直就是社會上的混混,啊不,比混混還要混混,這滿腔匪氣,像什麼話?像什麼話?就這樣的學生,你們居然還要派他代表我們衛周去參加全省化學競賽,參加全國化學競賽,簡直是開玩笑,開天大的玩笑?你們不覺得丟臉,我還覺得丟臉呢!”
“換掉換掉,統統都換掉!”
李局長再也難以保持他的鎮定,在化學組教研室咆哮起來。
“帶隊老師也要換掉。”
“陳科長,你記住,以後教師評級,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看守不守規矩,守不守紀律。凡是不守規矩不守紀律的,哪怕業務能力再強,水平再高,那也不能過關!”
這句話,卻是扭頭對陳科長說的。
陳科長也早就陰沉着臉,聞言連連點頭。
姚副校長和耿副校長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憂慮和震驚之色,略略遲疑一下,姚副校長終於還是開口說道:“李局長,這個,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這幾個學生,都是我們一中化學成績最拔尖的,由他們去參加比賽,更有把握……”
一邊說一邊向燕飛揚等人使眼色,讓他們千萬不要再激怒領導了。
這不莫名奇妙嗎?
本來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鬧個滿擰?
說起來,姚副校長還是太過老實,壓根就看不出來,人家今兒就是衝着公孫蘭和燕飛揚來的。公孫蘭和燕飛揚所謂的態度,只是給了李局長他們一個發作的理由,就算他們態度再好,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胡扯!”
姚副校長的話還沒說完,李小鞋就是一聲怒喝,毫不客氣打斷了他。
“什麼拔尖不拔尖?一中幾千個學生,我就不信找不出幾個參加化學比賽的人來。這兩個人你們要是不換,那也沒關係,我就把名額給其他學校,你們一中,就去高三的兩個好了。高二的名額,給別人。”
“這個,李局長,這個怕是不好吧……”
姚副校長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道,額頭上冷汗直冒。真要是把這兩個名額都丟了,那衛週一中這回就真虧了。
哎呀,怪只怪孫老師和她那個學生,太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了,連一點柔和委婉都不懂的,就這麼硬碰硬,能碰的贏主管單位的領導?
“誰都別說了,就這麼定了。”
李局長胖乎乎的大手一揮,喝道。
“李叔,稍安勿躁……”
正當大夥都束手無策之時,靳雲濤忽然站了出來,笑着打圓場。
靳衙內這一露頭,立即就鎮住了場面,教研室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這位“第一衙內”的臉上,看他有什麼話要說。
靳雲濤向李小鞋點了點頭,便即望向公孫蘭,笑着說道:“孫老師,別說我沒給你機會,這個事,確實是你們做得不對。這個燕飛揚,他就是個混混一樣,打架鬧事,無所不爲。他肯定是不能去參加省裡比賽了,就算名單已經報上去了,我們以局裡的名義向上邊打個報告,名單也得撤下來。”
說到這裡,靳雲濤嘿嘿一笑,任誰都不懷疑他這個話,局裡絕對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權力。省裡的主管單位,也肯定是聽衛周這邊主管單位的。衛周這邊報上什麼名單,就是什麼名單。
“不過,因爲他一個人影響到其他人,影響到整個一中,那就不划算了,不能讓一顆老鼠屎打壞一鍋湯嘛。孫老師你說是不是?大家說是不是?”
靳衙內意氣風發,站在教研室中央,侃侃而談,儼然在主席臺上做報告。
對於靳衙內而言,覺得這樣的日子,爲期不遠,只要他老子還在臺上,只要他資歷夠了,終有一日,他也能當上正兒八經的領導,在主席臺上給大家做報告。
衆人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覺得靳衙內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既然燕飛揚已經徹底得罪了李局長,那麼他的參賽資格被拿掉,幾乎是必然的,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了,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那麼不要因爲這一個人牽連其他學生,乃至牽連整個衛週一中,就變得很重要。
衆人情不自禁地點頭稱是,又自然而然地用眼睛的餘光向站在公孫蘭身後的燕飛揚瞥去,卻只見這個面臨退賽厄運,徹底得罪了主管單位領導的男孩,依舊平靜如水,彷彿這個事又變得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了。或者說,是去省城參賽也好,不參賽也好,對他而言,壓根就不重要。
你們隨便!
這種無所謂的態度,瞬間讓靳衙內恨得牙癢癢的,幾乎一下子就失去了表演的**。
“孫老師,這麼說吧,只要你認個錯,向我們李局,向我們陳科,向我們局裡這些同志認個錯,我們就既往不咎,好不好?除了這個燕飛揚之外,其他一切照舊。還是由你和盧老師帶隊去省裡參加比賽,將來要是有人能夠參加全國比賽,也是由你帶隊,你覺得怎麼樣?”
說着,靳衙內的眼裡就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今兒這個事,看上去他不是主角,只是個幫閒的,公孫蘭得罪的也是李局長,不是他靳衙內,但靳雲濤很清楚,只要打掉了公孫蘭的傲氣,接下來,這個女人就是他的了。
這個漂亮得不像話也傲氣得不像話的女人,他要將她所有的矜持都剝得一乾二淨,讓她赤裸着潔白的身軀在自己面前顫抖。
公孫蘭點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將目光轉向李小鞋,淡淡問道:“李局長,這個事,孫校長知道嗎?”
不等李局長開口,靳雲濤就笑了,帶着明顯的譏諷。
這個女人,看上去挺聰明,其實滿天真滿弱智的,難道她以爲,孫校長會爲了她,得罪主管單位一把手的公子?得罪整個主管單位?
就算孫校長豁出去了,敢這麼做,那也還是沒有效果。
這個事的最終決定權,在局裡,不在衛週一中。將來公孫蘭要評級,最終審批權,也一樣是在局裡,不在衛週一中。
這麼個簡單的道理,難道她不明白?
這時候還將希望寄託在孫校長身上,真不知道是該爲她鼓掌,還是該一個巴掌抽醒她!
“孫老師,看來你是要硬到底了。真不明白,這麼和局裡對着幹,對你有什麼好處?對孫校長又有什麼好處?我知道你是他的關係戶,那就不要害他!”
靳雲濤嘿嘿地笑着,不屑地說道。
“你一定要和孫校長通話才甘心是不是?”
“好,沒問題,我這就給孫校長打電話,看看他是怎麼說的。”
靳雲濤很努力的想要裝得深沉一些,一不小心,飛揚跋扈的衙內氣息,終於還是掩飾不住,冒了出來。
公孫蘭淡淡地看着他,目光越來越冷。
靳雲濤被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哼了一聲,從腰間皮套裡掏出,在衆人的豔羨之中,噼裡啪啦就撥了一串號碼。
二零零一年,衛周能用得起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喂,哪位?”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那邊響起的聲音,大家一聽就知道是孫校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