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擎霄的逼迫瞬間激起了雲墨染的反抗之心,她目光一寒,接着冷笑一聲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無論是或不是,都是墨染的自由,與殿下何干?”
“你……”赫連擎霄聞言自是怒不可遏,咬牙剋制着想要將雲墨染一拳打飛的衝動,“是,你我之間已沒有任何關係,你無論做什麼的確與本王無關!但是你別忘了,你畢竟曾是本王未過門的側妃,而玉王又是本王的皇叔,你若執意與他在一起,就不怕連累他背上勾引侄媳的罪名嗎?!”
勾引侄媳?雲墨染怔了一下,頓覺這幾個字無比刺耳。攏在袖中的雙手不自覺地一緊,她冷笑一聲說道:“湘王殿下此言差矣。墨染與殿下只是有過婚約而已,而且那婚約很快就解除了。再說墨染與殿下的婚約不過是爲了沖喜,無關情愛。既然如此,這‘侄媳’一說卻又從何而來?墨染認爲是殿下多慮了。”
見雲墨染依然不打算改變主意,反倒越說越像是非赫連蒼寧不嫁了,赫連擎霄惱怒更甚,咬牙說道:“雲墨染,你好不知羞恥!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居然滿嘴情情愛愛,簡直太沒有教養!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如何有資格做玉王妃?!本王勸你趁早收起這些癡心妄想,不要成爲天下人的笑柄!”
滿嘴情情愛愛便是不知羞恥?少見多怪。雲墨染有些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淡淡地說道:“多謝殿下教誨。只是墨染一向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只要不妨礙他人,墨染並不認爲有矯正的必要。墨染告退。”
說罷,雲墨染屈膝行了一禮,接着轉身便走。赫連擎霄又氣又急,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叫道:“雲墨染!本王好心相勸,你莫要不知好歹!玉王妃不是你有資格做的,你……”
赫連擎霄兀自叫得起勁,可是雲墨染早已快步走遠,他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腳,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出了上林苑,雲墨染一眼便看到阡陌正站在馬車前朝她點頭微笑,便回頭低聲說道:“映飛,你先回客棧吧。”
映飛點頭離開,雲墨染才邁步走到了車前,不等赫連蒼寧吩咐便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寧皇叔。”
“嗯。”赫連蒼寧答應一聲,臉上神情還算平靜,看不出喜怒,“阡陌,回玉王府。”
阡陌答應一聲替兩人關好車門,接着趕着馬車向前行駛。雲墨染籲出一口氣,輕輕整理着額前的亂髮,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很快覺察到她的異常,赫連蒼寧微一抿脣,自顧自地擡手將她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在想什麼?”
“呀……”雲墨染猝不及防,登時嚇得一聲驚呼,跟着反應過來之後不由俏臉一紅,“呃……沒……沒什麼。”
看着她俏麗無雙的臉上氤氳出的兩朵紅雲,襯着這身七彩霞衣,越發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明豔不可方物,赫連蒼寧的眸中不由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柔情,甚至微微一笑說道:“你方纔若是這個樣子現身在人前,局面必定大亂。”
這算是誇我長得漂亮?雲墨染略略有些赧然,呵呵一笑說道:“寧皇叔言重了。墨染區區一介平民百姓,哪有令局面大亂的資格?”
“這算是自謙,還是質疑我看人的眼光?”赫連蒼寧不笑了,涼涼淡淡地看着雲墨染,“雲墨染,你總該知道我之所以一直不願讓你在人前顯露真容,只是因爲你不止能令局面大亂,更能令——天下大亂。至少,這焰之大陸定會因爲你掀起一場從未有過的風雲。”
赫連蒼寧一向清高孤傲,惜言如金,那如玉般清涼的目光很少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超過兩秒鐘的時間,像這般對一個人如此不吝讚美之詞,只怕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可是不知爲何,這本該令任何一個女子心花怒放的讚美聽在雲墨染耳中,卻讓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感襲上了心頭。爲了壓下這股不安,她故意強笑着搖了搖頭:“寧皇叔若再說下去,我可要羞愧得撞牆了!”
自然,不久之後雲墨染便知道,她此時的不安並非空穴來風,而是說明她的第六感果然十分準確。
赫連蒼寧似乎也覺得這個話題不宜再繼續,接着便轉而說道:“方纔我瞧你眼神不對,在想什麼?”
經他一提醒,雲墨染又想起了赫連擎霄“勾引侄媳”云云那些話,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我……沒事。”
聽着她這明顯言不由衷的說辭,赫連蒼寧也不開口,就那麼淡淡地看着她。雲墨染很快便在他清澈如山泉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苦笑一聲說道:“好吧我承認,有事。寧皇叔,方纔湘王殿下問我爲何要與三位公主爭做玉王妃,還說我會連累你背上勾……”
這四個字對赫連蒼寧而言根本是一種褻瀆,是以剛剛說了一個“勾”字,雲墨染便不自覺地住了口。赫連蒼寧反倒挑了挑脣角,替她接了下去:“勾引侄媳?”
雲墨染一怔:“你聽到了?”
“你告訴我的。”赫連蒼寧狀甚無辜地看着她,“你方纔想說的難道不是這個?”
雲墨染眉頭微皺,眸中蘊含着說不盡的擔憂和遲疑,卻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掙扎了許久之後,她到底只是嘆口氣問道:“你……怕不怕?”
赫連蒼寧抿了抿脣,突然一展手臂將雲墨染摟進懷裡,低頭吻上了她散發着微微涼意的櫻脣。一股如雪山般清冷清新的氣息驟然涌入了脣齒之間,雲墨染陡然覺得心清神明,原本猶疑的心瞬間變得堅定,不自覺地反手摟住了赫連蒼寧的脖子,安心地享受着這個讓她安心的懷抱。
許久之後,赫連蒼寧才放開她的脣:“這個回答,還讓你滿意嗎?”
雲墨染微微喘息了幾口,暈生雙頰:“對不起,我……”
“我不需要道歉。”赫連蒼寧將她摟在懷中,低聲說着,“我只是想告訴你,只要我不放棄,這天下沒有人可以逼我改變決定,無論任何人。而你需要做的事情並不多,只要記得始終相信我就夠了。”
“我信你。”雲墨染點頭,同時輕嘆一聲,“只是我要的是與你比肩而站,而不希望成爲你的累贅。如果我的存在……”
“你的存在,永遠不會成爲我的累贅。”赫連蒼寧打斷她,語氣雖輕,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雲墨染,不要懷疑我識人的眼光,我絕對不會看錯人。”
沒有任何人的安慰能比赫連蒼寧這句話更能令雲墨染振作,一瞬間,她眸中所有的擔憂和不安如春雪般消失無蹤,一種逼人的光彩自的周身散發開來:“是,我知道了!”
“很好。”赫連蒼寧微微一笑,“這纔是我喜歡的那個雲墨染!”
喜……喜歡?他說……喜歡?
雲墨染渾身一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早知道赫連蒼寧對她的心意,但無論如何,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對自己說出“喜歡”二字!
激動之下,雲墨染豁然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地看着赫連蒼寧:“寧皇叔,你方纔說什麼?”
赫連蒼寧輕咳一聲,面無表情:“話我已說明白,聽不聽得到與我無關。我問你,方纔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數百隻鳥究竟是爲何而來?”
這個問題只怕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問,只是雲墨染卻真的無從解釋,因爲她就算說了,旁人也根本聽不懂,就算聰明絕頂如赫連蒼寧也一樣,身爲一個古人,他如何能夠理解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成果?
是以雲墨染已經來不及細細品味那句“喜歡”中蘊含的柔情蜜意,一邊暗中叫苦一邊緊急思索着應對之策:“這件事我……”
“想說是用你的琴聲召喚來的?”赫連蒼寧淡淡一笑,提前封死了雲墨染唯一的退路,“雲墨染,你敢把這句話說出來試試。”
雲墨染苦笑,搖頭說道:“自然不是。那種拙劣的藉口騙得過別人也騙不了你,何況我根本連旁人也騙不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我並不是不願意解釋,而是因爲縱然解釋了,旁人也未必相信……”
“我信,你說。”赫連蒼寧點頭,“說實話我真的蠻好奇,你究竟是用什麼法子令羣鳥在你腳下俯首稱臣的。”
雲墨染點頭,儘量深入淺出地解釋道:“其實說穿了根本不值一曬。我不知鳥兒聽到琴聲是否真的會駐足,但我令羣鳥現身,靠的的確不是琴聲,而是發出了一種與鳥兒的叫聲比較類似的頻率,那些鳥兒就是被這種頻率吸引而來的。”
“頻……率?”這個詞對赫連蒼寧而言顯然十分陌生,就連念起來也有些拗口,“頻率是什麼?你是如何發出這種頻率的?”
“我……”雲墨染有些頭大,實不知究竟該如何解釋,乾脆避重就輕,“寧皇叔,請原諒我已不能解釋得更多,但我可以告訴你,頻率這種東西只有這點作用而已,無法拿來做其他事情,更不能拿來害人,你儘管放心。其實若不是納蘭明薔想到這種判定勝負之法,我也不會用頻率召喚羣鳥。”
赫連蒼寧盯着雲墨染的眼眸看了片刻,點頭說道:“我說過我信你。既然如此,那便不必解釋了。總之今日你僥倖贏了一項原本打算直接放棄的比試,已經令納蘭明昭他們起了害人之心,千萬小心。”
“是,多謝寧皇叔。”雲墨染點頭,“下午棋藝的比試我們……”
“照計劃進行。”赫連蒼寧淡然冷笑,眉宇之間鎖着一抹君臨天下般的颯颯英姿。
用過午膳、稍事休息之後,君臣再次齊聚上林苑,繼續進行棋藝的比試。參賽的四人先進行抽籤,決定對陣的格局。最終結果顯示,納蘭明薔與安陵織星一組,東陵飛晴與雲墨染一組,兩組的勝者再進行最終大對決。
那旁早已擺好了棋盤棋子,分組既定,四人便分別落座。東陵飛晴狠狠地瞪着雲墨染,冷哼一聲說道:“雲墨染,你休要得意!在場衆人都知道上午的琴藝比試你是靠投機取巧取勝的,你根本就不會彈琴!這棋藝的比試你休想再取巧,本宮一定要將你殺得落花流水!”
面對東陵飛晴的騰騰殺氣,雲墨染只是淡淡一笑,點頭說道:“遠來是客,公主請。”
東陵飛晴毫不客氣,傲慢地翻了個白眼之後搶先執起一枚黑子落了下去。雲墨染全神貫注地看着棋盤,接着伸手執起一枚白子,裝作十分深沉的樣子落在了棋盤上。
瞧她這一子落得平平無奇,東陵飛晴立刻不屑地撇了撇嘴,接着落下了第二子……雙方你來我往,下得不亦樂乎。初時東陵飛晴還能應付自如,並時不時得意地瞟雲墨染一眼。然而漸漸的,她思考所需的時間越來越長,眉頭皺得也越來越緊,落子的速度也跟着越來越慢,根本已經窮於應付!
反觀雲墨染倒是一臉悠哉,輕鬆自在。她一手拈着一枚棋子在棋盤邊有節奏地輕敲着,並不時地左顧右盼。若不是怕東陵飛晴抓狂,只怕連小曲兒都唱出來了。
饒是如此,東陵飛晴還是突然砰的一拍桌子,心煩意亂地吼道:“雲墨染!你敲什麼敲?!本宮知道,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擾亂本宮,好趁機獲勝是不是?!你也太卑鄙了!”
雲墨染愣了一下,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忙停止敲打的動作低頭道歉:“是,墨染無狀,保證絕不再犯,請公主恕罪!”
雲墨染認錯態度如此之好,東陵飛晴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滿腹怒氣登時無處發泄,憋得好不難受。無奈之下,她只得恨恨地哼了一聲,接着啪的一聲落下了一子。這一子落下,觀棋的東陵飛曄立刻忍不住苦笑:好臭的一步棋,東陵飛晴算是輸定了!
其餘衆人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臉上紛紛露出了不屑之色。雲墨染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略一沉吟之後跟着落下一子,旁觀衆人頓時齊聲驚呼起來:“好棋!”
“不錯,好棋!七小姐好高明的棋藝!”
“正是,七小姐不僅琴藝高超,能令百鳥臣服,居然也是數一數二的棋道高手!”
“七小姐果然了得,難怪能得玉王……”
“就算上午的琴藝比試中七小姐有取巧之嫌,但這棋藝可是貨真價實的,這下旁人總沒有話說了吧?”
衆人的議論聽在耳中,東陵飛晴自是更加心煩意亂,落子完全沒有了章法,以至於一子落下之後敗象更加明顯。雲墨染挑脣一笑,終於給出了致命一擊,鎖定勝局,接着含笑問道:“公主可願認輸嗎?”
東陵飛晴咬牙不語。這局棋她已輸定,無論是否承認都一樣,若是咬牙不認,反倒更顯得小家子氣。是以沉默片刻之後,她一推棋盤站了起來,咬牙說道:“雲墨染,你不必得意!明薔姐姐與織星無論哪一個的棋藝都比你高明百倍,你是贏不了的,哼!”
言罷,東陵飛晴轉身離開,頗有些氣急敗壞。雲墨染淡然一笑,起身施禮之後退在了一旁。待衆人的議論聲漸漸消失,並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之後,她纔不着痕跡地擡頭看向了赫連蒼寧,以脣語無聲地說道:辛苦了,多謝!
赫連蒼寧不動聲色,以密語傳音之術回道:“不必,我願意!”
雲墨染險些失笑,接着以脣語問道:只是我們這般明目張膽地作弊,似乎對其他三人很不公平,你覺得呢?
赫連蒼寧無聲冷笑,輕擡衣袖說道:“這世間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而我的行事準則一向很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們不是想做玉王妃嗎?我就偏不如她們所願!”
雲墨染抿了抿脣,沉默片刻之後輕輕點了點頭:倒也是。這世上的確沒有絕對的公平,尤其是在強者爲尊的時代,仁慈和寬容在某些時候是完全不適用的,唯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赫連蒼寧讚許地一挑脣角:你明白就好。
雲墨染三日前還不知下圍棋爲何物,今日卻可以將口出狂言的東陵飛晴殺得落花流水,這自然並非因爲她的棋藝真的能在三天的時間內突飛猛進,而是因爲如她所言,在衆目睽睽之下作弊而已!
當然,作弊的並非她一人,赫連蒼寧纔是真正的幕後“黑手”!表面看起來似乎是雲墨染在與東陵飛晴對弈,其實從一開始赫連蒼寧就用密語傳音告訴雲墨染每一步棋該如何走,雲墨染不過是照他的吩咐將棋子落在相應的位置上而已!
換句話說,真正與東陵飛晴對弈的人其實不是雲墨染,而是真正的棋道高手赫連蒼寧!赫連蒼寧驚採絕豔,聰慧絕倫,琴棋書畫詩酒茶無一不精,東陵飛晴如何是他的對手?敗下陣來自然也就是理所應當了。不是怕雲墨染鋒芒太露,他根本懶得浪費這麼多時間,早就三下五除二將東陵飛晴殺得死挺了!
因此在之前的三天時間裡,赫連蒼寧根本不曾浪費時間和精力教雲墨染下棋,只是讓她明白了棋盤的基本構造,到時候能夠根據他的指示將棋子落在正確的位置而已。至於戰術什麼的,想都別想。
如此一來,雲墨染自然是在作弊,根本不是靠真本事贏了東陵飛晴。然而正如赫連蒼寧所說,和親本非他所願,納蘭明薔等人合三國之力對付雲墨染一人更不公平,他們爲何要坐以待斃、任人宰割?自然要想辦法取得勝利了!
不多時,納蘭明薔與安陵織星的棋局也分出了勝負,勝者居然是安陵織星。得知這邊的棋局是雲墨染獲勝,安陵織星明顯吃了一驚,卻故意冷笑一聲說道:“算你走運,居然贏了飛晴妹妹!不過你的好運到此爲止,你是贏不了本宮的!”
雲墨染不置可否,待棋盤放好之後與安陵織星一同落座,開始廝殺。因爲赫連蒼寧的存在,安陵織星註定與東陵飛晴落得相同的下場,很快便輸得更加慘不忍睹,更令整個上林苑瞬間陷入了無語:好……好高明的七小姐!如此說來,七小姐在琴藝的比試中獲勝絕非取巧僥倖!
許久之後,赫連蒼穹纔回過神來,並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棋藝的比試乃是雲墨染獲勝,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異議?誰能提得出異議?衆目睽睽之下,雲墨染一直在規規矩矩地下棋,根本一絲一毫異常的舉動都沒有,這個時候若有人提出異議,豈不是擺明了在耍賴嗎?
是以片刻之後,三國皇子便齊齊躬了躬身說道:“沒有異議,恭喜七小姐又勝一局!”
雲墨染屈膝見禮:“多謝皇上!多謝三位皇子、公主!”
“好!”赫連蒼穹點頭,“既如此,明日便在此進行書畫技藝的比試,請各位提前做好準備!”
衆人施禮之後紛紛退下,納蘭明昭等人的面色早已陰沉似水,各懷心思地盯着雲墨染的背影。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並不舒服,雲墨染也懶得回頭,加快腳步出了上林苑。
行至一僻靜所在,阡陌早已在不遠處等候,將她帶到了馬車前。赫連蒼寧推開車門:“上車,隨我去玉王府,所有比試結束之前,你都不必回雲來客棧了。”
雲墨染上了馬車,聞言不由怔了一下:“爲什麼?你……怕他們會對我不利?”
“反應還不算慢。”赫連蒼寧看她一眼,淡淡地說着,“原本所有人都認爲你會輸得一敗塗地,因此納蘭明昭等人都偷偷在外圍賭場下了鉅額賭注賭你輸。誰知道你一開場便連勝兩局,你以爲他們會放過你?”
如此說來,我已經擋了他們的財路了?雲墨染冷笑:“我纔不怕!”
“你少逞強。”赫連蒼寧冷冷地瞅她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你功夫雖不弱,但對方畢竟人多勢衆,何況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他們會什麼卑鄙的手段對付你?萬一你有個好歹,豈不正好如了他們的意?”
雲墨染不吭聲,片刻之後接着說道:“你要我住進玉王府,豈不是會將你也連累了?我怎能……”
“第一,我願意。”赫連蒼寧永遠是一副唯我獨尊的無敵架勢,因此他說出的話比聖旨還要不容人違逆,“第二,無論明處還是暗處,你認爲誰夠膽到玉王府鬧事?”
這倒是。雲墨染忍不住撓了撓頭,卻依然有些遲疑:“可是……這場比試畢竟關係到誰將成爲玉王妃,三國公主對這一頭銜均是勢在必得。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之下,誰也不敢保證他們的膽子不會因此變得更大,萬一他們把手伸向了玉王府,那……”
“即便如此,也還有我。”赫連蒼寧的語氣不溫不火,卻總是那麼不容置疑,“你只要記着,即使他們真的夠膽把手伸到玉王府,也絕對伸不到你的面前。”
雲墨染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想還是不必了。我說過,我不會成爲你的累贅……”
“雲墨染!”赫連蒼寧似乎微微有些動氣,突然提高了聲調,“你一定要逼我把實話說出來嗎?”
雲墨染聞言倒是一怔,接着忍不住皺眉問道:“什麼?什麼實話?”
甚少有如此情緒失控的時候,赫連蒼寧微微有些不適應,深吸一口氣之後突然輕聲一嘆:“雲墨染,爲什麼你直到今日還不明白,你從來都不是我的累贅,更沒有連累過我。若硬說連累,分明是我連累了你纔對!”
此言一出,雲墨染更加不解,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什麼?你連累我?你身手卓絕,又聰明絕頂,怎會連累我?”
赫連蒼寧轉頭看了雲墨染一眼,輕嘆一聲說道:“你只覺得你身手不如我,計謀不如我,因此納蘭明昭等人一旦來對付你,你便會成爲我的累贅,只會連累我,是不是?”
“難道不是嗎?”雲墨染苦笑反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別的不說,單是最近納蘭明昭等人對我採取的行動,有哪一次不是因爲你及時趕到,我纔會躲過那些劫難的?”
“但是你別忘記,他們究竟是因爲什麼纔要對付你的!”赫連蒼寧冷笑,眸中有着淡淡的銳利和冷意,“如果不是因爲我,你又怎會有那些無妄之災?換句話說,他們要對付你,其實都是因爲我,如果不是因爲我,也就根本不會有人要對付你了,這道理你明白嗎?”
這道理其實並不難懂。納蘭明薔她們三人看中了赫連蒼寧,而赫連蒼寧偏偏對雲墨染情根深種,納蘭明薔等人若想有機會成爲玉王妃,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踢開雲墨染這塊絆腳石。因此從根本上來說,的確是赫連蒼寧連累了雲墨染。
不過事實雖是如此,雲墨染卻搖頭說道:“不,話不是這麼說。縱然納蘭明薔她們是爲了做玉王妃,但我若對你無心,她們又怎會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因此這件事,我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
這話倒也不假。正是因爲赫連蒼寧與雲墨染郎有情妾有意,納蘭明薔等人才會視雲墨染爲最大的障礙,急於除之而後快。
赫連蒼寧淡然一笑,搖頭說道:“無論如何,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必須護你周全,令你毫髮無傷!還有,我所屬意的玉王妃並非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因此不管採用多麼卑鄙的手段都好,我必須讓你贏,不會讓你輸!”
平心而論,赫連蒼寧採用的手段的確不太光明,不過他一點都不怕承認自己的卑鄙,誰讓納蘭明薔等人從一開始便動機不純呢?這隻能算她們是咎由自取。何況,十九皇叔做事,什麼時候考慮過卑不卑鄙?他只問自己的心。
雲墨染輕聲一嘆,搖頭說道:“這不叫卑鄙,只能算是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納蘭明薔她們定要勉強你與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你爲何不能想辦法讓她們打消念頭?”
“無所謂,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我不在乎過程。”赫連蒼寧看着雲墨染,語氣變得柔和了些,“不過毋庸諱言,雖然你參與比試是被納蘭明薔她們所逼,但是爲了達到我的目的,我也毫不客氣地利用了你,我若再讓你在比試中出現任何意外,如何對得起你?”
“我願意。”雲墨染學着赫連蒼寧方纔的語氣,略有些誇張地說着,“讓她們打消做玉王妃的念頭何止是你的目的,難道就不是我的目的了嗎?”
赫連蒼寧的目光又溫暖了幾分,卻故意冷哼一聲:“拾人牙慧,好沒有創意。行了,話我就說這麼多,明不明白都是你的事。總之自今日起到比試結束,你只能留在玉王府,不能再回雲來客棧,就算必須回去,至少也要阡陌隨行。”
事已至此,雲墨染還有什麼話可說?當下便隨赫連蒼寧進了玉王府。爲免東陵飛映他們擔心,她早已派人回客棧知會了一聲。
自然,赫連蒼寧此舉絕非杞人憂天,而真正稱得上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棋藝比試結束之後,納蘭明薔等一行人憋着氣回到隨心別院,居然不約而同地聚到了一起,彼此心照不宣地準備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不過在所有人之中,唯有東陵飛曄推說十分疲累,獨自回房休息去了。原本他想連東陵飛晴一起叫走,不過後者卻說要與兩位姐姐商議之後的書畫比試,他只得自己離開了。
“氣死我了!想不到這醜八怪居然如此厲害!”東陵飛晴首先砰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氣得咬牙切齒,“本公主的棋藝在整個曼陀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她竟然比我還要技高一籌……”
數一數二?只怕未必吧?人家那是看在你是公主的面子上,故意讓你而已。納蘭明薔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吩咐侍從到門外守着,這才冷哼一聲開口說道:“上午琴藝的比試她分明是投機取巧,我還想通過棋藝比試讓她露出真面目呢,想不到……看來我們的確是太小看她了!”
“不錯,我也這樣認爲。”安陵織星曾與雲墨染對弈,自然很有發言權,“就憑她與我對弈之時走的那幾步好棋,只怕咱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真想不到她的棋藝如此高超……”
高超是高超,只不過真正高超的人並非雲墨染,而是她背後的赫連蒼寧而已。
納蘭明昭沉吟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說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十三場比試剛剛開始,雲墨染就連勝兩局,這對你們三人十分不利!因此當務之急便是想辦法扭轉如今的局面,讓雲墨染再也無法取得之後十一項比試的任何一項勝利!”
最重要的問題便是,雲墨染若是繼續獲勝,對外圍賭局的將會產生非常大的影響,他們所有人都會蒙受巨大的損失!
“這誰都知道,問題是如何做到?”安陵風漓一聲冷笑,滿臉陰沉狠毒,“雲墨染此人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還未顯露的本事!別的不說,原本我們都以爲她不懂琴藝,不會下棋,誰知她一開始便博得了滿堂彩,我們又能奈她何?”
這幫人也不知從哪兒來的自信,雲墨染何時說過她不懂琴藝、不會下棋了(雖然那的確是事實)?
安陵織星愣了片刻,狠狠一咬牙說道:“不能奈何也得奈何!若是再任由她取得書畫比試的勝利,她豈非就穩操勝券了?那咱們還有什麼戲好唱?”
這話倒並非誇大其詞。當初確定的比試項目一共才十三項,雲墨染若是連贏四局,勝算的確就非常大了。
納蘭明薔眉頭緊皺,思索着說道:“不然……咱們想個法子,讓雲墨染無法取得這兩項比試的勝利不就好了?”
“什麼法子?”安陵風漓立刻追問,多少有些不屑一顧的意思,“難不成你還能現場將雲墨染的書畫掉包、而又不讓任何人覺察嗎?”
納蘭明薔有些不悅地瞪了安陵風漓一眼,東陵飛晴已經咬牙切齒地說道:“何須那麼費勁?要我說,咱們乾脆永絕後患,讓雲墨染再也沒有出場比試的機會!”
衆人聞言俱是一怔,忍不住互相對視了幾眼。想不到東陵飛晴年紀最小,心腸卻最是狠毒,居然想直接將雲墨染除掉。雖然這的確是最一勞永逸的法子,但……
“說得容易,你殺得了她嗎?”半晌之後,納蘭明薔才興致缺缺地開了口,“上次咱們三國出動了那麼多精銳殺手,更有皇兄和風漓太子親自上陣,卻還是未能將雲墨染除掉,你又能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呢?”
“上次……上次不是因爲雲墨染練成了紫氣東來嗎?”東陵飛晴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悻悻然地說着,“紫氣東來威力無窮,咱們殺不了她是很正常的。可是如今,她的紫氣東來已經廢掉了,要殺一個廢人還不容易嗎?”
雲墨染內力被廢一事並不曾外傳,但爲了知己知彼,納蘭明昭等人想盡辦法,終於買通了赫連蒼穹身邊一名內侍,並探聽了如此重要的秘密出來。若非如此,他們又怎麼會在比試內容之中添加“武功”這一項呢?自然是因爲他們早已知道雲墨染已成廢人,有恃無恐而已。
是以此刻聽到東陵飛晴的話,納蘭明昭等人俱都有些心動。不過沉吟片刻之後,安陵風漓還是遲疑着說道:“雖然雲墨染內力已廢,但她的招式一向奇詭怪異,不可小覷。明昭太子,你認爲呢?”
“的確如此。”納蘭明昭點頭,接着卻又陰測測地笑了起來,“不過她所擅長的只是近身搏擊術而已,咱們若根本不讓她有機會近身,她還有什麼本事?”
正是如此!
衆人聞言不由大是興奮,個個挑高了眉毛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去將雲墨染立斃掌下。安陵風漓微微一笑,施施然地倒了杯茶啜飲了幾口:“瞧明昭太子的意思,是早已想到什麼妙計了?”
“妙計不敢當,不過是針對雲墨染的弱點下手而已。”納蘭明昭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卻突然皺了皺眉頭,“只是我最擔心的問題是,如今人人都知道三國不滿雲墨染連勝兩局,若她此時出了意外,咱們的嫌疑豈不是最大?”
“無妨,這一點我方纔就已經想過了。”安陵風漓滿不在乎地一揮手,“如果真的有人懷疑到我們頭上,我們正好可以用這幾句話來辯解,再合適不過。明昭太子,你只管說,有何妙計?”
不錯,其實這話反過來說也成立:咱們三國知道此時動手嫌疑就會最大,怎麼可能做這種自掘墳墓的蠢事呢?因此,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單看你從什麼樣的角度去看。
納蘭明昭微微一笑:“那好,咱們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黎明之前不僅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刻,同時也是最令人感到疲憊的時刻。因此真正懂得選擇偷襲時機的人一般不會趁着三更半夜動手,而選擇在黎明之前。
接到雲墨染進入玉王府的消息,東陵飛映自是無比放心,只管回房間休息不提。然而就在黎明將至的時候,他突然被一陣奇怪的響聲驚醒了,緊跟着,一股強烈的味道撲鼻而來,令他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三個字:着火了!
不及細想,東陵飛映立刻飛身躍起,藉着微弱的光線定睛一看,果然發現窗口門縫裡透出了熊熊的火光,更有一股股濃煙源源不斷地涌了進來,很快模糊了他的視線!
糟了!真的着火了!雖然雲墨染並不在客棧之中,但是還有冬槐他們在!這幾個人均不懂武功,若是火勢太大,只怕逃生都成問題!
東陵飛映登時大急,來不及披上外衣便一腳踹開房門衝了出去,一邊沿着樓梯往樓下飛奔一邊縱聲大喊:“冬槐!採清!還有其他人快快起牀!着火了!快……”
這一衝出房門,東陵飛映不由稍稍鬆了口氣:還好,大火是從客棧外面燒起來的,因此客棧內雖然濃煙滾滾,一時半刻倒還不至於令衆人葬身火海。當然,這濃煙的殺傷力也不容小覷,若不盡快離開客棧,光是嗆也能把人嗆死了!
幸好冬槐等人很快便被驚醒,個個身穿中衣竄了出來,嚇得尖聲亂叫:
“啊!着火了!好大的火!”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要被燒死了對不對?”
“我不想死啊!映飛公子!救命!救命!”
“是啊!我也不想死!映飛公子,我們怎麼辦?”
東陵飛映雖驚不亂,立刻振臂一呼:“大家不要慌!趁着火勢還不太大,大家趕快就近取來棉被打溼披在身上,然後隨我衝出去!快!”
衆人不敢怠慢,答應一聲之後立即照吩咐披好棉被,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聚集到了東陵飛映身邊。東陵飛映點點人數正好,立刻飛奔幾步趕到門前,一腳將房門踹開:“走!先出去再說!”
“是!”
衆人轟然答應,一個接一個地跟了上去。東陵飛映守在門口,一邊指揮衆人逃生一邊緊緊注意着門口的動靜,一旦發現有房樑倒塌的現象也好立即採取措施。
然而就在大家以爲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了!
加上東陵飛映,客棧內還住着冬槐、採清、紫英三個丫頭和成平成安兄弟倆,當五人先後衝出客棧之後,還以爲終於撿回了一條命。然而就在他們剛要鬆口氣的時候,一陣尖銳而急促的破空之聲陡然響起,瞬間射到了五人面前!
東陵飛映頓覺情形不妙,立刻縱聲疾呼:“不好!有埋伏!快趴下……”
然而已經太遲了!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無數只淬了劇毒的箭從四面八方疾射而來,密集得宛如下了一場大暴雨!對方顯然早已算準了客棧中衆人逃生的方向和路線,因此提前將這些路線從上到下全部封死了,無論他們從任何一個出口逃出來,都必定會死在這萬箭齊發之下!
因此,破空聲傳入東陵飛映耳中的同時,毒箭便穿透了冬槐等五人的身體,瞬間將他們射成了刺蝟!可憐這五人不過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正處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此時卻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莫名其妙地丟掉了性命!
“冬槐!採清……”
東陵飛映還守在門口,根本搶救不及,就那麼眼睜睜地看着這些朝夕相處了許久的同伴死在了自己面前!剎那間,他只覺得無比悲憤,忍不住嘶聲慘叫起來!
可是對方的攻勢並沒有因爲那些人的死而停止,反而變本加厲,來勢更加兇猛!毒箭更加瘋狂地向着唯一還站着的東陵飛映疾射而來,恨不得同樣將他射成刺蝟!
東陵飛映瞬間恨意滿腔,長嘯一聲沖天而起,撲向了毒箭的來源!片刻之後,只聽幾聲慘呼響起,緊跟着便是撲通、撲通幾聲悶響,地上已經多了幾具黑衣人的屍體!
東陵飛映雙眼赤紅,毫不猶豫地轉身奔向了下一個目標,隨着幾聲慘叫,又有幾具屍體從牆頭上滾落了下來!
對方見東陵飛映已經奔到近前,毒箭自然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就在他們想要圍攻這唯一的活口之時,只聽一陣急促的口哨聲傳入了耳中!彷彿得到了命令一般,所有黑衣人立刻抽身急退,不多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窮寇莫追,何況如今情況未明,更不是以死相拼的時候。東陵飛映咬緊牙關從牆頭上一躍而下,奔到冬槐等人面前單膝跪地查看着,心中期盼着會有奇蹟發生。
然而事實證明,奇蹟並不是那麼容易發生的,因爲太容易發生的並不叫奇蹟,冬槐等五人早已氣絕身亡,無一生還!
“姑娘,我要如何向你……交代?”東陵飛映絕望地跌坐在地,喃喃自語,“你將他們託付於我照顧,我卻……把他們照顧成了這個樣子,我……我對不起你……”
晨光中,東陵飛映的背影顯得孤單而絕望,令人心疼。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左側後腰上分明還插着一支毒箭,可是他卻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
留宿在玉王府的雲墨染原本一夜好夢,可是就在天色矇矇亮的時候,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跟着感到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涌上了心頭,令她下意識地翻身坐起,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有些茫然地坐了片刻,她更加心煩意亂,乾脆一掀被子下了牀,取過外衣披在身上,接着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誰知剛剛走出房門,便看到赫連蒼寧早已穿戴整齊從另一間內室走了出來。
一眼看到雲墨染,赫連蒼寧的眉頭便微微一皺:“臉色有些難看,怎麼了?”
“我……不知道。”雲墨染心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直,“就是突然覺得心中不舒服,好像……我不知道該如何說。”
看到她的面具就拿在手中,赫連蒼寧先是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接着說道:“先把面具戴上。還有,方纔我還不能確定,不過如今……我猜一定有事發生了,而且還是與你有關的。”
雲墨染聽話地戴上了面具,聞言卻是一怔:“你說什麼?”
“方纔下人來報,說映飛有急事找你,我正打算過去看看怎麼回事。”赫連蒼寧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我不擔心其他,只擔心納蘭明昭他們怕是已經對雲來客棧下了手……”
“什麼?!”雲墨染悚然一驚,邁步就往外跑,“映飛!映飛你在哪裡……”
定力還是不夠啊……
赫連蒼寧輕輕一抿脣,隨後跟了上去。不過就從他方纔那句話中便可以看出,不愧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玉王爺,料事奇準。
跑到前廳,雲墨染登時腳步一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一向喜歡乾淨的東陵飛映蓬頭垢面,滿臉烏黑,身上的衣服更是髒污不堪,有好幾個地方更是被燒得破洞連破洞,若不是外面還套了一件長衫,險些就要衣不蔽體了!
自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側腰上居然還掛着一支長箭!
“映……飛你……”雲墨染身上的僵直蔓延到了舌頭,令她無法連貫地說出什麼,“你……這是……”
“姑娘,我對不起你……咳咳咳……”東陵飛映掙扎着站了起來,接着撲通一聲單膝跪地,急促地喘息着,“雲來客棧……出事……我雖然殺了幾人,但……救不了他們……只好以死謝……罪……”
話未說完,便見東陵飛映的身體劇烈地顫了幾下,接着身體一歪,就此昏死了過去!
“映飛!”
雲墨染本能地一聲尖叫,邁步就要往上衝。赫連蒼寧卻一把抓住了她,沉聲說道:“他中了劇毒,碰不得!阡陌,救人!”
“是!”阡陌答應一聲,只管上前搶救東陵飛映。
將東陵飛映交給阡陌,雲墨染自是無比放心,而且藉着這片刻的緩衝,她已經基本上恢復了神智,雙拳一握說道:“寧皇叔,我要立刻回雲來客棧看個究竟,告辭!”
說完她轉身飛奔而出。赫連蒼寧也不阻止,揚手一揮:“寸步不離。有任何差池,提頭來見!”
“是!”風無求等四人齊聲答應,隨即追了上去。
雲墨染完全顧不上身後跟着什麼人,只管將速度提升到了極限,朝着雲來客棧疾馳。可是她畢竟內力已廢,因此不多時四人已經追了上來,風無求與花無痕道一聲得罪,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帶着她如飛而去。
趕到雲來客棧所在地,雲墨染首先看到的便是還未完全散盡的濃煙和黑壓壓的人羣。此時天已大亮,因此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場大火波及了客棧周圍許多房屋,驚動了許多百姓。而且正是因爲他們都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之中,才能夠及時將大火撲滅,並未造成更大的損失。
儘管如此,早就感到不安的雲墨染還是渾身一僵,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空前強烈起來!來不及考慮其他,她用力甩開風無求和花無痕的手飛奔了過去。
奔到近前撥開人羣,雲墨染向前急衝了兩步之後便驟然停住身形,險些就此昏了過去!原本的雲來客棧早已不見蹤影,展現在她面前的只有被燒得烏黑焦黃的殘垣斷壁,更有一些零星的火焰還在撲撲跳動。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比不上地上那五具插滿毒箭的屍體更令雲墨染悲憤絕望!原本官差們是打算將那五具屍體用白布遮掩起來的,然而因爲五人身上都插滿了毒箭,只得作罷。
這場大火實在太過兇猛,更兼鬧出了人命,因此很快便驚動了官府。數十名官差正來回奔跑着蒐集證據,清理現場,將圍觀的百姓驅趕到了較遠一些的地方。
那五具屍體的慘狀映入眼簾,饒是雲墨染一向定力非常,自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卻瞬間感到一陣劇烈的暈眩感涌來,腳底下更是一個踉蹌,險些撲跌在地!
“姑娘!”風無求猛的跨上一步扶住了她,眸中有着明顯的擔憂之色,“節哀順變,千萬忍耐!”
藉着風無求的攙扶勉強穩住身形,雲墨染咬牙忍過那股暈眩,這才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多謝!”
便在此時,捕頭趙敬軒已經看到了雲墨染,立刻跑步而來,抱拳見禮:“屬下見過七小姐!七小姐,那邊五名死者是雲來客棧的人吧?還請七小姐驗明正身……”
趙敬軒是赫連蒼寧的人,對雲墨染這份尊敬絕對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對赫連蒼寧死心塌地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邊是對赫連蒼寧在乎的人,同樣會無條件地死心塌地。
雲墨染彷彿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着風無求的手,慢慢點了點頭之後移步走了過去,目光一一在冬槐等人的屍體上滑過,滿腔悲憤登時化作了兩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很好,這筆債,我知道該算在誰的頭上了!
風無求只覺得雲墨染原本有些暖意的手越來越涼,很快就變得如同冰塊一般沒有了絲毫溫度,不由擔心地輕聲叫道:“姑娘?你怎樣?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不如先回玉王府如何?”
雲墨染深吸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放心,我沒事。”
咬牙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悲憤,雲墨染轉頭看向了趙敬軒:“有勞趙捕頭,這五人的確是……冬槐、採清、紫英和成家兄弟,確認……無誤。”
見雲墨染遭此大變居然還能如此鎮定,趙敬軒登時滿臉欽佩,抱拳說道:“是,多謝七小姐。七小姐,昨夜大火燃起之時,您可曾聽到什麼異常響動,或者……”
“昨夜我並不在客棧,因此並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雲墨染搖了搖頭,開始擔心東陵飛映的狀況,“不過有一人自昨夜的大火中逃了出來,只是如今他重傷昏迷,正在救治。待他醒來之後,或許可以爲趙捕頭提供一些線索。”
趙敬軒聞言大喜:“是,多謝七小姐!”
雲墨染點頭,最初的悲傷憤怒過去之後,她已漸漸恢復冷靜,咬牙說道:“趙捕頭,現場除了他們五人的屍體之外,可曾發現……陌生人的屍體嗎?據生還者所說,他應該曾經在反擊之時手刃了幾人……”
“是,的確有。”趙敬軒點頭,微微讓開了身子,“現場發現了幾名黑衣人的屍體,七小姐……可要過去一看?”
雲墨染略一沉吟,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過去查看便有干擾公差執行公務之嫌,何況她一介平民,根本也沒有那個權力,便搖頭說道:“不敢。只是請趙捕頭念在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親人的份上,告訴我兇手究竟是些什麼人,可以嗎?”
趙敬軒搖頭,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請七小姐原諒,那幾名黑衣人身上並無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看長相什麼的也並無明顯的國家或種族特徵,若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做的,還需進一步調查。”
猜到了。這些人既是有備而來,自然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怎麼可能隨身攜帶足以暴露身份的物品呢?
雲墨染暗中一嘆,點頭說道:“是,多謝趙捕頭。那他們的屍體……”
“還需帶回去做進一步檢驗,”趙敬軒恭敬地說着,“等檢驗完畢之後,屬下會告訴七小姐,請七小姐把屍體領回去的。”
事已至此,多留無益,雲墨染最後看了冬槐等人的屍體一眼,終於轉過身飛奔而去。冬槐,你們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們報!
在風無求等人的護送下回到玉王府,雲墨染來不及向赫連蒼寧彙報情況便直奔阡陌的房間:“阡陌,映飛怎樣了?”
房間內,阡陌正在清洗手上的血跡,聞言點頭說道:“七小姐放心,映飛公子此次所中之毒已解,傷口我也幫他處理了,絕不會有性命之憂。”
“是嗎?那就好……”雲墨染微微鬆了口氣,疲憊不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瞧着東陵飛映緊閉的雙眸半晌無語。
見她如此,阡陌自是有些擔心,擦淨雙手之後走過來輕聲問道:“七小姐,雲來客棧那邊如何了?映飛公子方纔說救不了他們,是不是……其他人都出了事?”
“沒有云來客棧了……”雲墨染搖了搖頭,眸中閃爍着一抹冰冷的、充滿仇恨的火焰,“雲來客棧被人一把火燒成了灰燼,而冬槐他們五人……被亂箭射死,無一倖免!”
“什麼?!”阡陌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忍不住眉頭緊皺,“居然如此狠毒,連他們都不放過!究竟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還用說嗎?”雲墨染咬牙冷笑,雙眸漸漸變得赤紅,“其實他們想殺的人根本就是我,只不過冬槐他們不幸做了我的替死鬼而已!那麼你說,如今是誰巴不得我一命嗚呼?”
阡陌先是一怔,繼而眼睛一亮:“你是說三國公主?!哦……很有可能……”
“不是很有可能,而是根本就是!”雲墨染雙拳緊握,攥着滿把的仇恨,“他們見我一連贏了兩局比試,怕我壞了他們的大事,纔想永絕後患!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砰的一聲,雲墨染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赫連蒼寧便在這個時候邁步而入,眉頭一皺說道:“映飛傷勢較重,需要靜養,阡陌會負責照顧他。雲墨染,你隨我來。”
雲墨染深吸一口氣,接着起身跟着赫連蒼寧離開了。原本靜靜地躺在牀上的東陵飛映其實正在漸漸清醒,正好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眉宇之間立刻掠過了一抹深沉的痛苦之色:飛曄,你何時變得如此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了?那是五條鮮活的人命啊,他們何其無辜……
將雲墨染帶回自己的房間,赫連蒼寧略一沉吟之後開口:“風無求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我,因此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必再插手。”
“不行!”雲墨染咬牙,“我要替他們報仇……”
“我會幫你。”赫連蒼寧打斷她的話,上前幾步將她摟在了懷中,“相信我,我會做得讓你滿意,更會讓兇手付出應付的代價!”
感覺到他溫暖寬厚的懷抱,雲墨染一直僵直的身軀才漸漸軟了下來,眼淚瞬間成瀑:“寧皇叔……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我對不起他們……是我害了他們……”
“不是你的錯。”赫連蒼寧淡淡地開口,任由她在自己的懷裡泣不成聲,“真正該死的是那些兇手,我不會放過他們!”
赫連蒼寧的安慰並不能讓雲墨染釋懷,反令她哭得更加傷心:“可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如何能夠置身事外?”
赫連蒼寧沉默,許久之後才籲出一口氣說道:“你累了,去睡一覺,其他的事交給我。”
“我不困。”雲墨染咬牙將眼淚憋了回去,“今日不是還要在上林苑與三國公主比試書畫嗎?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赫連蒼寧眉頭一皺,語氣中不乏警告意味:“不可打草驚蛇!若讓他們有了防備……”
“放心,我自有分寸。”雲墨染冷笑,眸中的光芒冷厲如刀,“他們不是想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逼我放棄比賽嗎?我偏不如他們所願!從今日開始,每一項比試我都要贏,誰也別想取得任何一項的勝利!至於報仇一事,就勞煩寧皇叔了!”
知道雲墨染並非做事不懂分寸的人,赫連蒼寧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好。”
將所有的悲傷憤怒壓在心底,雲墨染立刻梳妝更衣,準備前往上林苑參加書畫的比試。爲了寄託對冬槐等人的哀思,她將那身七彩霞衣放在一旁,換了一身雪白的裙裝,腰間卻又繫了一條黑色的腰帶,頭上不戴釵環,只在髮髻間插了一朵雪白的花,宛如一朵天山雪蓮,冰冷,純淨,芬芳馥郁。
古語說“女要俏,一身孝”,這話果然不假。此時的雲墨染雖依然戴着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卻絲毫無損於她鳳臨天下般的仙人之姿,反倒多了一種別樣的韻味!
乘坐赫連蒼寧的馬車趕到上林苑,雲墨染剛一下車便看到三國公主與皇子正好聯袂而來,眸中瞬間射出了一抹充滿仇恨的熾熱火焰,緊跟着雙拳一握就要邁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