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驚又喜,上前問道:“世民,你來了?你可知道,我的姐姐娉婷也出嫁了?她嫁給了岐國國的皇上,很不錯,是不是?”可是她看着澹臺世民聽了她此言,一動不動無動於衷的樣子,便黯然說道:“哎……我告訴你這些,做什麼呢?我當然知道你,已經是什麼都記不得了!”說着,神情便又顯得傷感起來。
她只得重問道:“這些天,你是到了哪裡去的呢?我是找也找不到你!再加上事兒多……”她向他解釋,可是世民聽了,只是淡淡說道:“姑娘不必解釋!姑娘和我自是陌生人!”趙舒窈聽了他這樣說,心中還是忍不住傷心,她憤懣道:“既然你什麼都記不得了,那你爲什麼知道我在這裡,難不成你是有心跟蹤我的?”她走上前去,逼問世民。
世民還是淡淡說道:“姑娘,你想多了吧!我只是……碰巧順路路過這裡!見這裡很熱鬧,就停下步子遠遠地瞧着,如是而已!”趙舒窈聽了,便嘆道:“想不到,你死而復生,我遇到的你,竟是個忘記了自己從前的軀殼!這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她心中還是關心他的,便又問道:“既然從前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麼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世民聽了,便默默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天涯海角,總是有我的容身之處吧!”
趙舒窈見了,還想爭取一下,便道:“世民,雖然你不記得我了,但是我是你最親密的朋友!你要相信我,不如,你跟了我走吧!”世民聽了,只是笑道:“這位姑娘,你這話可是可笑!我爲男,你爲女,你我是素不相識,若是別人見了,心中可一定會大爲納罕的!”他用深邃的眸子看了看趙舒窈,一字一句道:“這位姑娘,你總是說,我是你的一個故人,那麼,在你心中,這個故人是個什麼樣的位置?難道,在你的心中,他是最重要的?”說着這話時,他因心中緊張,手都是不禁顫抖了。
趙舒窈還沉浸在自己的傷感氛圍中,沒有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她便對着世民說道:“當然,他是我重要的朋友!”世民聽了,沉默不語,半響便又繼續追問道:“那麼,你喜歡他麼?可曾爲他動過心?”說着這話時,世民已是將手抵住了梧桐樹幹,等待着她的回答。趙舒窈聽了,便將額前的長髮拂去,苦澀笑道:“世民!你這樣說,叫我該說什麼纔好呢?他就是你啊!不過我……當然爲他動過心!現在,我和他之間自是比親人還要牢靠的關係!”
世民聽了,口中‘哦’了一聲,心中自然是無比的失望,她和他的那一頁,果然已經悄悄地翻過去了!初戀已殤,往事不可追,唯她安好,事事順利就行!想想他便道:“哦,原來姑娘和他,就像是和自己的親人一樣!”趙舒窈聽了,便感嘆道:“是啊!”她看了看世民,苦笑道:“世民,你還要多久,才能想起你自己?”
他看着她,眼光中隱隱含着淚,默默說道:“或許,我需要一個契機,才能想回一切,想重新塑一個自己罷!”趙舒窈聽了,只得說道:“這麼說,如今的我,只有慢慢等待了!”世民聽她這句話,心中在默默說道:舒窈,我不值得你等待!我是你的昨日黃花!我們回不到從前,這你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你何必執着拘泥於過去!舒窈,你去找澹臺建成罷,他纔是你的真命天子!你們之間,已經錯過許多,但願這一次,他們能重新在一起!
因此世民便假裝輕鬆笑道:“這位姑娘,那麼你心中所屬之人是誰?我認爲姑娘不應該等我,而應該去尋你的良人!”
趙舒窈苦苦小笑道:“良人?誰是我的良人,我沒有良人!”世民聽了,便走上前去,看着她的眼睛,重重說道:“你有!姑娘,我從你的不善撒謊的眼睛中看出來了!只是現在的你,不敢去走從前的老路,只因你,怕受傷害!”
趙舒窈聽了,便喃喃自語道:“是麼,會麼?我真的是這樣麼?爲什麼我的姐姐這樣說,父皇也這樣說,連……他也是這樣說?爲什麼,每個人都能從我的臉上,看得出我的心思!明明我是掩飾隱藏極好的……”世民靠近她說道:“既然我和姑娘是陌生人,自不會走進姑娘的生活中去!是以,姑娘如果心中有人,不妨告訴了我,我幫姑娘合計合計,排遣排遣!”世民如是說道。
趙舒窈聽了,便道:“我果然是心中有人麼?可是我的心中明明不曾有愛,只有深深的傷痛!我只有痛,何來愛?”她似是心有不甘。世民聽了,便在後嘆息了一聲,心中說道:舒窈,恨得反面就是愛!你心中的恨有多深,你的愛意就有多深!當下他便笑道:“那麼,姑娘打算如何去化解的傷痛?嗯嗯,讓我想想,出家爲尼,或是隱居深山?”趙舒窈聽了,便搖頭笑道:“我是不會這樣沮喪的!現在的我,只不過想早些回到我的趙國!回到我的故鄉去,我已是在外面飄零的太久了!”
澹臺世民聽了,便黯然道:“看來,姑娘你是什麼都已是想好的了!我是多說也無益處!姑娘,還請好自爲之罷!”趙舒窈看了看世民,感嘆道:“世民,要是在我回到趙國前,你恢復記憶了,那該是多好啊!”澹臺世民聽了,苦笑道:“這留不住的往事,與其放在心中,倒還不如失憶了的好!”
舒窈聽了,覺得這話很不對勁,可是須臾之間,又想不起什麼話兒來質疑。她便對世民道:“不管怎樣,世民,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總是音訊全無!你常來看看我罷,不管我現在是在雅國,還在以後在趙國!”她看着他,似有鼓勵之意。
二人默默注視了一會,趙舒窈便重又騎上馬,朝着雅國皇宮的方向而去,世民一時忘情,便在她身後遙遙問道:“你這是要往哪裡去?”她聽了,頭也不回,只是口中說道:“我就算離開雅國,也要光明正大的離去,我是去向澹臺建成辭行的!”
她到了龍吟宮偏殿,靠着榻上默默休息了一會,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閉上眼睛都知道,澹臺建成進來了。澹臺建成看着她,木然說道:“你回來了?”她聽了,眼睛也不擡,只是麻木說道:“澹臺建成,我要走了!”澹臺建成聽了,不由悶悶道:“這腳是長在你自己的身上,你既然決定要走,爲何還要回來?”趙舒窈此時睜開了眼,笑着說道:“我當然是來向你辭行的!我並不想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
這話聽在澹臺建成的耳朵裡,是那樣的彆扭,澹臺建成上前道:“舒窈,其實你還和從前一樣,還是喜歡刺激我,是不是?”他將身子朝她靠過去,頃刻間,她的身子便就被她抱住。趙舒窈羞惱道:“澹臺建成,你不要這樣!你將手放開!”澹臺建成看着外面悠悠的天色,殿中也是空無一人,他悲哀笑道:“我知道你要走,我阻攔不得!不過,你總該給我一個臨別的紀念才行!不然,我會惆悵好一陣的!”
說完,便將她擁在懷裡,對她輕吻了起來。趙舒窈想反抗,無奈澹臺建成氣力極大,她是半點反抗不得。最終她想着,算了,就讓他得逞去罷!反正自己是要走的了!澹臺建成將她身子箍緊,對她的吻也是加深了。窗外,依舊是明媚絢爛的天,繁華綴錦的宮殿。二人繾綣了好長時間,澹臺建成方纔放開了她,噙着淚花說道:“好罷!你若要走,即刻就走!我已經不會挽留!”
她聽了他這話,哀哀地看了他好一會,想要把他的整個形貌都鐫刻在心裡似的,終於,她將衣服整理好,拂好頭髮,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好,我走了!”說完了,頭也不回,就大步走出了殿門。
塵歸塵,土歸土!
既然一切都不可留,莫如就讓她遠去!
澹臺建成立在空殿之上,面無表情,不發一言,默默看着她遠去,以至不見。
大殿之外的趙舒窈,此時已經駕馬駛出了皇城,她的眼睛,雖彌着一層水霧,可是神情卻不悲慼,反而,看上去是那樣的平靜!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目以心爲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她邊駕着汗血寶馬,邊吟唱着陶淵明的詩歌。
她的心只想快速恢復寧靜,到了晚上,待要走過蒼山之南的麗水之時,她方覺得自己的心,是沉墜到海底般的疼痛。她對馬兒說道:“我放你自由了!你這樣的馬,還是要回到高原岐國國去,纔是自由的!你走吧,我要回鄉了,你也回家罷!”
汗血寶馬聽了她的話,口中便嘶叫了幾聲,仰天長嘯,又用舌頭舔了舔她的腳,戀戀不捨了一會,看了她幾眼,方大步朝前,撒開蹄子,狂奔而去!她在後,微笑着看着馬兒走遠。
上了渡船,她走到艙中,到了晚上時,她蜷縮在艙中一角,忽然覺得頭暈目眩起來!她被這顛簸的河水拍打的胃裡翻騰!可是,想要嘔吐,卻又吐不出來!深夜降臨了,天上閃爍的繁星,將點點星光投射到這清澈的河面上,猶如人的明亮眼睛!閃閃爍爍、隨着水波搖搖曳曳,卻又無處不在。
她從艙中的窗子邊,已是看到了這一切,心中想起了一個人,也是這樣的眼睛,忽然她便抱住胳膊,嚎啕大哭起來。渡船徐徐駛進麗水河的中心,在這蒼穹之下,顯得是那樣的渺小,簡直就是茫茫河水中的的一粒砂礫,而趙舒窈的哭聲,早就被這拍打的水聲,湮沒到悄無聲息的了。
渡船終於在經歷了幾天幾夜後,到了麗水南岸。趙舒窈終於憔悴地從艙中走出,她回過頭來,遙遙看着身後的滾滾河水,心中默默說道:別了,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