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愧疚道:“是以,臣等向太子殿下告了假,直說在這岐國寧城還有些瑣事要處理,太子殿下倒是隨了我們去!岐國皇帝聽說臣等皆通曉漢文歷史策論,意欲先留臣等,在他的宮裡編撰岐國史書!是以就在這宮裡一處館舍住下了!今日臣等聚在一起,又爲着復國之事憂心,不想就在此處見到公主了!”趙舒窈聽了,默然道:“你們的心思,我都知曉了!既然在這岐國中,幫着編撰史書,就都要處處謹慎些!”她重重地說道。王大人垂目道:“臣等知道,提這樣的要求,定是大大難爲了公主!可是爲着復國雪恥,臣還請公主斟酌一番!”
趙舒窈聽了,苦笑道:“你們也太高估澹臺建成了!今日的我與他而言,只是廢棄無用的棋子!他縱然知道我沒死,哪怕就見了我,我的下場也不過有二!一是被他軟禁,一是再次被他殺死!更不用談及什麼復國大業了!”
是啊,澹臺建成此舉,果然是煞費苦心啊!可他騙得了衆人,獨獨卻瞞不過她去!一個可以將親身骨肉殺死的男人,會對孩子的母親這般深情?呵呵……可笑……是以她堅持認爲,澹臺建成不過就是在演戲!是爲了給趙國的大臣們看,給趙國的百姓們看,世人會說:雅國皇帝……澹臺建成……待趙國公主是一片情深啊,是以沽名釣譽,騙得整個天下!
當下王大人便也垂目嘆氣道:“公主!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太子殿下無一日不想奪回故土!是以在這雅國宮內,必須有我們的內應啊!”他看了看趙舒窈,咬牙沉聲道:“是以,臣幾個認爲,公主是這內應的最佳人選!”趙舒窈聽了,心緒複雜,她苦笑道:“如此看來,你們幾個,似乎都已經商量好了,來怎麼安排我的命運了是罷!”
王大人道:“微臣並不敢!”趙舒窈道:“可是你們這樣做了!”王大人聽了,再見趙舒窈面上已有慍色,便立即住了口!四人一時都立在當地,各自無言。半響,趙舒窈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想必你們已經想了許多方法罷!知道我還活着,是以……你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她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哀傷,看着這明朗的天色,可是心裡已是冰封到水底。
王大人不禁垂淚道:“臣等無能,臣等無用!臣知道臣這番話,公主聽來一定傷神惱怒,可是臣還是不得不說,只因臣等皆是無法、無法啊!是以臣厚着麪皮,不知廉恥地來找公主……公主可想想,如今皇上和皇后還拘在雅國的皇宮!是以,無論如何,公主都須親自再去了那皇宮,就算不爲別的,只是想想,皇上皇后的安危,公主可也……”王大人是哽咽着說不下去了,他左右的三人也是哽咽痛哭起來。
趙舒窈聽了,心中更是煩躁,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她也覺得心中一陣說不出的傷心難過!是啊,如果能有一絲希望,哪怕就再進一次雅國皇宮也無妨?自己固然死不足惜,可是能將父皇母后給救出來的話……他想起澹臺建成曾提及過和她父親的宿怨,心中更是抖了一抖,想來,父皇在那皇宮裡,一定吃了不少苦頭罷!若再囚禁下去,這澹臺建成一時心血來潮,如果就此將……越往下想,她便越覺得心中無比害怕!
她沉沉地看着這幾個老臣,心中也是哀悽到極點,當下卻忍住悲痛,口中只是說道:“好了!如今你們想什麼,我卻是什麼都知道了!”王大人用袖拭淚道:“那……公主可有……”渾濁的淚光中還尚存了一絲期待之色。其餘三個大臣中的一個道:“公主,公主還請三思啊……若能復國,咱們就不必在這裡,惶惶如喪家之犬,趙國這飄零四方的百姓,都能重又團聚,共享天倫之樂了!臣等的家眷,如今也不知在哪裡……”他絮絮叨叨、語無倫次地說着,趙舒窈便嘆息道:“諸位大臣們,你們說出的,沒有說出的,我心中都一一知曉!只是,我需考慮幾日……”她咬了咬脣,下定了決心,又問道:“我的哥哥這些時日都會在邊界練兵罷!”王大人點頭道:“正是!皇子殿下每日裡殫精竭慮,恨不得一日便能直搗黃龍!”
趙舒窈便淡淡說道:“這些時日,不會再回到這寧城罷?”王大人道:“太子殿下若是沒有緊要之事,定然不會來此都城的!太子殿下知自己暫寄人籬下,處事一向小心謹慎!除非是要和岐國皇帝商量一些事情……不過,近些時日,臣聽太子殿下說起,不幾日這岐國皇帝也要往皇子殿下練兵之地視察……”趙舒窈聽到這個,心頭不禁緩了一緩,她默默說道:“是麼?到時岐國皇帝和我哥哥都在那邊界?”王大人便道:“正是!岐國皇帝也不願見這雅國獨大,所以倒是希望太子殿下能……”
趙舒窈聽到這裡,這該知的已經知道了,便道:“行了!你們回去罷!我答應你們,這重返雅國之事,我可以再考慮考慮……屆時,一定會給你們答覆!”王大人和三大臣聽了,五目對視,本欲想還說什麼,可是看到趙舒窈堅定決絕的目光,還是都閉上嘴兒。他們向趙舒窈行了禮,都一一出了這亭子。趙舒窈看着五人佝僂着身子,如喪家犬似的,一步一步蹣跚走遠,心中也似灌了千斤重的鉛。
是啊,他們不來尋她,還能尋誰?她既是公主,國破家亡之際,又怎能全身而退,又怎能置身事外?她一個人便在亭子裡,沉沉靜思默坐了許久許久。彷彿這天色已是暗將下來了罷,趙舒窈既然心裡已是有了答案,倒也就不在悲慼慨嘆了,當下挪了步子,往那行宮而去了!到了宮門口,只見蕊珠可還直直站在那,舉目眺望着!見她回了,方纔笑道:“姐姐這是說得好長的話兒啊!我在這裡和鍾離將軍玩笑了兩次,可還未見姐姐回呢!我想去瞧瞧,可又還是覺得就在這裡等罷!”趙舒窈聽了,便強作笑顏道:“蕊珠,多謝你了!”她想想又道:“蕊珠,我問你,你會不會騎馬?”蕊珠聽了,笑道:“姐姐,你說呢?我們岐國人自小就會騎馬射箭,我也自不例外!”
趙舒窈聽了心中高興,她道:“蕊珠,莫如等皇上離了這寧城,你好好地在這宮裡教我騎馬,如何?”蕊珠聽了奇道:“姐姐,爲何要等皇上哥哥離了這裡,現在就教你難道不成嗎?”蕊珠已是表現出了好爲人師的積極。趙舒窈便道:“蕊珠,你想,你的哥哥事兒又極多,見我想學騎馬,定然會覺得你教的不好,而丟開國事,倒是專心教我學騎馬來,這又是何苦?倒不如他離了這裡時,你教我學着便宜而又自在許多!”蕊珠心實,聽了這話,便也說道:“嗯,卻是這樣!男人教的,總沒有女人教的仔細!姐姐你當然是我教你最合適不過了!”
趙舒窈聽她口中男人女人的,心中便知道這小丫頭定然懂事了不少,只是心中有事,無暇細問。她聽了便笑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說定了!蕊珠,這學騎馬,最快要多少天兒啊?”蕊珠笑道:“姐姐是趙國的公主,難道在那宮裡竟沒有人教姐姐騎馬?”趙舒窈道:“趙國的女人們,不教騎馬。”蕊珠便道:“姐姐,這個騎馬麼,最快只需一個時辰即能領會!最慢麼,七天也就能學會了!不過我瞧姐姐天資聰穎,由我這個出色的師父領着,定然一個時辰便能學會!”
趙舒窈便試探說道:“是麼!蕊珠,如果我……我學了之後,定要常常練習一番的!你可有現成的馬兒借我一匹?”蕊珠沒有多想,倒是笑道:“姐姐,莫說借,就是送了你,我也是願意的!正巧,前幾天,鍾離將軍得了好些西域良馬,他送了我兩匹汗血寶馬,我就轉送你一匹,如何?那馬還養在宮裡的一處馬廄裡呢!待我哥哥走後,咱們就牽了來,我日日教你學騎,怎樣?”趙舒窈聽了,便笑道:“如此,多謝蕊珠了!”蕊珠哪知她心事,心中得意,便胡亂說道:“姐姐,什麼謝不謝的!你若是做了我的嫂子,我倒過來趕着謝你!”趙舒窈聽了她玩笑,只得在心中苦笑。
不幾日,果然万俟化及離了寧城,走前自是又和趙舒窈說了好些話,趙舒窈和蕊珠目送他和鍾離離開。這前腳剛走,後腳蕊珠便和她去了馬廄裡,牽出一匹汗血寶馬,蕊珠自如地騎在馬上,拉了趙舒窈也上馬,二人來到宮外的一處草地上,蕊珠便開始教起她騎馬來。趙舒窈求騎心切,是以屢次從馬背上摔下,蕊珠見她摔的疼痛,勸她不必如此着急,可是趙舒窈哪裡肯聽?不過她悟性極高,一點就通,蕊珠這個師父也教的盡職盡責,是以趙舒窈花了一晚上時間,總算是能獨自騎馬走一會子了。這幾天,趙舒窈一吃完早飯,便就牽着這匹蕊珠送她的汗血寶馬,在草地演練……
天似穹廬,圓月如盆,星如鑽石。明亮的夜空之下,一個白袍女子騎着快馬,就着高原曠野吹拂而過的風,由西往東而去。行駛了一晝一夜,她到了岐國的哨卡邊,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塊鳳凰符,駐守哨卡的衛士見了,將她放出了邊界。女子心思複雜,她出了這邊界,瞧了瞧不遠處立着的一塊巨大的石敢當,那石敢當上刻着‘雅國地界’四個大字,女子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遂駕着馬兒,揚起鞭子,疾馳數十里,方纔停下。她知道這裡已是雅國的西北部,就着夜色,她取出懷中的地圖看了看,只要在沿着此路線,由西往東,走過五座城池,便就到了雅國的都城薊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