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阿夕能有樑刺史一半沉穩冷靜,有智有謀,你將上官家的家業交給她,我也就放心了!”上官元龍的聲音,已經恢復了些許的氣力。
上官睿行道:“阿夕怎麼說,也是女孩子,遲早是要嫁人的。”
上官元龍打斷他,“將來招個女婿入贅上官家也就是了。有你看着,這人選不會有錯。”
上官睿行卻是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道:“兒和王氏都還年輕,日後定會有兒子的。女婿再好,畢竟也隔着一層。且兒已經給阿夕訂好了親事了!”
“什麼?”上官元龍大爲驚訝,“什麼時候的事?”
上官睿行道:“就是您上次發病,閉關之時,兒不好拿這些事來煩擾您。”
“訂的哪家?”上官元龍追問道。
“太原王氏家的小郎君,人我見過了,儀表堂堂,年少有爲,是值得阿夕託付終身的人。”上官睿行說道。
上官元龍沉默了一陣子,“太原王氏……這小郎君是你這續絃的什麼人?”
上官睿行咳了一聲,“呃,是她一族的侄兒。”
樑嫤瞧見上官夕攥緊了拳頭,緊抿着雙脣,眼裡噙着淚,卻強忍着不讓淚掉出來。
上官元龍一聲長嘆,“你爲了振興上官家,與太原王氏聯姻還不夠麼?還要犧牲阿夕的幸福?你娘當初……左右是我對不起她……可是她的經歷你都忘了麼?豈能忍心讓阿夕經歷這些?”
上官睿行遲疑了一陣子,還是堅定說道:“若只是爲了聯姻,可以選擇的就不止是太原王氏了。兒是看那小郎君很不錯,纔會爲阿夕定下。”
聽到這兒,上官夕捂着嘴,扭頭就跑了。
樑嫤自然不能再繼續偷聽下去,掂着裙襬,大步追着跑走的上官夕。
上官夕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後山之下小瀑布旁邊的涼亭裡,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了步子。
她邁步入涼亭,趴在石桌上,哭泣不止。
樑嫤站在一旁,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好在她哭了一陣子之後,自己忍住了。擡着一雙淚眼,看着樑嫤道:“這次回來阿耶一直沒有再提定親的事,我以爲,我的離家出走,讓阿耶心軟了,不捨得將我嫁到王家去了!可沒想到……”
說着她又哭了起來。
樑嫤明白過來,原來阿夕離家出走,就是因爲被許配了人家。還是她父親續絃的孃家。
這種感覺自然是怪怪的。
但看上官睿行對上官夕的寵愛,並不像是隻因爲利益,纔將女兒嫁到王家去的。
許是真是覺得王家的小郎君十分的合適吧?
樑嫤也在涼亭中坐了下來。
“王家的小郎君,你見過了麼?”
上官夕擡起頭來,抹了抹臉上的淚,搖頭道:“我纔不要見他,見他作甚!我不嫁!死也不嫁!定是那女人看着我礙眼,纔想辦法將我支出這個家去!阿翁現在已經好了!我要求阿翁,把我留下來!什麼王家!我纔不去!”
樑嫤輕嘆一聲,“那你這輩子都不要嫁人了麼?多少人所嫁之人,都是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悉知對方人品品性,只聽媒人在
中間來往說和,父母就答應下來?子女只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們說個不字。但上官族長,爲了你的婚事,親自去王家,看了那小郎君,這不是真的重視你,重視你的婚事,真的心疼你麼?”
上官夕擡眼看着樑嫤,動了動嘴脣,“真的是這樣麼?”
樑嫤肯定的點頭。
“阿耶是帶了我去王家的,本來是安排我遠遠的看上那王家小郎君一眼,可是我聽聞道這件事以後,就十分生氣,從王家偷偷溜走了。沒想到,我不在,阿耶依舊是定下了這樁婚事……”上官夕說道。
樑嫤微微責備的看了她一眼,“你瞧,若不是你任性,沉不住氣,你就可以提前看看自己要嫁之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便是看過了,不如意,也好將自己不如意的地方說出來!上官族長還是很疼你的,若你能說出個道理來,他定不會勉強你的。倒是你自己,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將自己推入如今這進退維谷的境地!”
上官夕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呃……師父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樑嫤輕笑,“不急,反正如今你還小,雖是婚事定下,但還有時間,旁敲側擊的去了解王家那小郎君的品性,也還來得及。”
上官夕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不是沒有斡旋的餘地了,是麼?”
樑嫤無奈的笑,“我相信上官族長爲你考慮的一定是最周到的。”
樑嫤和上官夕跑走的太早,以至於她們沒有聽到上官家父子兩人後面的談話內容。
以至於上官睿行向樑嫤表示,他要認樑嫤爲乾女兒時,樑嫤生生愣住,毫無準備。
上官夕聽聞之時,也是一時高興,一時憂愁,“有個姐姐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我……不就沒有師父了麼?唔,沒有師父,有姐姐一樣也是可以教我梁氏三十六針的!嗯,還是姐姐好!”
樑嫤垂首想了好一陣子,仍舊覺得自己這麼着是佔了上官家的便宜。
上官家就算如今不復先秦時候的家大業大風光無限,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她如今算什麼?不過是個小小的江東刺史,且瘟疫控制之後,回到京城,說不定這官職就又被聖上收了回去。
那她就仍舊是個仁濟堂裡的坐診大夫。
如何高攀的起上官家?
上官睿行含笑看着樑嫤道:“樑刺史不必想太多。乃是父親大人感激你醫治他真心痛之症,又見你對阿夕真心相待,你們二人十分投契,才冒昧提出這想法。”
樑嫤笑了笑,“醫治上官老先生,本就是分內之事。至於阿夕,也是我們投契。”
上官睿行擡手道:“樑刺史若覺得與阿夕投契,便更不應該推辭纔是,阿夕沒有兄弟姐妹,從小就孤獨的很,難得她這麼喜歡樑刺史,又整日膩在樑刺史身邊,也不見樑刺史厭煩於她,這都是緣分!”
上官睿行說的十分誠懇。
並連認下乾女兒的一應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只待她點頭。
樑嫤爲難道:“家中還有母上大人,此時樑某做不得主。”
上官睿行立即道:“這好辦,請樑刺史修書一封,莊子上有快馬,不日便
可送到京城!”
話都說到這份上,樑嫤再推脫就有些不識擡舉了。
自從離開京城以後,就沒有再跟林三娘聯繫過了,也是該寫封信回去報個平安了。
樑嫤答應下來。
想來以林三娘那個固執保守的想法,也不會同意她在外面認個乾爹回來的。
到時候,她自然就有理由拒絕上官睿行了!
樑嫤給林三娘寫了信,詢問她和樑明淵的情況,又詢問樑明淵的學業如何,簡單說了她在江東一切都好。又將如何認識上官家的人,以及她救了上官家的當家人,上官睿行要收她爲義女之事一併交代了。
信被快馬加鞭的送走。
樑嫤向上官睿行詢問了西域戰事情況如何。
吐蕃回紇這次乃是有備而來,二十萬大軍壓境,且有漢人內呼外應。朝廷戰事十分吃緊。且江東一帶,原本乃是富庶之地,魚米之鄉。戰事所需糧草,大多爲江東地區供應。
可這次,江東瘟疫讓江東死傷過半,元氣大傷。
且爲了控制江東瘟疫,朝廷先前撥款購置藥物等,也花費不少。
如今西域,已經拖延不起,戰事耗費時間越長,國庫越是空虛。朝廷壓力越是重大。
樑嫤聽聞此消息,不禁更加擔憂李玄意的情況。
他若此戰能立下功勞,以聖上對他的恩寵喜歡,他在京中地位必定會更上一層樓。
可若是戰敗……
樑嫤長出一口氣,再怎麼風光的人背後,也有旁人不知道的心酸無奈。
江東瘟疫已經得以控制,她想要向聖上請命,去往西域。
她是大夫,若能在邊疆戰場,救死扶傷,是不是也會像當年的白求恩一樣偉大?
好吧,她承認……她沒有那麼高尚……她只是有點想念那個人了,那個會手執一柄長劍,站在她身後,無條件的相信她,力挺她的人了!
如果她不去邊疆,如果他遇到了危險,而她不在……她會不會像上官元龍一般,抱憾終身?
樑嫤一面想着,一面在上官家曲曲折折的遊廊裡緩緩踱步。
忽然迎面來了兩個小丫鬟,各自手裡拿着一隻顏色豔麗的花。
她們倆也不妨樑嫤會在這條路上,擡頭猛的瞧見樑嫤時,不禁嚇了一跳,趕緊背過手去,將花藏在了身後。
樑嫤不覺有些好笑,不就是偷偷摘了兩朵花麼?至於這麼緊張麼?
她正預備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卻見那兩個丫鬟,因着她的靠近,越發的緊張起來。
其中一個丫鬟的腿,都忍不住打了哆嗦。
樑嫤就要越過兩人之時,忽然停住了腳步,側臉看着兩個丫鬟道:“你們手裡拿的什麼?”
兩個丫鬟嚇了一跳,“回回回大人……沒什麼!”
“沒什麼,爲何見到我不行禮?還如此緊張?可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樑嫤沉聲問道。
兩個小丫鬟嚇得慌忙跪在地上,交出藏在背後的花,“回大人……奴婢兩個一時貪心,覺得這花實在好看,便偷偷掐了兩朵,預備帶回去插在屋裡頭……求大人寬宏大量……求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