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馨一愣,“早一天就已經知道了太子要謀反麼?”
宿白搖了搖頭,“不是,沒瞧出太子要謀反,但是紫微宮中異動,是宮中不寧的徵兆,若是司天監能觀出異動,便要啓奏聖上,加強防患。許是師父並不確定是什麼異動吧……”
李寧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麼說來,還真的是很玄妙啊?”
宿白笑道:“師父說,世上的事都在天上呢,人會騙人,天卻不會騙人。”
李寧馨聞言有些悵然,她舉頭望着天,“都在天上麼?那你說,宿先生能不能從天上看出,現在咱們兩個正躲在觀星臺上,揹着他議論他呢?”
宿白聞言輕笑起來,“唔,可能師父他已經看出來了……”
“那你要小心回去挨板子!”李寧馨玩笑起來。
宿白故作苦臉相,“是啊,這可該怎麼是好……”
兩人又看了會兒星星,便一道下了觀星臺。
除了那次“跌倒”的親密接觸,兩人連小手都沒有拉過。
李寧馨時刻記得阿孃說的“分寸”,阿孃如此信任她,她怎能讓阿孃失望?且她要好好愛自己,便是宿白再好,時間纔是最能照清楚人心的銅鏡。她還小,得守好自己。
李栩一歲生日的時候。
李寧馨決定繪上一副“全家福”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他。
其實更主要的是送給阿孃,她知道阿孃最喜歡這些,阿孃總是會在和李栩玩耍的時候,叫宮裡的畫師來作畫,用畫筆記錄下當時的情景。
她記得她和李楨小的時候,阿孃也是這樣。
她曾看過阿孃珍藏的一個匣子,裡面全都是這樣的畫,她騎在阿耶的脖子上,讓阿耶馱着她在景王府的小道上瘋跑。
她和阿弟爭搶一隻木偶,搶不過阿弟,就將阿弟推倒。
她喂一隻兔子吃草,兔子咬了她的手,她抱着阿孃的脖子嚎啕大哭。
等等諸如此類的畫。
她已經完全不記得那些童年的糗事或是趣事,翻看阿孃的匣子,好像一切都在眼前展現,彷彿將她的童年捧在她面前讓她欣賞回味一般。
小時候不覺得,如今倒是覺得阿孃這想法真是很好!
於是小弟弟李栩的一歲“全家福”她要親自執筆,親自記錄下來。
李玄意下了朝會回來時,李寧馨正站在畫架後頭,看着阿孃和阿弟李栩在地毯上玩兒,李楨彷彿大人一般,沉穩的坐在一旁,手中翻着書頁。
她淨白的手捏着一隻炭筆,迅速的勾勒着,紙張的最下方,她還空着一塊畫面,待回頭將正在畫畫的自己也添進去。
她聽聞後頭有動靜,便回頭去看。
正瞧見李玄意帶着笑走來。
“阿耶,快快,和阿孃一道同弟弟玩兒!”她指着自己紙上爲李玄意留出的位置道。
李玄意笑着點頭,“今天寧馨兒來做畫師呢!那阿耶可得好好整理下衣冠!”
李寧馨立即笑道:“阿耶隨便哪一日都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俊逸不凡的絕色君王!”
得了女兒誇讚的李玄意笑
的恍如吃了了蜜糖一般,笑的格外好看。
於大臣面前不苟言笑的聖上,到了自己至親的家人面前,倒是沒有什麼冷傲逼人的君主之氣。
一旁的宮人也都輕鬆不少。
李栩玩兒了一陣子,大概是玩兒累了,便倚在樑嫤的懷中睡着。
她起身抱兒子去偏殿睡覺。
李玄意則站起來去看女兒的大作。
一家人其樂融融溫馨無比的場景躍然紙上。
就連畫面下面,正站在畫架後頭作畫的李寧馨也被添了上去。
無聲的畫卷,卻是看着好似笑聲滿滿。
“楨兒!來看你阿姐的畫!”李玄意擡眼看着自己那越發沉穩不愛說話的兒子道。
李楨這才放下手中書冊,起身向畫架走來。
他自從被立爲太子以後,便越發的用功,旁人在學習的時候,他在學,旁人玩兒的時候,他仍舊捧着書在學習。
好似唯恐辜負了阿耶放在他身上的重任。
李楨站在畫架一旁,看着畫卷不住點頭,“構圖比例十分合理,既能縱觀全局,又不顯得畫面太滿太過凌亂。人物飽滿而生動,嗯,很不錯!”
李寧馨白了他一眼,“怎麼什麼到你嘴裡都那麼沒情趣呢?”
李楨面無表情的看她,“人物飽滿而生動,不是情趣麼?我說了,很不錯了呀?”
李寧馨無奈的嘆了口氣,“阿耶,你看他!”
李玄意大笑,他這個兒子比他當年還冷呢!
李楨卻是忽而指着李寧馨畫架上的板子道:“這是星辰圖,這是搖光,這是天璇星,這是天璣星……”
李寧馨立即伸手將李楨指着的地方捂了起來,“什麼啊!我亂畫的!”
李楨卻是認真的搖頭,“阿姐也開始研究星象了?”
“都說了是我亂畫的了!”李寧馨矢口否認道。
“研究星象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就算你笨一點,領悟能力差一點,於此不能有什麼造詣,但多學點東西,終歸是沒有什麼害處的,你不必太難爲情!”李楨看着她阿姐,誠懇說道。
“李楨!”李寧馨柳眉倒豎,恨不得去揪他耳朵,“說誰笨呢?”
李楨無辜的四下看了一眼,目光落到李寧馨身上,“你看看這裡,誰最笨?”
李寧馨擡頭一看身邊站着忍俊不禁的阿耶,阿孃也剛從偏殿回來。
她鼓着嘴,想說李楨笨,可她這弟弟實在是不笨,雖然有時候說話會很慢,但那是他故作沉穩的表現,跟笨可沒有一點關係。
“哼!反正我不笨!”李寧馨說着,將手從畫板上放了下來。
李玄意的目光也落到適才被她遮掩的地方。
“寧馨兒果真是對星象有興趣了麼?以前不曾聽聞,怎的如今突然有興趣了?”李玄意隨口問道。
樑嫤剛好走上前來,聞言十分曖昧的看了一眼李寧馨。
李寧馨臉上一熱,心中不由有些緊張。
阿耶會不會看不上宿白?
阿耶很是偏疼她,因爲她是阿耶唯一的女兒,宮裡
什麼好東西都緊着阿孃和她。阿耶說,她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做駙馬。
那宿白是阿耶心中最好的男子麼?
好似生怕阿耶看不上宿白,李寧馨連忙說道:“是啊,前一陣子才突然喜歡上的!以前不曉得,原來星象也有這麼多的學問呢!每顆星星都有它的名字,還真是玄妙得很!”
李楨看白癡一般,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揹着手,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仍舊翻開自己的書頁看了起來。
李玄意倒是十分給面子的點了點頭,“嗯,的確。”
“呃,還有,我聽人說過,說地上的事,從星象上都能推演出來,人會騙人,天卻是不會騙人。如果我能將星象看透,這世上,豈不是沒有人能騙的了我了麼?”李寧馨說道。
李楨立即很不捧場的哼了一聲,“阿姐你?唔……還是省些力氣吧!”
“你!”李寧馨拿着手邊的工筆砸向他,被他偏了偏頭,輕鬆躲過。
李寧馨顧不得和李楨擡槓,攀着李玄意的衣袖道:“真的阿耶!”
李玄意笑着點點頭,“你就算是不研究星象,這天下還有人敢騙你不成?”
李寧馨見李玄意態度敷衍,不由急道:“那可不一樣,倘若是能通曉星象,便能防患未然!就像當年廢太子叛逆謀反那次。若是能提前就看出他的打算,而不是隻看出宮中有異動,說不定,就能提前將他的計劃打亂,也不會有後來血洗甘露殿的事兒了!”
李玄意聞言正欲笑着搖頭,向樑嫤走去。
剛邁了一步,卻沉下臉來,“你說什麼?”
李寧馨見阿耶突然板住的臉,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凝眸想了想,有些不敢開口。
樑嫤也是微微一愣。
李楨從手中書冊上擡起頭來,眉宇微蹙,目有所思。
“寧馨兒,將你剛纔說過的話,再說上一遍。”李玄意說道。
李寧馨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結巴道:“說不定,就能提前將他的計劃打亂,也就不會有後來血洗甘露殿的事兒了!”
“不是這句,前面那句。”李玄意看着她道。
李寧馨舔了舔發乾的嘴脣,“若是能提前就看出他的打算,而不是……而不是隻看出……宮中異動……”
“你如何知道的?”李玄意的聲音帶着隱忍的味道。
李寧馨緊張的向自己的阿孃看去。
樑嫤眉頭微蹙,替她答道:“許是……宿白告訴她的?”
李玄意擡頭看向樑嫤。
四目相接,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樑嫤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李玄意一直覺得這個皇位是應該屬於寧王的。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感慨過,如果他那一晚能夠早點到宮中,也許寧王不會死……
可這世上最難求的就是“如果”。
他原本志不在此,如今兢兢業業也是怕辜負了先皇的託付,辜負了寧王的理想。
可寧馨兒的話……是說此事,原來是可以改變的麼?
原來寧王他……是有機會不死的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