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安陽城。
梨園春戲院對面,有一家供應早點的飯館,分上下兩層。
下層擺着長條桌椅,是在臨近作坊做工百姓吃飯的去處。已經過了卯時,工人們都吃過飯上工去了,樓下空空如也。
樓上的格局要精緻一些,擺着八仙桌、官帽椅,牆上還附庸風雅的掛着畫,是給有錢人準備的地方。
這會兒還有一桌客人,其中臨街的一桌上,穿着絲帛綢衣、一身貴氣的何瑾,正慢條斯理地吃着驢肉火燒,喝着雞蛋湯。
在他的旁邊,坐着的是一位面相陰柔的男子。面對一桌子早點,卻在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
“安心了,我的計劃萬無一失,你也很快就能報一箭之仇。”
喝完一碗雞蛋湯,看着旁邊焦急的張聲,何瑾開口安慰道:“只要你保證,朱厚煜今日會出現在這戲院裡......嗯,再來一碗雞蛋湯!”
不錯,何瑾眼前這位,就是朱厚輝曾經的狗腿張聲。被清流王父子趕出王府後,他每一日都想着如何報這個仇。
畢竟,下面被割了一刀的人,心理就格外偏執些。何瑾表示,嗯......可以理解。
在兩人的旁邊,便坐着劉火兒、端木若愚和賴三兒。他們三個倒挺穩得住,一邊吧唧吧唧地大嚼大咽,一邊時刻注意着窗外的動靜。
“出現了,朱厚煜出現了!......”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計劃,但想着何瑾向來說話算話。故而一看到朱厚煜,張聲便猛地雙手扶起案桌叫起來。
何瑾卻仍舊不慌不忙,一拉張聲道:“淡定,淡定,你這麼一副公鴨嗓,別再把人家給嚇跑了......”
說着,他也向窗外瞥了一眼。
只這麼一眼,就連嘴裡的驢肉火燒都忘了啃:太美了,簡直......太不像話了!
朱厚煜身穿雪白色的紡綢長衫,腰上還配了一塊潔白的羊脂玉佩,手裡拿着象牙摺扇。只是一出場,便仿若謫仙下凡。
尤其不得不提的是,他相貌十分英俊。
不是劍眉星目的那種俊朗,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中性美。帶一點點的陰柔,又柳眉微蹙,予人哀憐之感。
閒庭信步般走着,盡顯飄逸出塵之態。彷彿自帶幻象,有無數櫻花,隨風在身旁飄落。
樓上的何瑾,簡直都看呆了:這,這樣一位氣質憂鬱的高富帥,就該......跟張聲一樣閹了啊!
果然,隨着朱厚煜的一出現,街面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一個個雙眼放光、面色羞紅。看起來,若不是顧忌禮教大防,她們都想直接撲過去。
朱厚煜對這些女子卻視若無睹,甚至面色還有些不耐,加快了步伐向戲院走去。
可街上幾個面相陰狠的男子,也同時加快了步伐,向着朱厚煜趕去。
朱厚煜似有察覺,感受着那些人身上陰冷的氣息,頓時面容驚駭,似乎想到了什麼,大叫了一聲:“救命啊!”
言罷,他也很是果斷,扔了象牙扇拔腿就跑!
樓上的何瑾看到這一幕,不由才覺嫉妒之氣消解了不少,道:“哼,一點男兒氣概都沒有。不過,這反應還是挺敏銳的,陳明達的表演也太有殺氣了......”
“老,老大!......”劉火兒卻急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看清楚,那可不是咱派過去的陳明達啊!”
何瑾的臉一下就僵了,仔細向下看去,果然發現那些男子全是陌生面孔。
反應過來,他當即扔了手裡的驢肉火燒,拍出了一角銀子,吼道:“還愣着幹什麼,去救人啊!”
言罷,扒開窗戶的何瑾,就想往下跳。
可一看那高度,他又把腿縮了回去:算了,我只是力大無窮,又不是會輕功......朱厚煜,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啊!
好在,別看朱厚煜身子柔弱,速度卻一點不慢。那些男子也顧忌當街行兇,會惹來捕快衙役,便只是死死地追在朱厚煜背後。
可惜,養尊處優的朱厚煜,終究跑不過那些殺手。情急之下,看到一條僻靜的小巷,就拐了進去。
然而,剛一進那巷弄,他頓時魂飛魄散起來,再度驚叫一聲:“吾命休矣!”
巷弄當中,陳明達這會兒正跟幾個潑皮無賴交代注意事項。一看到朱厚煜主動送上門兒來,頓時也有些傻眼。
好在,隨後那些出現的殺手,立時讓他判斷出了局勢——畢竟是當過把總的人物兒,也明白何瑾不會脫褲子放屁,再派一隊人馬過來。
“給我打!”當機立斷,陳明達一揮手,就向着朱厚煜......身後的殺手衝去。
可那些殺手,此時也亮出了兵刃,領頭兒一人陰狠喝道:“王府辦事兒,不想死的人都滾開!”
面對這樣的架勢,陳明達仍舊只進不退。
他是義字爲先的人,說了將命交給何瑾,就不會臨陣退縮。
更何況,自己身後不是也有人嗎?
很快,陳明達就衝到了那些人面前,大叫一聲,雙臂一振就拎起一個殺手掀了個跟頭。隨即拳打腳踢之下,風聲霍霍,三五個殺手根本近不得他身。
只不過,猛然一回頭兒的時候,便看到身後那些潑皮無賴們,居然轉身就跑,頃刻間便就不見了人影。
陳明達這個氣啊!
可沒辦法,那些傢伙不過賴三兒臨時招募來的小混混,就是來湊人數兒的。眼見對方動了刀子,哪敢真拿自己的命去拼?
當即,陳明達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兒,一拳就打暈了一個殺手。又一擡腿,另外一個殺手滿嘴的牙就飛了出去,身子也跟着飛出去老遠一截兒後,才死狗一樣趴着不動彈了。
可隨着時間的流逝,陳明達卻越打越心焦。
他手裡沒武器,又要躲開四面砍來的利刃,根本照應了不少朱厚煜。
而那些殺手,這時也反應了過來,領頭兒的招呼道:“三個人纏住他,剩下的先結果了那兔爺兒!”
兩個殺手當即繞過了陳明達,陳明達想阻止,爲此卻胸前捱了一刀,只能放棄。
可就在那兩人舉刀,就要砍向朱厚煜的時候,一人忽然閃身進來。一個連環腿啪啪啪踢出去,登時踢落了他們的兵刃,還將兩人踹飛到了牆上。
朱厚煜這時都傻眼了,完全弄不清眼前的狀況:他是認得陳明達的,知道陳明達是朱厚輝的貼身侍衛。
雖然半年時間未見,但他一向不關心王府產業之事,也不知道鼓山煤礦的事兒,自然還以爲陳明達是朱厚輝派來的。
可按說都該是殺自己的人,怎麼竟然內訌打起來了?
還有,隨後趕來的這幾個人,又是何方神聖?
“朱世子,搞不清狀況吧?......”就在此時,朱厚煜看到身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苦着臉開口了:“說實話,我都差點沒搞清狀況。不過,這些蠢材竟主動說出是王府的人後,我就明白了。”
說着,何瑾便扶起朱厚煜,還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你那個好弟弟,還真是屢次跌破下限啊......”
“我的好弟弟?......”朱厚煜還是不懂。不過隨後他就放鬆了,因爲這個時候,陳明達和劉火兒兩位高手,已將那些殺手打趴下。
而巷子的前面,也傳來了吵鬧之聲,一隊捕快衙役匆匆趕來。
“朱世子,你沒事兒吧?......”捕頭上來問了一句,隨後一看何瑾等人,當即大手一揮,道:“全都帶走!”
何瑾卻不慌不忙,對着劉火兒、端木若愚和賴三兒招招手。三人見狀,皆拿出了錦衣衛的腰牌,拍在了那捕頭的眼前。
隨後,何瑾才拎出了自己的副千戶腰牌,淡淡地道:“錦衣衛辦事兒,你們什麼都沒看到,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