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何瑾的這句話,衆人的嘴角不由一陣抽搐。李承祐更是握緊了拳頭,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崔氏的面色也很僵硬,不過反應了片刻後,她就換上了一副笑靨如花的表情,標準的慈母溫柔。
她款款地走到了何瑾的牀前,還抓住他的手緩緩言道:“瑾兒,你跟孃親說過,以賣弄、做作獲取虛榮心的行爲,叫什麼來着?”
何瑾不知爲何,就覺得老孃的笑很危險,弱弱地回道:“裝,裝逼?......”
“不錯,就是裝逼。只是,孃親有些想不通......”說到這裡,崔氏故意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問道:“你不裝逼,難道會死嗎?”
聲音依舊溫柔,但淡淡的殺氣已毫不加掩飾。
尤其說完這句,她又一指那條案,道:“瑾兒,看看那條案。娘知道現在你傷重,一掌下去你肯定就會沒命了。”
“可你總有傷好的那一天,是不是?等你傷好了,孃親降低下力道,隔幾天給你來一掌,你說好不好?”
何瑾愣愣看着那條案,想着老孃說得出做得到,登時一個激靈道:“娘,兒子以後不在你面前裝逼了,行嗎?......”
“嗯,不裝逼,我們還是好母子。”
言罷,崔氏忽然就換了一副彪悍的面孔,吼道:“既然知道不裝逼了,還不趕快將你的法子說出來!”
“說,說,我什麼都交代!”何瑾嚇得語無倫次。
可剛說了這句,他又遲疑兼委屈了:“可,可我這次真沒裝逼,這種事兒明明很容易處理啊!”
“剛纔我故意氣走牟指揮使和蕭公公,是因爲他們位高權重,不適合參與嘛。這種事兒,一來要安撫陛下的震怒,二來要給勳貴們點教訓,三來咱也不能白乾,當然就要偷偷摸摸地來嘛......”
嗯?......
衆人一聽何瑾這話,不由都傻眼了:安撫陛下震怒和給勳貴教訓,這兩點我們表示能理解。可都這時候了,你還不忘給自己撈好處?
你,你這種人......活該有錢啊!
也就是此時,朱厚照興沖沖地進來了,見到何瑾就喊道:“何千戶,咱啥時候去敲詐那些勳貴?”
“敲,敲詐那些勳貴?”
衆人簡直都驚呆了:老大,你可真是啥都敢幹啊!人家都巴不得取了你的腦袋,你還要主動送上門兒去?
何瑾卻一臉的理所當然,攤手道:“就是要去敲詐他們啊。只有這樣,才能給他們一個深刻的教訓,安撫好咱們的陛下嘛。”
“而且,勳貴這些傢伙,都是有權有勢有能量的人。對付‘鬼手樓’的傳言,只有讓他們都吃了虧,才能扭轉謠言的風向嘛。”
“同時再加上朝廷這波的嚴厲打擊,以後誰還敢放出風聲要殺某某人,又有哪個夯貨吃飽撐了,連僱主都不問、賞金都不知去哪兒領,就貿然下手的?”
“只要以後沒人敢再放出風聲,也沒夯貨敢亂下手,鬼手樓不就不攻自破?”
說到這裡,何瑾又攤了攤手,道:“如此一來,既沒有牽連甚廣,掀起滔天血案。又達到了陛下想要的結果,無辜百姓也會引以爲戒,這樣不就行了?”
嗯?......
衆人聽後,一時不由面面相覷,張口結舌:好像,似乎,大概這樣,真的就兩全其美了啊!
尤其這中間分寸得把握,更是妙到毫巔,簡直......令人歎爲觀止!
就連崔氏,這會兒都有些恍惚。總覺得這鬼精的兒子,不像是從自己肚子裡跑出來的:“瑾,瑾兒,你不是說好不裝逼了嗎?”
“兒子真沒有裝啊!......這事兒明明就很簡單,是牟指揮使和蕭公公,上來就想着如何讓陛下滿意,自然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後你們也受他倆影響,一下忽略了事情的本質,自然就束手無策。”
言罷,何瑾才略略地裝了一下,道:“角度,一切都是角度。思考事情的角度不同,結果自然就會有所不同。”
衆人聞言,的確又覺得像是這麼回事兒。崔氏也沒心思細究,又問:“那我們應當如何去敲詐那些勳貴?”
“當然要鬼手樓幫忙啊......”
衆人聽着這話,頓時感覺整個人都有些錯亂了:你剛纔不是還說,要讓勳貴站出來闢謠,要讓世人百姓相信鬼手樓不存在。怎麼這會兒,又要請“鬼手樓”來幫忙了?
“我啥時候說過,要讓百姓們不相信鬼手樓存在了?”
衆人一頭霧水,何瑾也跟着幹捉急:“我說的是要讓京城裡以後,沒人敢放出殺人的話,也沒殺手會先殺人,再等着有人送賞金。”
“至於鬼手樓的傳言,有沒有又何妨?民間市井當中,難道還不能有點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這麼一解釋,衆人頓時......更加糊塗了。
哦,本來鬼手樓是假的,勳貴們卻當成真的了。然後,你又要拿這假的,進一步讓勳貴們信以爲真,再達成世人以爲是假的結果?
這,這彎彎繞繞的......太複雜了好不!
可想不到,這番話難倒了一大堆的男人,還有崔氏這位女人,以及丘聚這樣的半男半女。但一旁的小月兒,卻眨巴了一下眼睛,讚道:“老爺果然厲害,能殺死傳言的,就是傳言本身!”
崔氏就一捂額頭,捧起小月兒的臉,道:“月兒,我可能有些老了,腦子不夠用了。你給我好生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挺簡單的啊,就是不管老爺用什麼方法,只是要打破京城百姓叫兇殺人的行爲。這等作惡的行爲不存在了,那鬼手樓存不存在,根本就不重要......”
何瑾頓時一臉欣慰,道:“你看,這就是角度不同嘛......鑽什麼牛角尖,能解決問題不就行了?”
“哦......”崔氏其實還是沒搞太懂。
不過她知道相信兒子沒錯,便不懂裝懂地言道:“那我們該讓何人,來扮演鬼手樓的殺手?”
這會兒,何瑾的眼神兒就認真了許多,望着條案那堆木屑道:“之前,我還沒個合適的人選。”
“不過現在看來,一位武功高絕、又急着替兒子出口的氣老孃,化裝成冰冷無情的鬼手樓殺手,最合適不過了!”
崔氏聞言,不由周身氣勢一凜,一股寒如冰霜的殺機就擴散開來,驕矜地言道:“知母莫若子!你這下,算是選對人了!”
一下子,屋中身懷武藝、對殺機極爲敏感的人,不由都察覺到了崔氏的氣質變化,面色登時凝肅起來。
他們沒看到那條案是如何碎的,此時自然格外震驚。
可惜,或許是受了何瑾的詛咒,崔氏帥不過三秒,就頹然放棄了高人的風範,弱弱地道:“瑾,瑾兒,那孃親該如何做?”
“去勳貴府裡下通牒啊!......”
何瑾卻不管這些,說起陰謀詭計來,一下興奮無比:“不管怎麼說,那些個草莽刺客也對我下手了,而且還真有人射了我一箭。”
“我沒死是命大,不能怪鬼手樓沒出手。可那些勳貴們至今還沒一個付錢的,你說堂堂神秘無比的鬼手樓,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嗯?......”崔氏鳳眸一下就亮了:好兒子,夠黑!
“然後,勳貴那裡就有了跟鬼手樓勾結的證據,咱廠衛們就此闖進去,拿他個人贓並獲。你說值此陛下震怒之時,他們還能不被我們搓扁揉圓?”
“嗯?......”其他人這會兒眼睛也亮了:老大,夠狠啊!
“至於那個真正放冷箭殺我的人,也會因鬼手樓有了動作,從而慌了神露出馬腳。屆時,只要拿住了他,還愁查不出幕後是何人指使?”
“嗯?......”這一下,崔氏和其他人都興奮了:瑾兒(老大)果然足智多謀,一步三計還環環相扣!
只有一旁的小月兒,看着衆人被何瑾忽悠得熱血上涌,不由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小聲道:“唉,老爺果然還是這麼......無恥狡詐啊。跟着這樣的老爺,月兒遲早會學壞的,就會變得不純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