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喬原本以爲來沈歡這裡當三天女僕是一種恥辱,是受罪,是折磨,所以她臨走的時候視死如歸,宛若奔赴有去無回戰場的戰士一般。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體驗和她預想的截然不同,不但不是折磨,反而非常有趣。
就比如說現在。
他們現在正在四家橋農貿市場裡,兩側是各種菜肉攤位,身邊是提着菜籃子穿行的人羣,菜市場的地面上到處都可見零落乾癟的菜葉子,還流淌着許多污水,充斥耳邊的,則是紛雜的各種人聲。
“一塊二一斤不能再少了哎,我也沒有多賺你的,你去旁邊的攤位問也是這個價錢……”
“兩斤剛好!你看一下……”
“我拿兩根小蔥啊……”
……
四家橋這裡在上世紀末的時候,一到下班時候就容易堵車,因爲街邊都是沿街擺攤的菜販子,四家橋農貿市場也是政府爲了改善沿路經營的陋狀,專門規劃建設出來的菜市場,想當年還打着“爭創文明城市,建設整潔菜場”的口號,結果堵車的狀況倒是治理好了,菜場內部卻是沒能保持住整潔。
董喬雖然也覺得這裡確實有點髒,空氣味道很怪,但更多的還是感到新奇有趣。
這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環境。
另外,她發現這裡的攤主也都非常熱情,只要你的眼神稍微看過去、跟他們一接觸,就算你們離得有三四米遠,他們也會立刻熱情地招呼你過去。
“買菜啊?今天的菜新鮮哎!”
化了這個死亡妝容出門之後,所有人對他們倆都是避而遠之,這裡的攤主們卻是熱情不減,相當有職業素養。
“我還以爲你會帶我去超市買菜。”
董喬一邊左顧右盼,一邊跟身旁的沈歡隨口說道。
沈歡很是憤慨:“這裡的菜便宜呀,超市裡的多貴。一看你就沒有記牢我今天跟你說的規矩,節儉,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條。”
在另一個世界的後世,很多城市的菜市場裡的菜肉價格其實已經比超市裡還要貴了,不過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裡,菜市場裡的菜比起超市裡,還是要便宜很多的。
董喬翻了個白眼,“行吧。”說着,她皺了一下鼻子,道:“就是這裡的味道有點怪,是什麼味道?”
沈歡聞言,稍看了她一眼,說道:“這是生活的味道。”
“生活的味道……”
董喬覺得沈歡的這個說法有點意思,不過面上卻很是嫌棄,道:“我差點忘了,你還是個文人呢,果然酸的不行。”
沈歡臉孔一板,斥道:“趕緊買菜!”
董喬倒也記得自己過來的任務,對此,她也確實躍躍欲試,於是也不跟沈歡再拌嘴了,看準一個牛肉攤子就走了過去,跟攤主交涉起來,沈歡則是跟嚴酷的監工一樣,跟在旁邊一路看着。
“買點牛肉。”
“你要哪一塊?不同部位的價錢也不一樣的。你們是兩個人吃吧?那就拿這塊吧,牛腱肉,紅燒不錯的,今天剛殺的,新鮮的很。”
董喬瞧着不錯,“那行吧,先拿三斤。”
攤主多看了她兩眼,“三斤……小姑娘哎,三斤你們兩個人也吃不完吧,少拿點,就這塊吧,應該一斤多,兩個人吃正好。”
“那行吧……”
沈歡看着這一幕,眼神很柔和。
作爲一個心理年齡已經奔四,卻始終沒有成過家的老男人,他心裡對於“家”這個概念,其實也是有着自己的各種遐想的。而眼前的這一幕,讓他似乎找到了那種感覺。
一個不通家務的小媳婦,笨拙地嘗試着各種日常雜活,這讓他感覺非常溫暖。
……
兩人去的路上兩手空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拎着好些個袋子了。袋子甚至多到董喬一個人拿不了,要沈歡幫忙拿了。
“竟然要主人家幫忙拿東西,你這個女僕當的實在不稱職……”
兩人出了電梯門的時候,沈歡還在歪着頭嘮叨個不停,董喬則是又翻了一個白眼,直接無視了他,但是很快她的視線就在前方沈歡家門口的方向停了下來。
正有一個女人站在那裡,看到兩人從電梯裡出來後,她轉頭看向這邊,順便將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看着兩人。
是林荷溪。
董喬的記憶力很好,對於自己看上過的女人,多少都是有些記憶的。尤其是林荷溪,自己第一次見到她,覺得她很對自己胃口的時候這還是個籍籍無名的普通女人,結果沒多久之後,就成爲一個聲名鵲起的女歌手了,這自然是讓董喬更加記憶深刻了。
她現在站在這裡,顯然不是迷路了,而是來找沈歡的。
看來自己想的沒錯,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董喬心中這麼想到。
雖然在旁人看來,林荷溪和沈歡,完全是兩個不想幹的歌手,沒有任何交集,但是董喬可不是一般的旁人,她掌握的信息可比一般的旁人多多了,因爲她第一次見到林荷溪的時候,沈歡就化着現在這樣的妝容陪在林荷溪身旁。
從這條線索來推,林荷溪的成名,似乎都有可能和沈歡繞不開關係……
“歡哥。”
林荷溪叫了沈歡一聲。
沈歡的這幅妝容,能瞞過一般人,但是卻瞞不過林荷溪,畢竟她可是親眼見到過好多次的。
叫沈歡的時候,林荷溪的眼睛一直看着沈歡他們兩人這裡,但是目光中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董喬身上,眼神有些異樣。
這是歡哥的……女朋友?
也不怪林荷溪會這麼想,只要是看到沈歡和董喬現在模樣的人,只要邏輯正常,基本上都會這麼想,畢竟他們化着同樣風格的妝容,穿着一模一樣的“情侶衫”,手上都提着袋子,裡面隱約都是肉菜,像是剛從菜市場一起買菜回來一樣。
這說是小夫妻,都沒有任何問題和疑點。
“你怎麼來啦?”
沈歡看到林荷溪出現在這裡,有些驚訝。
知道他這個住所的人很少,林荷溪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道她今天怎麼會突然過來的,也不跟自己提前打電話說一聲。
“來了很久了嗎?怎麼也不跟我提前打個電話呢。”
沈歡說着,上前開了門,“先進來吧。”說着,當頭就進去,去廚房把菜肉都放下了,林荷溪和董喬則是在他後邊前後腳進門,兩人進門之前,還互相對視了一眼,雙方的眼神含義複雜非常,堪比最艱深的數學難題,似乎銀河在其中流動。不過這樣的對視也只是持續了一秒鐘左右,隨後兩人就都非常有禮貌地笑了一下,示意對方先進,一番禮讓之下,最後還是林荷溪先走了進去,董喬跟在後邊,眼神似乎微微有些得意,不過也就一閃而過,也不知她是在得意什麼,還是眼睛抽筋了。
“我是問了小杜,他說你這兩天給自己放假,我一想你應該就是在這裡,所以就過來了。”
林荷溪之前已經來過沈歡的這處住所,所以熟門熟路,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就循路到了廚房,站在“門口”說道:“也沒來多久,剛剛上樓,按了一下門鈴,結果你們就回來了。”
說是“門口”,但沈歡這個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站在外面一覽無餘,所以其實也沒有什麼門口。
“哦,是這樣啊。”
沈歡已經把手頭的東西都放在了檯面上,轉身看過來,見到董喬跟在林荷溪屁股後面過來後,說道:“對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林荷溪,我朋友,這位是董喬,我家新請的阿姨。”
阿姨?
林荷溪當然不會相信董喬真會是什麼阿姨,剛纔兩人在進門時候的眼神交流裡,她已經嗅到了一些東西。特別是董喬的名字,更是在她腦中敲響了警鈴。
喬……沈歡出了個《給喬的一百封情書》,結果這位小姐也剛好名字裡有個喬,會不會說這兩人就是同一人呢?……
“董小姐你好。”
雖然心中思緒很多,林荷溪卻只是微笑着跟董喬打了聲招呼。
她這兩年確實改變了很多,自信了很多。要是幾年前的她,懷揣着同樣的情緒、面對着同樣的情景,表情怕是多少會有些異樣了。
董喬進廚房裡放下東西也後,也對她笑了一下,“你好。我們之前還見過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我們見過?”
林荷溪一怔。
她記憶裡可完全沒有這個女人的任何信息。
董喬說道:“那還是在幾年前的一個晚上,當時你正在一家服裝店裡試衣服,他也陪在你旁邊,我當時過去給了一些意見。不過你一時沒想起來也正常,等會兒我卸了妝你應該就有印象了。”
說着,她又說了聲“失陪一下”,隨後就出了廚房,去她自己的房間了。
待董喬走後,林荷溪回頭看了一眼,隨後走進了廚房,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她住在這裡?”
沈歡看着林荷溪,不知怎地,突感頭疼。
他突然有一種老父親帶着野女人回家鬼混,卻被女兒當場撞破、逮個正着的尷尬感覺。
這讓他心情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適從,乾笑了一聲,儘量正經道:“是呀,她是住家保姆,所以自然也就住在這裡。”
“哦……”
林荷溪拉長了尾音,也不知道在“哦”什麼,聽得沈歡很是心慌。
不過還好,林荷溪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再繼續糾纏下去,而是關心起了之前董喬所說的話來。
“她說的我們倆曾經見過,是哪一天?”
沈歡說道:“就是我帶你第一次去形象改造的那一天啊,當時不是有一個女人突然過來,說要給你些參考意見的嗎?……”
兩人也沒出去,就在廚房裡聊着聊着,一直聊到了董喬過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這個妝有點難卸。”
人未到,語先至,而等到董喬過來之後,看到她現在這模樣,沈歡面色怪異,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嘴角還似乎抽搐了一下,不過轉瞬就不見了,似乎只是幻覺。
只見董喬已經把那殺馬特的死亡妝容給卸掉了,假髮也摘掉了,除此之外,她還順便化了個妝。
相當精緻的妝容,卻又不會顯得刻意,而是潤物細無聲、卻又沁入心脾的那種感覺。
這是沈歡對她這個妝容的評價。
光是從這個妝容來看,他覺得董喬以後要是實在混不下去了,可以出去當化妝師來養他。
董喬本身就漂亮,而這個妝容,更是把她特有的那種優雅高貴的氣質盡情地展現了出來,可以說是光芒四射。除此之外,她也並沒有穿那件女僕裝,而是換上了一身雪紡的裙裝,跟她的氣質妝容很搭。
你這是準備來做菜呢,還是準備去參加晚宴?
沈歡心中如此想到。
不過還好,她也沒有太誇張,至少她沒有在耳朵上戴上小孩拳頭那麼大的耳環,沒有在脖子上掛上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鍊。
看到她的一瞬間,林荷溪的眼神明滅了一番,隨後笑道:“我想起來了,我們之前確實見過。”
經過剛纔沈歡的提醒,再加上現在見到董喬的樣子,她自然也是想起來了。
只是歡哥不是說過,這女人很可能是個同性戀嗎?……
“趕緊做菜吧,我肚子都餓了。”
董喬此刻一點也不磨唧了,爽利得很,微一點頭,“交給我吧。”說着就進了廚房,開始拆袋子,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當然,現在只是拿食材,連處理都沒有處理呢,真做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就難以預料了。至少沈歡不大相信這樣的一位大小姐真的會做菜。
“那我們先去客廳吧。”
沈歡看她這煞有介事的模樣,也先不去管她了,拉着林荷溪先去了客廳,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後,沈歡繼續了剛纔的話題。
“對了,你這次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林荷溪說道:“是張總那邊,他想要幫出一張新專輯。”
沈歡說道:“這是好事呀。”
林荷溪看了他一眼,又道:“但是這張新專輯完全是由別的製作人來做,詞曲也是找的別人,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你,這事張總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又該不該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