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偉偉叫道:“爸,這是兩回事好麼?”
“一回事!都是做生意。”老盧看都不看盧偉偉,卻問喬北:“小北,你說對麼?”
“爸!”盧偉偉猶自抗爭。
喬北沒想到老盧不僅要自己答應還錢,還要自己履行諾言,讓盧偉偉回家。他來之前,連想也沒想老盧會是這麼一個態度,心裡一時也沒了主意。
如果說自己真是要強拉着盧偉偉和自己一塊兒創業,那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
自己一個賣菜的營生,雖然說有了點客戶,可一個月每個人分下來的錢還不到一萬。
而如果盧偉偉回家,只要肯學,老盧必定傾囊相授,以及各種支持,那盧偉偉的事業前景,將不可限量。
隨便怎麼折騰一下,也好過和自己一起賣菜。
然而,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盧偉偉回家,自己那邊本來就缺人,這下盧偉偉一走,孟瑤指不定也撤了,那自己就只剩下劉浪一個長工了。
老盧太精明瞭。
這是在你剛起了一個基奠,想要往上添磚加瓦的時候,硬是給你把工程師和施工員給撤走了。
甚至,連圖紙都不給你留一張,跟當年蘇聯撤走援中科學家一樣一樣的。
太歹毒了!
但能怎麼着?自己還能強留着盧偉偉在自己身邊麼?這就太不厚道了,對盧偉偉的前途也是一種催殘。
自己對賣菜有信心,那是因爲自己目前只有這一條路。
而盧偉偉面前,有上百條康莊大道等着盧偉偉。
只要盧偉偉點頭,他就可以開着蘭博基尼‘嗖’地一下,只需要半腳油門,就可將自己的腳踏三輪車遠遠地拋在後面,連尾燈都看不到一個。
“偉偉,盧叔是對的,你應該回家。” 喬北決定了。
盧偉偉急忙叫道:“小北,你怎麼也這樣?我們這一個月來,雖然很苦很累,但我從來沒有這麼的踏實,這麼的快樂!”
“我知道,我也一樣!”喬北笑道:“但盧叔是對的!你應該回家!”
喬北沒有和盧偉偉解釋爲什麼自己會同意老盧的想法,有些事情解釋起來,就會傷感情。
要麼,傷了盧偉偉和老盧的父子情。
要麼,傷了盧偉偉和自己及劉浪的哥們義氣。
但,自己已經沒有了親人,已經享受不到那份父子情了。爲什麼還要剝奪盧偉偉本該享受的親情呢?
“我不同意!”盧偉偉怒道。
“公司現在還沒有正式註冊成立呢!”喬北笑道:“回去我把咱們這個月掙的錢讓孟波波算一算,把你倆的錢劃出來,就這麼着吧。”
“我是公司董事,我反對!”
“你一長工,反對個屁,現在本董事長宣佈,你已經被本公司開除了。”
盧偉偉急道:“小北,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爸給你壓力了?你知道我的,說什麼我也不會離開你們的,我們四個人曾經一起說好的奮鬥,曾經一起說過的理想,難道你全忘了?”
喬北笑笑:“呵呵……現在沒你事了。滾蛋吧,騷年!”
“小北!”盧偉偉見說不通喬北,又轉向老盧:“爸!你不能這樣!”
“人家不要你了,關我什麼事?你問一下小北,我有逼着他說不讓你和他們在一起麼?有麼?”老盧恨鐵不成鋼。
“盧叔說的對,是我的主意,跟盧叔有毛關係?”喬北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對老盧說道:“盧叔,檔口還有好多事兒,我先走了,明天早上還要去批菜呢。”
“嗯~小北,我沒衝你吧?”老盧問道。
“沒有,這偉偉整天好吃懶做,檔口的事兒又幹不利索,我老早就想開除他了,盧叔,你可好好教教他,可別那麼混了,可耽擱死我們了,要不然,咱早就五百強CEO了。”
喬北開着玩笑,起身衝盧偉偉笑笑,也沒顧得上和盧母打招呼,直接就走了。
盧偉偉追到門口,喬北用手推住他,笑道:“艹,還特麼生離死別了?本董事長決定的事兒,能改變麼?回去吧!盧叔,我走了。”
“小北……”
“娘們嘰嘰的,我現在覺得我這個決定太晚了,早就應該把你特麼開除,省得禍禍我們一鍋好粥。”
喬北罵了一句,將門直接給關了,屋裡傳來盧偉偉的咆哮和老盧的喝罵。
孤零零的下了樓,喬北走在小區的綠化帶中,回頭看着小區裡高聳的樓房,苦笑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哼唱:
“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遞進的情緒請省略,你又不是個演員,別設計那些情節……”
盛夏的古城,竟隱隱一股寒意滲透而來,無處不在。
喬北感覺自己孤獨地站在寒冷的冬日裡,用手裹緊了自己的雙臂,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羣,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一些苦澀。
曾經約好一起努力去打拼的事業,剛剛冒頭,就要因此而夭折麼?
如果是,那麼,偉偉,我的好兄弟!無論我小北承受多大的苦難,也要給你一片美好的未來!
古城我已經沒有了任何親人,那麼,這在一起笑罵中長大的好兄弟,我怎麼能成爲你奔向康莊大道上的絆腳石?
不!絕不!
偉偉,我的好兄弟!小北不能陪着你一起笑傲江湖,但可以將你送上飛機,然後,遠遠地站在地平線上,微笑着看你直步青雲。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艹特麼的,怎麼自己倒整得跟電影中的男女主角生離死別一樣一樣的?
去他媽的!
即然決定了,那麼,就執行吧!
喬北一個人回到了已空無一人的菜場,站在自己的檔口面前,盯着檔口上的石板和堆在檔口裡面的菜筐,看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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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劉浪毫無例外地佔着電腦。
看見喬北迴來,劉浪立馬叫道:“小北,快來看,這女主播唱得啥玩意兒?跟被砸碎了的葫蘆一樣,四處透着破聲,除了這屁股扭得還撩人之外,特麼一無是處啊!”
喬北沒有理他,連衣服也沒脫,一下倒在牀上,兩隻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動不動。
劉浪*叫喚了許久,沒見喬北有反應,轉過頭來問道:“小北,怎麼了?”
喬北還是一動不動。
“你特麼不是病了吧?”
“我沒病。”喬北一軲轆從牀上坐起,看着劉浪,呵呵一笑:“劉浪,從明天開始,檔口就咱們兩人了。”
“偉偉和孟波波呢?”
“被我開除了。”
劉浪不解地問道:“艹,你這玩得是哪一齣啊?”
喬北簡單的將去盧偉偉家的事情說了一遍,也將自己的想法和劉浪說了。
“這樣……”劉浪反過來坐在椅子上,將兩隻手架在椅子靠背,衝喬北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情況,我同意你的做法。偉偉家本來就不缺錢,跟着咱們倆苦逼天天兩點半不到就要從牀上爬起來,蹬着個三輪車去橋頭批菜,吃沒得好吃,睡沒得好睡,這回盧叔讓他去管家裡的生意,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從明天起,我們倆辛苦一點吧?”喬北笑道:“以後,除了早上批菜一起,你還是管檔口,其他的所有事情我來。”
“孟波波也不來了麼?”劉浪問道。
“你傻啊?人孟波波不因爲偉偉,能來趟你這混水啊?”
“這倒也是。”
“早點睡吧,以後,就咱倆了!”喬北笑笑,又叫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們要保護好自己的本錢。現在,我命令你,明天去軍哥檔口偷一隻老鴨回來!”
“艹!我特麼敢麼?”劉浪怒道。
“我去!”喬北自從發現了劉建軍和那乾貨店裡的女孩的奸*情之後,老早就想找個時間要挾劉建軍一把。
“我哥得鬮了你。”
“他敢!小爺掌着他把柄呢!”
“切……你能有我哥什麼把柄?”
“睡吧睡吧,你的智商餘額已然明顯不足,我就不給你添負擔了。”
“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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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盧偉偉果然沒有出現。
喬北雖然腦子裡還抱有那麼一絲絲的期盼,盼着盧偉偉在第二日的大清早,突然出現在檔口。
無比憤怒地衝自己破口大罵,指責着自己的各種不仗義、假仁義。抑或是,在豬肉檔上順把殺豬刀嘴裡高聲叫罵,追着自己繞着滿菜市場跑。
可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和劉浪擺好檔口的菜,喬北將幾個客戶先日訂好的蔬菜量,一一整理好,高高地疊在三輪車裡,自己一個人蹬了,依路途遠近一一給人送過去。
以前這活,一直是自己和盧偉偉兩人送的。喬北老是在後面偷摸地踩在三輪車上,然後衝前面埋頭苦蹬的盧偉偉叫道:
“偉偉,加油!快點蹬!我這後面特麼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了,你怎麼還不發力……”
“你停在了這條我們熟悉的街,把你準備好的臺詞全念一遍,我還在逞強,說着謊,也沒能力遮擋,你去的方向,至少分開的時候,我落落大方……”
喬北哼着走調的歌詞,一腳一腳的拼命蹬。
艹!
我艹!
特麼這坡道怎麼這麼陡!
喬北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地往前一點一點蹬着,整個瘦弱的身子都傾向了車把,三輪車裡滿滿的一車蔬菜令喬北不堪其負,兩個車輪極其緩慢的一點一點向坡上爬去。
艹……
喬北大吼一聲,拼盡全力。
突然,喬北感覺到混身一輕,滿載着蔬菜的三輪車的沉重瞬間減輕不少。喬北加快了速度,衝上了坡道。
“謝謝啊,哥們!”
上了坡道的喬北將三輪車剎住,扭頭衝幫忙的好心人道謝。
然後……
然後喬北就愣住了。
盧偉偉熟悉的肥碩身軀從三輪車後向喬北走過來,一句話也不說,一把將愣神的喬北從三輪車上扯了下來,自己跨了上去,鬆了手剎,猛向前蹬。
喬北的眼眶一下子就溼潤了。
“偉偉……”
“我特麼不想跟你說話。”盧偉偉吃力地蹬着三輪車,面無表情。
“我……”
“特麼還不推車,想累死老子啊?”
“哦……”
平素巧舌如簧的喬北,竟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身體裡的一股暖流,穿梭全身。
偉偉,我的好兄弟,你終究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
縱是有千百條康莊大道,你仍然選擇了和我一起,並肩走向最艱難、最曲折、最看不清前方的那一條泥濘羊腸。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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