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人際(一)

倒不是覺得夜晚咬碎過的月亮狡黠過漏齒笑的牙——抑鬱的現實人際(一)

要是說我萬事很靠譜的人,那肯定這人對我的認識不夠充分透徹,對自己的眼光過於自信到忽略了我只是某些方面靠譜而某些方面正常人的靠譜都難以達到。

那麼我到底那些方面靠譜的一批?

大概這麼問的時候,詢問者的心底多多少少是沒點數的。

而作爲一個坦誠,膽小,大都數時候沒有安全感的人。對自己的評價總是很一言難盡的......就好比現在是夜晚了,我又檢索了一遍自己的賬號信息,像給自己最大的安慰。看着窗外沒有星辰的黑幕,很多情緒涌上了我的心,佔據着我本不愉快的大腦。

未知,

未知,

未知。

玻璃杯裡的水餘溫尚存,我想起星小雨,突然的。——題記

靠譜的華爾茲圓舞曲——星小雨

在我小學到初中的6年裡,與星小雨的交集至少是4年左右。若是說那年代都過去這麼久了,提及起來肯定會有記憶的差錯和強加的主觀意識,但是在我記憶裡的小雨永遠鮮活明亮,閃耀着萬衆矚目的光芒。

假如我小時候知道女神這個用詞,那肯定會毫不猶豫選擇小雨爲其代言人。小雨的母親是我們小鎮上有名的骨幹教師,小雨的父親遠在外地從事着建築設計的工作,雨叔肯定沒想到我現在從事着他是多年前從事的,也沒想到當時我們所認爲的遠方和外地變成了家常便飯。那時候還不知道異地戀這個詞,但小雨家絕對是模範家庭,她爸爸每一次回來都能跟我們打成一片,在我所有女性友人的長輩裡,雨叔是唯一一個抱過我的家長。

至於小雨,那簡直算我童年偶像一點也不爲過。小雨大我一歲,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不同的樓棟裡,但我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去小雨家。小雨什麼都會,像天生自帶發光系統的螢火蟲,是個熠熠生輝的女孩子,而我就像是躲在陰暗角落裡的小強。即使是在小學裡,小雨的名字也是老師們稱讚的話題,不單單是名列前茅的成績,很多興趣愛好也都發揮到了可以參賽的性質。而我則大爲不同,只要不是今天要交的作業,我就絕對拖到明早再寫。即使是小學生裡,我依舊顯得糟糕極了,但是當時的我並不這樣覺得,哪怕現在打遊戲被罵小學生行爲的時候我依舊覺得自己的操作簡直秀翻了。

所以從客觀角度來說,又是差一個年級,又不是同一個班,又不是同一個世界。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也碰不到了。我和小雨的認識得益於小雨的爺爺,小雨的爺爺妥妥的具備了那個年代老人的所有氣質,儉樸勤勞的雨爺每天早上都會走去郊區打理他的一畝三分田。小雨奶奶則更爲與時俱進,除了每天在家搗鼓好吃的,跟着電視上的炒菜節奏學着花樣給小雨做好吃的。所以小雨奶奶是很少出門的,應該算是我所認識的宅女鼻祖了。小雨爺爺便肩負着外出買菜,接送小雨,種菜收穫這幾項技能,在這些主線任務上,雨爺的支線任務就是收集塑料瓶子以及他看起來很有用但卻被當做垃圾扔掉的物品。可能現在很多00後無法理解我所說的收廢品怎麼這麼複雜,其實這是哪個年代每位老人的習慣,無論家庭富裕與否,在那個年代經歷過的苦難就會格外珍惜今天的來之不易。

毫無意外的,雨爺爺也是在他收廢品的支線任務上撿到了我。我還記得那時我應該才二年級,喜歡的事情是收集蟬殼,蝸牛殼,螺絲殼以及鵝卵石,不合羣幾乎是我當時的常態,收集動物曾經住過的碳酸鈣化合物是我最大的樂趣。於是某個夏天的旁晚,雨爺爺領着在學校上完架子鼓課外興趣班的小雨走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在香樟底下撿石子的我,雨爺向前幾步又折轉回來打量了我一身:沒有絲毫髮型的頭髮,明顯沒有寫作業而有的開心笑容,蓬頭垢面下的校服領子帶着幾分似曾相識的樣子,饅頭一樣的小手正在一把一把往書包裡裝石子。雨爺爺駐足,說“誒呀,這不是我們小區的孩子麼,和我家小雨一個學校的吧?咋都放學這麼久了不回家還在外面玩啊?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你以爲二年級的我會騰的一下站起來,李逵一樣大喊一句“哇呀呀呀呀,我迷路了,不知道往哪走,路在何方,還請這位英雄好漢帶俺一程。”這是不可能的。當時的小m(我的代稱)分外高冷,一言不發,嫌棄這老人家打擾我玩石子,往遠了說甚至我現在沒有去藍翔學挖掘機這位老人家都有一定的責任。當時扎着高高馬尾的小雨立馬拿出知心大姐姐的關懷式笑容:“爺爺,快走吧,奶奶等我們回家吃飯。”倘若雨爺爺也一拍即合,“好啊走吧,不知道哪家的傻小孩在這擋路。”那這故事就結束了。但雨爺爺從小雨的書包裡拿了些好聞要命的餐巾紙,拿起我胖胖的小爪仔細擦擦,然後牽起我說“那我們一起回家吧。”

沒錯,雨爺爺就是這樣把剛認識的,只是覺得可能同一個小區的髒小孩帶回了家。

在母親拿着擀麪杖殺到小雨家前,小雨母親憑着感覺找到了我的家將我送回去。從那以後我變成了小雨的小跟班,雨爺爺的每次接送,我都會屁顛屁顛的跟着她。小雨的節假日都安排的非常滿檔,但是隻要小雨上的興趣班我都也要跟着報班,小雨走到哪我都想跟在她身後,她就是我的安全感。和小雨買同樣款式的書包,和小雨買同樣新的牛仔褲,和小雨一起上學下課,和小雨一起學畫畫,和小雨一起給雜誌社投稿,和小雨一起撐傘......貫徹我整個小學裡最快樂的事情不是撿石子了,而是和雨爺爺像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一樣等在小雨興趣班的門外,是小雨和同學打乒乓球時飛快的去撿球。以至於我現在時常思考,但凡我追個男的有這般用心,耐心,癡心,也不至於現在這個樣子,果然深情用錯地方是無法達到當事人滿意的效果的。

我和小雨唯一的一次同臺演出是在我們小學的一百週年校慶典禮上,小雨在架子鼓隊,而合唱隊人太少了,所以合唱隊的領隊老師只好到每個班去抓壯丁。一般這種事我都會蜷縮在角落裡,而老師看到我這種膽小又放不開的小同學都會果斷放棄選擇我。但當老師說“我們合唱隊會和高一年級的架子鼓隊一起演奏”,當時破天荒的我聚起了手,那算是我平生第一次勇敢,但一想到能和小雨一起出現在校慶禮堂上,聚光燈下能看到她,那種感覺太上頭。老師眼裡略過一絲驚訝後回覆平息,我順利進入了合唱隊,事實證明我真的沒有遺傳到身爲黃梅戲演員的外婆以及教音樂的母親的一絲一毫的天賦,沒有藝術細菌的我每天都在練習着怎樣不跑音。領隊的老師連連搖頭,聽着我的歌聲皺眉頭。

小雨說:“我都不知道你爲啥要選歌唱班,大提琴隊不是也缺人?”

而小M的走心回答是:“大提琴太高啦,我就看不到你了。”

小學的百年校慶真的是比現在的商演走心的多,記得表演相聲的還是副校長和教導處主任。合唱隊站在架子鼓隊的後面,當時的我還是個過分矮胖的孩子,墊墊腳趾,能看到小雨的背影。小雨戴着架子鼓手的帽子,帽子後拖着長長的麻花,她一點也不駝背,筆直的後背,塵埃都不落的唯美。唱的什麼歌我忘了,我有沒有跑調我也忘了,合唱隊的衣服是什麼樣的我也忘了。我只記得鎂光燈暗淡下來的時候,那個背影回過身就正好看到我的位置,笑着的嘴型問我“待會一起走啊?”

彷彿這麼多年,我就是看着那個背影走着。

但那到底是背影還是隻是陰影呢。

上六年級的小雨是班花級別的風流人物,基本上很多暗戀她的人給她的零食最後給到了我手中由我代交,但經過小雨手後又迴流到我的手中。我大概就像一箇中轉站,承載着別人的愛奔赴小雨,然後再由小雨無情拒絕的愛回到我的中轉站。是的沒錯,小雨抽屜裡的零食最後大部分裝入了我的書包。我已經不記得追過小雨的有哪些,但幾乎小雨班上的同學總是誤會我是小雨妹妹,爭着當我姐夫的人太多,這讓小雨很苦惱。

小雨也會和同學一起週末去公園玩,也會帶上我一起。那時候小縣城裡的公園來了一批賣海螺貝殼的,這在當時算是很新奇的東西。我很喜歡殼,經常去看殼,按小雨的話說,我上輩子也就是個軟體動物,住在這樣那樣的殼裡。難怪這輩子癡迷這些軟體動物的凶宅,大概是太依戀曾經的歸屬。

小雨的作文水平是非常高的,這是我經常依賴她給我講故事編故事的原因。

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是小雨寫的童話,叫做《小豬的保證》,這個我至今記得,小雨是坐在馬桶上給我敘述這個故事的原貌的,故事的大概講述的是一隻烏蘇裡達的小豬在豬圈裡害怕自己會被殺掉,又因爲自己已經是豬圈裡體重最重的,於是畏罪潛逃到森林裡遇到了好心的蘇門答臘犀牛一家人收留了它。蘇門答臘西牛一家人非常清苦,遠遠沒有烏蘇裡達的豬圈飼料伙食那麼好,但是一家人倖幸苦苦播種採摘,收穫了很多的大米,打算拿去賣了換一些豐富的食物。犀牛一家人囑咐小豬看好倉庫裡的大米,然而小豬看到大米的時候簡直饞的幾乎當場死去,經過一番渴望的壓制和精神上的反覆(此處省去400字小豬的心理鬥爭描寫)後小豬最後戰勝了自己,認清了現實,保護了大米,捍衛了犀牛家的糧倉。最後小豬告別了犀牛一家,顛沛流離回到了蘇門答臘的豬圈(此處省去200字豬圈up主的感慨和100字殺豬情節)。記得老師給小雨的評語是“細節描寫豐富,情感真實,塑造鮮活。”這是那時候我除了伍美珍寫的《深藍》外最喜歡的短篇。

小雨初二的時候,我正好初一,因爲搬家的關係,我家從城北搬去了城西。從此遙遙相望,雖然在同一個初中,但是因爲不住一起了,聯繫自然少了很多。小雨的成績一直很好,我見她最多的是在學校的宣傳欄她的照片,依舊是我摩拜的偶像,是大家喜歡的女孩。而我,好像又蜷縮回那個小角落裡,像是不能見光的土撥鼠還是小強。

我們是不是就那樣失去了所有的聯繫,從此也沒有往來。

當然不是,我們在記憶裡是永遠的我們。思緒漸漸拉扯回到現在,玻璃杯裡的水已經完全冷卻了。現在的小雨大學畢業後順利保研了,讀的是法律系,而我還在等考研的成績一邊還面對着令人害怕的工作,客套的跟她說回來聚聚的話,也不知道能否能夠再見面了。我的小女神永遠定格在十幾歲的時候了,而當我回顧起來的時候,那個背影,那個笑容,那些少女的娃娃和夢想,小時候一起吃辣條的革命根據地,把愛捉弄人的男生(主要是對小雨的追求者)打到廁所,安慰着因爲被家長胖揍而躲在她家的我,她奶奶得意洋洋的招呼吃她發明的炸蔥餅......一幕幕的,依舊溫暖如初。

我還留着當時一起愛看的繪本,一起編制美好故事的奇妙想法,互相贈與的書籍玩具亦或是書籤,節日的賀卡和祝福語句。打開微信和她最後一條聊天記錄,她的最後一句話:如果還能幫你什麼就好了.......

和小雨在一起擁有的快樂值得治癒我的一生,我很懷念她,一直想念她。

只不過......我再也沒有找到像她那樣可靠而溫暖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