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入他們之前,給。”中年男子不知從哪裡掏出來四樣東西,向前遞了過來。那是四張面具,其表面幾無弧度,像是遠方的地平線,只有些許的彎曲。
面具上面刻着紛繁複雜的紋路,就像扭曲在一起的蚯蚓。而在其表面,有着隨意潑灑的油墨,種種顏色聚集交融在一起,讓文進想起了古典的油畫。
李無明嘴角咧了咧,像是被扯動的皮革:“你知道我們是仙人,神識能夠穿過這些簡陋的面具吧?”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接過了面具,將其分給文進三人。
中年男子轉身,按着原路返回,他的身影漸漸在李無明幾人的眼裡變得模糊,就像隱於雲層後的斑駁日光。他最後只留下一句話:“這些面具可以格擋築基期以下修士的神識……交易愉快。”
四人佩戴好面具,互視幾眼,都能看到對方瞳孔中的滑稽意味——他們這樣真的像個戲班子。他們帶着面具走向簡陋的交易場所,就像幾條細小溪流融入一道渾濁長河。
交易中的人們沒有注意他們的到來,或者注意到了,卻沒在意,就像穿過透明的晶體,視線不會受到阻礙。事實上,時常有人通過另外的山洞,來這裡參加交易,他們早已習慣。
“聽聽看,這裡有什麼好東西。”李無明盤腿坐在交易場地的一塊石樁上,對文進三人說道。因爲隔着面具,文進不知道李無明的表情,但還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那種特有的玩世不恭。
於是文進認真地聽了。但是,他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就像面對教書先生那乏味的講學。因爲這裡流通着的都是低境界修士常用的東西,對於他這個戰力達到練氣期後期巔峰的修士來說,無異於給成年人一把木劍,從各個角度來說都沒有意義。
旁邊的尤嬌兒和郭可倒是覺得趣味十足,像是在咀嚼新口味的糖果。那些丹藥、符咒、法器在打碎他們原有的認知的同時,重新塑造了他們的世界觀,就像擊碎又重新彌合的骨骼,會比原來的更堅實一些。
終於,交易會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讓文進眼前一亮的物品出現了,而且頻率頗多,像是雨後的春筍。一個佈滿虯扎肌肉的壯漢拍了拍座下的石樁,嘿嘿笑着說道:
“本人有一個法器要出售,練氣後期巔峰修士可用。其名爲金剛護體法器,能在身邊召喚一個屏障,耐度相當於同厚度的鋼鐵……保證你能和岩石一樣堅不可摧,二十下品靈石起拍。”
文進有些心動,他現在的確缺乏防禦法術,這個法器的出現無異於一場及時雨。但他還是忍住了,在李無明的面前掏出靈石購買法器跟拿張橫幅大喊我是修仙者是一個意思。
李無明沒有出聲,也沒有搶拍,眼中平靜如無波瀾的春水。以他的眼光自然看不上這種粗劣似未完成的雕塑般的法器,但旁邊這些低境界修士卻搶得很歡。
價格很快升上了五十塊下品靈石,就像一飛而上的雀鳥。最終,這個法器被一個瘦弱似竹竿的面具人以七十下品靈石的價格收入手中。看着壯漢將法器交給自己,這位面具人略帶些喑啞地說道:
“交出了這些靈石,我也沒什麼積蓄了,就再賣些東西吧,瞧,這……”面具人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篆,這符篆刻有閃着金光的符文,就像天上的雷電。
符篆上的金光像一條不斷遊走的小蛇,順着上面刻着的路徑從上而下、又從下往上地遊動,將面具人的周圍照得通透,像是播撒光芒的小型太陽。
看着符咒上那順着每一道彎折,每一條通路流動的金光,李無明的眼中顯露出波動,像春水被點燃,散發出不亞於日光的光芒——他顯然認出了這是什麼,而這正是他想找的東西。
面具人仍舊是那種喑啞的聲調,讓人聽不出他是否在笑:“嘿,這可是我壓箱底的東西,如果不是身無分文,纔不會將它售出……你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吧?”
沒有人迴應。面具人毫不在意,繼續用那種喑啞的聲音開口說道——那聲音像是隱藏在雲層中的黯淡圓月:“這是一張符篆,名喚金甲符,是一張人階中品的符咒。”
文進將腰板挺直了一些,向面具人望去的目光也多了些關注。周圍的人在他介紹完後都在第一時間將目光投了過來,那雙雙眼神中充滿貪慾,就像隱藏在灌木後餓狼的深綠眼眸。
要說爲什麼的話,那就是因爲這張符篆的珍貴。文進自忖,就算前世的自己,都無法畫出哪怕一張人階中品符咒。果然,面具人接着說道:“這張符篆是由一名築基期中期修士刻畫而成,算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之一。”
“起拍價八十下品靈石,各位如果動心的話,現在就開拍吧。”說罷,面具人就沉默下來,就像那沉默長在他身上一般,那瘦弱的身軀藏在陰影之中,像是很容易就會被折斷。
氣氛一時靜默了下來,就像水凝固成了寒冰,或是成了一種粘稠的油狀物。每個人都在打量着周圍的人,似乎是想從他們的眼中判斷對方的威脅程度。
尤嬌兒似乎並不喜歡這樣的氣氛,這種彷彿禿鷲爭食般的感覺,但卻強迫自己去適應,因爲她知道,這只是修仙道路上的一個縮影。郭可卻在這種情況下出乎意料的鎮靜,靦腆消失不見,他的眼中平靜似水,但腦海中思緒紛呈,讓這水中含着四竄的激流。
李無明時刻在關注着文進三人的表現,他們的表情和眼神在他的神識中十分顯眼,就像鏡子中的倒影。
他對尤嬌兒兩人的反應十分滿意,心中讚歎這兩人不愧是好苗子,從各種方面看都十分適合修仙這條道路。
但有一個人讓李無明感到十分奇怪,那就是文進。他太平靜了,不像是郭可,他的平靜彷彿是看慣一切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