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 沒有我的地球
午後一兩點鐘的烈日,無遮掩地曬在我頭上,酷熱和恐高症讓我汗流浹背的時候,戴着草帽的小芹一步步地向我走過來了。
“來到這種地方,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和葉麟同學了……呵呵……”
一種接近“壞掉了”的眼神,還由於緊張或者興奮,小幅度地喘息着。
後背不遠處就是百丈深淵的我,膽戰心驚地對迫近的小芹伸出手阻攔道:
“你別過來,你要幹什麼,摔死很不雅觀的,你實在對我不滿,拿刀捅死我也行啊,你不是有從我那兒搶去的瑞士軍刀嗎。”
“那把刀是作爲外交禮物送給憂鬱哥他爸爸的,很鋒利的,你拿着它手起刀落,咔嚓一聲,我的生命不就結束了嗎。”
我不怕刀子但是超怕懸崖啊,好歹是個風景區連護欄也不裝,不行了,腿軟了沒力氣了,維持自己兩腿站立已經很勉強了,都快顧不得在小芹面前維護自己男子漢的尊嚴了。
不過,對於從6歲開始,被小芹欺負了將近6年我來說,在她面前,我真的有所謂的“男子漢的尊嚴”嗎。
“葉麟同學真會開玩笑,我怎麼忍心傷害你呢。”
小芹又朝我走近了一步,和她說的話相反,兩隻手慢慢擡起至胸前,手心向外,好像準備隨時把我推下去一樣。
此時我心中真的欲哭無淚啊,我真的不希望掉下懸崖而死啊,如果小芹用尖刀刺我,我在臨死之前還會把自己的心臟剜出來,握在手中嚇唬她一下,說“這就是斯巴達”啊。
“想要我的心就拿去吧。”這個臺詞也比較酷,但是不如斯巴達那句。
烈火焚燒和利刃穿身我都不怕,但是唯獨害怕那種從高處跌落,不知何時才接觸地面的,彷彿無休止的墜落感。
“葉麟同學……”小芹把雙手擡得更高了一點,再向我逼近一步。
作爲無產階級接班人,此時此刻,我的腦海中飛速閃過了狼牙山五壯士,以及張牙舞爪向他們逼近的日本侵略者。
那個,我被小芹推下山崖之後,到底是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還是喊“我的一生無怨無悔”啊。
坑爹呢,14歲就被黑化的女友謀殺了,從技術上說還是處男的我,哪個方面無怨,那個方面無悔啊。
最讓我悲傷的,是此時的我居然毫無反抗能力,不應該沒有戒心地被小芹引到這種地方來啊,一看到斷崖下方的深澗我就沒力氣了啊,小芹分明是早知道我有這個弱點啊。
我背對斷崖,面對小芹,盤腿坐下了。
一來是儘量平復自己的心緒,二來是降低自己的重心,讓自己不太容易掉下去。
不過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發着英雄抖。
小芹對我坐在地上,降低重心的行爲,卻渾不在意的樣子。
難道她有信心無論我什麼姿勢,都能把我推下懸崖嗎。
難道是打算抱住我,和我一起滾下懸崖,所以無論我什麼姿勢也不要緊嗎。
別輕言放棄生命啊,和莊妮達成同盟的你,受她影響也覺得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嗎。
我的身體感到了強烈的危機感,對高處跌落的巨大恐懼,讓我堪比運動員的心臟,以每分鐘120下的頻率激烈跳動着。
突然有一種異樣的、腦部缺血的感覺。
明明是腦部缺血,視線卻漸漸被染成了紅色。
不對,這是狂戰士模式出現的先兆,這個因爲被彭透斯提醒有副作用,所以被我封印了許久的狂戰士模式,在我的生命受到重大威脅的時候,自作主張地降臨了。
“格格格格……”
從我的牙縫中鑽出不似人聲的低吼,我感覺理智值正在飛速喪失,那個純爲了殺戮而存在的第二人格,正在取代“葉麟”這個身份。
狂戰士是沒有恐懼的,狂戰士模式在此時出現,一定是爲了幫助我對抗奪走我全部勇氣的恐高症吧,順從地屈服於這個嗜血狂徒,我就應該不用再遭受現在所遭受的心理折磨了吧。
但是……,。
狂戰士模式是沒有理智的,他只有戰鬥本能,會攻擊附近所有有敵意的存在,如果我進入了狂戰士模式,爲了逃出這個危險地帶,他一定會攻擊小芹吧,畢竟想跟我殉情的小芹,也算得上“有敵意”啊。
即使小芹武功高強,“陰陽散手”功力遠在我之上,但是畢竟身爲女孩子,又在家宅過三年,肌肉力量不能跟我正面抗衡。
所以,開啓狂戰士模式之後,小芹是有可能被我打下斷崖的,在開闊地她也許能贏過狂戰士模式,但是在這種高危地段,體型小、力量吃虧的她,可能會被我反殺啊。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連半秒鐘都沒有猶豫,立即咬緊了牙關。
每一根神經都在哀鳴,每一條肌肉都在痙攣,每一寸皮膚都彷彿要爆裂,我和那殘暴無情的第二人格,開始了可怕的對抗。
血海屍山,刀劍林立,狂風嘯叫……和狂戰士模式聯繫在一塊的地獄圖景,在我的心中反覆出現,又被我的意志反覆撕成碎片。
終於……,。
我把因爲恐高症而被喚醒的狂戰士模式,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絕不是輕鬆的事情,筋肉痠痛不說,連嘴脣都被我咬破了,不過流出來的血我吞了下去,沒有被小芹看見。
之後的我,雖然仍然因爲身處斷崖而微微顫抖,但總體來說,卻能顯得比較平靜。
是因爲我放棄了最後一個逃生機會嗎,寧願被小芹推下懸崖,也不願意喪失理智,把小芹置於死地嗎。
什麼時候開始,小芹在我的心中變得這麼重要了,難道……難道我真的喜歡她。
不,不可能,絕對是因爲別的什麼理由,雖然小芹的癡情蠻令人感動,但是她太不靠譜了,我沒道理喜歡這麼不靠譜的一個女孩的,尤其是她成天給我添麻煩,分分秒秒都不讓我省心,有她在身邊我什麼豐功偉績都別想幹成了,就因爲她轉學過來,這回期末考試的成績,我比上次還下降了啊。
雖然我不在乎考試成績吧,但是我本以爲自己的成績已經差得不可能再下降了啊,小芹都能把這種不可能化爲可能,說明她會降低我在所有事情上的下限啊,我現在每天晚上睡覺都沒有從前踏實了。
什麼,你說爲了救艾米我也曾經奮不顧身來着,艾米也淨給我添麻煩來着(遠的有練字方格本,近的有空投奧巴馬),,但是不一樣啊,艾米是我妹妹啊,我不是蘿莉控但我是妹控啊,妹妹在我這裡有特權,所以無論怎樣不講理都可以啊。
對了,我抓住頭腦中的這個想法,我一定是把小芹當做義妹,纔會寧可慨然赴死,也不願化身狂戰士傷害她的,肯定是這樣。
想通了以後,我坐在斷崖上很滿意,即使我的生命只剩下幾分鐘,我也因爲領悟了正確答案,而露出“朝聞道,夕可死也”的釋然笑容。
“小芹,你實在要這樣做的話,就動手吧,我不反抗。”
我雙臂抱於胸前,爲了對抗恐高症而閉起雙眼,用一種任人魚肉、但無怨無悔的語氣說道。
“誒。”
“但是別跟我一起死,你死了任阿姨會傷心的,你爸爸也會傷心的,他雖然是花花公子,但是仍然很關心你……”
“好奇怪,葉麟同學爲什麼好像很瞭解我爸爸的樣子。”
是啊,有的時候親近的人反而不會互相瞭解,就好像小芹不知道她爸爸已經得了艾滋病,也不知道她手上戴的玉鐲,是她爸爸送給她的。
“那個……辦完這件事以後,你回去告訴……告訴班長,就說我是失足跌下懸崖的,不要讓大家知道你跟這件事有關。”
“葉麟同學到底在說什麼嘛~~~,。”
唉,我死掉貌似很對不起班長,讓她好不容易帶隊出來野遊,卻出了這種事情……
不過我還是很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大腦還能高速運轉,分析我一個人死掉,會帶來哪些正面的結果。
當然了,我沒有參加人身保險,老爸不能領到一筆保險賠償金。
但是就算小芹沒有被追究責任,任阿姨也會下意識的覺得我出意外跟女兒有關,本身就懷着老爸孩子的她,可能會出於歉疚和其他原因,嫁給老爸來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不,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任阿姨刀子嘴豆腐心,老爸承受失子之痛的話,她絕對會嫁給老爸,和他組建家庭,然後一起照顧出生的孩子的。
好像也不是缺了我不行嘛,比起我喪失理智,把小芹推下懸崖,結果要好得多啊。
否則的話,光是我此生要承受的內心譴責,就沉重的不可想象。
反正在我預想的,沒有我存在的那個世界線裡,任阿姨肯定會和老爸結婚,那麼我對於小芹,就是一個已去世的義兄。
既然是小芹是義妹,是妹妹,被一時想不開的妹妹殺死也不要緊吧。
不把她當成小霸王,不把她當成女朋友,而是當成妹妹,我就全然可以接受這種結果。
我居然是如此了不得的妹控,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
“小芹……我不在了以後,你可不可以,對咱們的爸爸好一點。”
“葉麟同學說話越來越奇怪了……”
“還有,艾米那邊也麻煩你了,另外咱們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的……”
話到一半,還是決定不說了,以免吐露太多,影響到老爸的終生大事。
最後我睜開眼睛,望着一臉納悶,但仍然兩手舉在身前,做出要推人動作的小芹,苦笑着問:
“那個,在你下手之前,能不能叫我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