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擡頭望天。
那是一頭體型碩大,羽翅漆黑如墨,脖頸部毛髮雪白,不染點滴雜色,眸子金黃的大雕,此刻盤旋雲天之上,輝光映照,當真是粲然奪目,神威凜凜。
“果然問題很大,馭獸之法麼?”
方纔那聲呼哨夾雜在激烈的戰鬥中,並沒有引起衆人的注意,卻瞞不過裴遠的耳目。
他目光在密林深處遊弋,甚至以神意感應,但或許因爲距離太遠,一時半會也難以找到那位操控異獸的幕後黑手。
只是隱隱感覺到一縷氣息波動自叢林內傳出,與巨虎周身血煞之氣勾連在一起,這頭兇獸隨之愈發狂暴起來,一雙大眼化成赤紅,兇戾殘暴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被它猩紅虎目一瞪,一些修爲淺薄的天雄會武人頓時像是被抽乾了渾身力氣,手腳冰涼,腰膝癱軟,屎尿失禁。
兇虎爪如精鐵,像是切豆腐般,輕易撕碎了擋在前面的幾人,凌空一撲,與陸紅蝶搏殺在了一起。
陸紅蝶雙刀翻飛如穿花蝴蝶,招法精妙,變化極多,但對上這等皮糙肉厚的異獸,純粹是拋媚眼給瞎子看,雖然又在巨虎身上撕開了幾道血口,自身卻也被兇虎巨力震得血氣翻騰,胸悶欲嘔,幾欲昏死過去。
“原來,幕後黑手是衝着這位天雄會大小姐而來的,不過,陸紅蝶巡山也就這幾日,對方能夠抓準時機出手,是天雄會中出了奸細啊!”
裴遠已經打算出手。
不出手是不可能的,畢竟身上還掛着天雄會長老的皮,而且他今日一反常態的登山賞景,若陸紅蝶真的被殺,被抓走,他很難擺脫嫌疑。
而且適當的展露武力,從毫無存在感的隱身狀態走出來,對裴遠也是有利的。
他不是真的裴東來。
裴東來是前路斷絕,不得不藏身埋名。
可裴遠神魂純澈,更開了泥丸神宮,雖然體內功力依舊駁雜,但純化功力的難度相比起純化神魂根本不值一提,他的前方再無阻礙。
接下來無論是爲了蒐集功法,還是獲取靈性之物,點燃心燈,若能有許多人供他驅使,都比獨身一人要便捷得多。
“不過,顯露修爲也得適度,不能展現太強的實力,引起陸元龍的忌憚。”
裴遠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片段,嘆息一聲:“陸元龍,不是個好東西啊!”
詭異的呼哨聲又一次響起,如泣如訴,如惡鬼哀嚎。
吼!
兇虎嘶吼一聲,周身紅芒閃動,撞碎了十幾口劈來的鋼刀,狠狠一爪拍向了陸紅蝶的胸口。
這纔是辣手摧花,這一爪印下去,陸紅蝶死不死,殘不殘另說,但一定會很平。
陸紅蝶駭然色變,體內氣勁洶涌,盡數凝聚向了雙手彎刀,但更大的危機從天襲來,洞穿雲霄的厲嘯聲中,一團龐大的陰影籠罩向了陸紅蝶。
她只覺得眼前一暗,強烈的壓迫感襲來,大雕雙爪如鉤,鉤向了她的雙肩。
咻!
彷彿一道厲電閃過,撕裂空氣,一支精鋼羽箭後發先至,猛然射中了飛襲而下的大雕左翅,大雕發出一聲慘嚎,閃電撲擊之勢失衡,歪斜着砸向地面。
幾個天雄會武者直接被撞飛,地面飛沙走石,大雕抑制不住的又滾出了十數丈遠,左翅漆黑羽翼被鮮血染紅,撒落一地。
裴遠掌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大弓,鋼鐵爲骨,一箭射出,也沒去管戰果,身形已經隨着羽箭飛出,魅影般自人羣中掠過,以大弓爲武器,劈手揮出,架向了兇虎拍下的巨爪。
同時另一隻手環住陸紅蝶纖腰,身形急旋驚退。
大弓被兇虎拍飛,爪風颳過,在裴遠肩膀上撕裂開一道深深的血痕,讓得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別問爲什麼有時間救下陸紅蝶,帶着她旋轉,卻不能完全擋住這一記虎爪。
問就是劇情需要。
眨眼之間暴退出十數丈,陸紅蝶驚魂未定,瞧向裴遠鮮血淋漓的肩膀,說道:“先生,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是什麼大事。”裴遠神情倒是很鎮定,目光移轉,瞧向密林深處,一指道:“這兩頭畜生都是被人操縱的,雖然我還沒找到那人的具體位置,但一定是在這個方向。”
陸紅蝶聞言神色一寒,目中森然之意迸發,揮手道:“進去一隊人,把那隻藏頭露尾的老鼠逼出來!”
“是!”
一個頭目當即領命,他也是滿臉怒火,這次他的手下死傷慘重,什麼時候補齊還是兩說。
打了個手勢,就有數十名武人隨着他兔起鶻落,掠入了密林深處。
陸紅蝶又將目光放回那頭兇虎身上,深吸口氣,說道:“這孽畜毛皮太韌,想要殺死它很難,我們只需要纏住它一會兒,會中高手就會趕來了!”
“不用那麼麻煩,你來爲我掠陣!”
裴遠探手一抓,一股氣流激盪,攝取來一柄鋼刀,隨風一蕩,揚起森寒的刀芒,人影像是完全隱入了刀光之中,好似一團耀眼的光火,飛越人羣,疾電般到了那頭兇虎面前。
呼啦!
九道刀芒沖天飛起,宛似一輪輪彎月掛上天穹,隨即朝下砸落,倏忽之間融合爲一,在兇虎渾身血氣暴漲,赤紅瀰漫之間,刀芒一瀉而下!
咔嚓!
兇虎碩大的頭顱高高飛起,在半空中翻滾幾圈,重重的砸落在地。
全場死寂!
近乎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這些天雄會武人卻是沒想到往日裡不顯山不露水,近乎透明人一般的古長老,這一出手竟然有如此驚人的武力。
他們匯聚衆人之力,也難以抵抗的兇獸,他一刀就斬殺了!
裴遠臉色慘白,額頭冷汗大顆大顆的滾落,長刀拄地,身形像是脫力般搖搖欲墜。
陸紅蝶一陣風飄來,趕忙將他扶住,心中想道:“先生這一刀之力,會中九大長老,能夠接下來的怕是不會超過三人!若不是爲了救我,也不至於受傷。”
“無妨,我只是氣力耗盡了而已,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說着,裴遠往前幾步,靠着兇虎無頭屍身癱坐下去。
“咦!”背脊才靠住虎軀,泥丸宮內心燈便是微微一顫,一絲靈性從虎軀內泄出,被心燈汲取了過去。
雖然微末,但裴遠也沒得嫌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虎首,又搖搖晃晃的站起,說道:“這孽畜如此兇狠,我也是第一次見識異獸,卻是要仔細瞧瞧。”
走到虎首邊,伸手觸摸虎頭,同樣一絲靈性流出。
“啊!”密林深處,忽然傳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咆哮,隨之在兵刃交擊的聲響中,一道呼哨引空乍起。
那頭大雕仰首嘶鳴,伸嘴叼住左翅插着的羽箭,一拔而下,翅膀震動,再度騰空。
在半空中一個急旋,扎入了密林深處,緊接着就見到一條影子如箭般射向高空,跌落在大雕背上,那是個面目冷峻,眼神陰冷的青年,此時卻是有些失態,瞧見地上的兇虎殘屍,厲聲咆哮:“阿大!你殺了我的阿大,我一定要殺了你,將你碎屍萬段,給阿大……。”
他話音未落,勁氣撲面襲來,一口鋼刀如同離弦之箭,劃破長空電射而至。
冷峻青年臉色一變,忙將身體一斜,避開鋼刀鋒芒。
“廢話真多,真當你站在天上,就開了反膜嗎?”地面上裴遠心頭嘀咕一句,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面上卻是苦笑:“這次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七俠社的‘獸使’冷飛白?!”陸紅蝶驀然開口,眼如利劍,直刺天上的冷峻青年。
冷峻青年沒有回答,又冰冷的瞥了裴遠一眼,大雕發出一聲銳嘯,登雲直上,片刻之間就只剩下一道越來越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