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左右,血紅腫脹的太陽一半浸入海面之下,波光粼粼,反射點點亮光,港灣內數百條海船被染的血一般紅。
“看到沒,那片碼頭屬於黑牆貴族老爺,停泊在那的兩百艘戰艦全都是爲那個女人準備的。”
凱迪拉克從象背上站起身,站在鋪着掉線的老舊麻將席子坐墊上,興奮指向前方碼頭連綿十多裡的長船隊伍。
米色的帆,暗紅如血的帆,墨綠色的帆,淡黃色的帆......
每一艘戰艦桅杆頂上都旗幟飄揚,有里斯人的**少女旗,有瓦蘭提斯的骷髏王冠旗,有吉斯人的鷹身女妖旗,有魁爾斯碧璽兄弟會的寶石金冠旗,有來自東方象島的綠底白象旗,有......
超過兩百艘,沒有一艘平底商船,全是機動性強的划槳長船和長長撞角的制海戰船,好似整裝待發的士兵,整整齊齊排列在大海這片校場上。
讓人望而生畏,至少象車前、這個臉上刻着車輪子刺青的車伕一臉敬畏。
他叫凱迪拉克,金髮碧眼的洛伊拿族人,二十出頭,瘦瘦小小,不足一米六五,長滿雀斑的長長馬臉顯得越發突出。
只在荒原休息了一個小時,丹妮與巴利斯坦騎龍繼續東行,飛了不到一小時,青色田野裡開始出現大片大片規整的莊園。
又往西飛了半個小時,兩人找一片枝幹高大的白樺林降落下來,步行二里地,在黃土大路邊遇到一家掛着“凱麗大媽羊肉派”旗番的小酒店。
店主凱麗大媽銀髮藍眼,皮膚白淨細膩,一個身材稍微有些發福的中年婦女。
見到銀髮紫眸的丹妮並無半分驚奇,附近莊園主家的少女多半都有古瓦雷利亞血統,婦人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不過丹妮的容貌還是讓凱麗大媽產生不少好感,在聽到兩人要買馬時,出言告誡道:“小姑娘,在我們本地人,甚至外國船主們的眼裡,徒步旅行有損尊嚴,騎馬又過於野蠻,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出行往往乘坐輿轎或象車。
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如僱一輛象車吧?
正好,我表弟是個經營象車的大戶,瓦蘭提斯東西城都有他的生意。
當然,我看你們兩個腰掛長劍,一定也是一名高貴的騎士,騎士不能沒有馬,我家馬欄裡的駿馬......”
凱麗大媽巴拉巴拉,丹妮稀裡糊塗從她那兒買下一白一紅兩匹馴馬,兩塊紙盒包裹的胡蘿蔔羊肉派,四瓶傳說來自落日之地的紅葡萄酒,一包零碎小吃。
最後還從她老表家僱傭了輛象車。
一共花了五個金輝幣。
凱麗大媽拍着籃球似的胸脯保證,不僅爲他們打了八折,還抹去起碼兩個銀幣的零頭。
丹妮木着臉,什麼也沒問,默默遞過去六枚金輝幣,在凱麗大媽愕然的眼神中,說:“你老實誠信,我給你一枚金幣做小費。”
大媽緊緊握着六枚金幣,完全沒有之前期待得到五枚金幣時的滿臉笑意,藍色眼睛裡滿是懊悔與自責:我太老實,白白放過了一條大水魚......從今往後,我家羊肉派要漲價,我要狠宰每一位不認識的旅客!
瓦蘭提斯盛產大象,或者說南方靠近夏日之海的城邦都有大象,奴隸灣也有,只不過瓦蘭提斯的矮灰象特別多。
用大象耕地不是丹妮獨創,瓦蘭提斯人早這麼做了。
不僅耕地,還能拉車、運貨、騎乘、作戰......幾乎馬能做的事,大象都在做。
被瓦蘭提斯人馴服的是一種小型矮象,皮膚多爲灰色或白色,骯髒的白,故而它們又叫灰矮象。
這裡的“矮”也只相對三四米高的猛獁象,其實成年矮象也能長到2.2-2.5米。
比如爲丹妮拉車的大象便有2.4米,白色皮膚像被踐踏過的雪地,看着有些髒污。
象車樣式與其它城邦的牛車相似,放大版的牛車,輪子比丹妮還高。
巨大木輪上鑲嵌有鏽跡斑斑的鐵皮,乘客坐在輪子之間的鋪墊褐色麻將席軟椅上,車伕騎在象背上,下面也墊着一條麻將席。
瓦雷利亞氣候炎熱。
從黃土飛揚的泥土道路進入凝固了褐色牲畜糞便的瓦雷利亞大道,一路上人流越發密集,幾乎所有自由民都乘坐轎子或者象車。
嗯,走路的人臉上都有奴隸刺青,衣服也非常簡陋。
比如駕馭象車的車伕,會在一邊臉頰印上一個車輪刺青,除了腰布和涼鞋,什麼也沒穿。
光着的脊背曬得黝黑髮亮,好似一層抹了油的老牛皮。
行走了四五里,離開城外莊園範圍,進入西城碼頭東端,象車在一處二層樓高的驛站停下,車伕爬下象背,指着丹妮二人對一位絲袍銀髮中年男說了幾句。
然後,那個瓦蘭提斯中年人大聲吆喝:“凱迪拉克,去象欄牽一頭高等白象過來,換上黃金玉輿。”
接着纔來到丹妮車下,微笑解釋道:“鄙人奧利爾,‘瓦雷利亞人’象車行駐碼頭區總管。
客人您也看到了?象車後邊有牌照,可以分辨象車歸宿。城外象車不允許進入內城,所以兩位客人必須換一輛車。
請放心,不會再額外收錢,我還會爲您安排最好的馭象手,最華麗的象車,將兩位安穩送到西城商人之屋。”
丹妮木然點頭,她還能說什麼呢?
別以爲離得遠我便聽不見,那個車伕聲音那麼大......
——客人豪富,給了凱麗夫人一枚金幣作賞錢。
不過凱迪拉克的確技術非凡,駕馭大象的能力有三成丹妮馭龍的功力。
之前的車伕還需要用鞭子與繮繩來指揮大象,凱迪拉克盤膝坐在白象後背上,一邊與丹妮聊天,一邊用本地話——帶着隆重口音的瓦雷利亞語——命令大象左轉右轉,前行,緩速。
要不是沒發現激烈的精神波動,丹妮都以爲他是一個易形者,象靈。
“客人哪裡來的?”凱迪拉克問道。
“布拉佛斯,身邊這位是我在維斯特洛的遠親,因戰亂過來投靠我們家。”丹妮笑道。
話一出口便無人懷疑,因爲她的瓦雷利亞語帶有明顯的布拉佛斯口音。
“唉,我看你們從東邊過來,以爲......”
一直侃侃而談的馬臉青年突然間情緒變得有些低落。
丹妮眼珠子一轉,說道:“我是布拉佛斯人,但這次的確剛從東方回來。”
“真的?”凱迪拉克立刻又精神振奮,壓低聲音道:“您可見過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
傍晚,夕陽西墜,靠近港口的街道上,人流如沙丁魚般密集,古怪的臭味讓丹妮掏出手帕,捂住鼻子。
凱迪拉克拍拍象背,讓它速度放慢,他則指着西方碼頭艦隊羣,漲紅着臉說:“他們要對付的那個女人。”
“我哪知道他們要對付誰,你直接說名字吧。”丹妮故作疑惑地問。
“哎,那是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小夥子爬到大象屁股後面,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奴隸灣,龍女王。”
“喔,原來是她呀,”丹妮恍然大悟,“可爲什麼不能提她的名字?”
巴利斯坦摸摸鼻子,轉過頭去,把戲臺留給自家女王。
“不是不能提,而是......”凱迪拉克指着自己右邊臉頰上的車輪子刺青,那道代表車伕奴隸身份的印記,說:“我不能說,我們不能說,我們的主人害怕從我們嘴裡聽到那個名字。
所以我們只能用‘那個女人’代替她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當着本地貴族的面說......哎,客人你不會告訴我主人吧?”
小夥子長長馬臉有些扭曲,草綠色眼睛中多了幾分恐懼。
“不會,當然不會了,我是布拉佛斯人,你忘了?”丹妮擠擠眼說道。
布拉佛斯沒有奴隸,還一直高舉反對奴隸制的大旗。
“也對。”雀斑男鬆了一口氣。
丹妮好奇道:“這裡距離奴隸灣近三千公里,爲何弄得這麼......嚴酷?”
“唉,開始的時候,阿斯塔波消息剛傳來,大家還能隨意談論她,可自從四個月前她橫掃吉斯聯軍......”
他機靈地在象背上翻了個身,前後左右都看了一遍,發現街上到處都是人,臉上便露出猶豫之色。
“附近好多象車,沒人注意我們。”丹妮說道。
“唉,我不能再說了。”他苦澀嘆息。
可最後還是爬到白象屁股上,小聲道:“兩個月前,海商帶來那個女人在奴隸灣大敗吉斯聯軍的驚人戰績,整個瓦蘭提斯爲之沸騰,幾天後一個夜晚,黑牆內......奇赫達大人半夜起牀,意外發現家裡的屠夫在屋檐下磨刀......
真實情況我也不曉得,但第二天一大早,屠夫格爾一家老小全被砍頭,塗上焦油,掛在黑牆邊長矛上,下方街道路過的行人擡頭便能看到。所以,您明白了?”
丹妮笑眯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