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明白,自己現在是衆人的領導者,必須展現自信與力量,不能害怕,不能示弱。
就像主治醫師決不能在進手術室前,向病人露出疑慮與擔憂的神色。
“馬兒是不是不願意去喝水坑的水?”丹妮又問道。
“是的,它們甚至不願靠近那裡。”阿凡提面露恐懼之色,顫聲道:“那是毒水,牲畜不能喝的水都是被惡魔詛咒過的毒水,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
一個聲音從丹妮身後傳來,是阿戈。
丹妮的血盟衛雲散雨停,光着膀子穿着絲褲出來了。
馬民雖然矇昧,但生存智慧還是值得肯定的。
“我告訴你們一個小訣竅,來解決這個問題。”
很快丹妮便忙碌起來,她讓人將自己的大紅銅盆從帳篷裡擡出來。
那是個比現代家庭浴缸還大的澡盆,兩米高的卓戈洗澡用的,一百多斤重的大傢伙。
然後在水坑邊上挖一道溝槽,將紅銅澡盆放進去——澡盆太高,放地面不方便往裡倒水。
接着,又在澡盆表面覆蓋一塊羊皮毯,皮毯子中心挖一個碗口大的孔洞——羊皮防止澡盆的水在高溫下蒸發。
下一步,在澡盆上方搭建一個兩米高的三角支架,架子分爲四層,每一層掛一個棉布袋。
從上往下,第一個袋子裝了一層厚厚的粗大沙粒,第二個袋子是細沙,第三個袋子塞了半袋子棉絮,第四個卻是滿滿一袋子焦炭。
最後,因爲天氣實在太熱,丹妮又安排人在三角木架上方搭建一座營帳。
“現在,去將那個死水坑的水取來,倒入最上面的那個廣口布袋裡,慢慢來,不要灑。”
沒一會兒,水滴一層層滲透,“滴滴答答——噹噹噹”,開始只是一滴滴的滴淌,漸漸的,隨着布袋內填充物被浸溼,最後一個布袋下方,透亮的水滴幾乎形成一條銀線往澡盆流去。
阿戈就爬在木架底部,驚訝叫道:“水變得好乾淨,比我們在羊人河裡取的還要乾淨。”
“這......”見多識廣的喬拉爵士也震撼難言,他從未見過如此簡陋而精巧的取水方式。
難道公主殿下真的是不出世的天才?
他可是知道,她的這個智慧到極點的念頭,只是被侍女一句話啓發出來的。
紅色荒原並非大沙漠,有不少污水淺薄的泥坑存在,它缺的是乾淨的水源。
如果這樣濾水技術真能祛除“惡魔的詛咒”,他們說不定真能帶來大部分卡拉薩穿過荒原。
想到這,喬拉越發激動起來,“公主殿下,我們應該將澡盆融掉,製成一個個大水壺。
荒原分散着衆多淺水坑與溼泥地,但單一水坑無法裝滿這麼大的澡盆,而水坑間隔太遠,放棄可惜,一一取之,又太浪費時間與人力。
不如選擇數十精銳騎兵,三人一組,一人雙馬,一組一個大水壺加若干空水袋,以探騎的形式分散四方。一面探索地形,一面蒐集荒原水源。”
丹妮驚疑打量眼前這個黑熊一般魁梧的中年禿頂漢子,第一次發現他竟有如此機敏的頭腦。
“可以。”她點頭認可了他的想法。
“卡麗熙,水流不下去了,這怎麼回事?”一直往上層布袋倒水的拉卡洛驚慌叫道。
丹妮上前一步,湊到木架旁邊,拉開布袋一角......
“好臭!“一個不注意,她竟被薰得連連後退三步。
原本亮紅色的砂礫,此時被一層烏七八糟的糊糊覆蓋,過濾系統已經癱瘓。
“每隔一段時間都必須更換裡面的沙土木炭,棉絮數量有限,如果用完了可以換成雜草。”
丹妮想到那堅韌的馬都嚼不動的惡魔草,又補充道:“先將草揉做一團,搗碎成絮狀。或者塞到馬嘴裡,讓它咀嚼一會兒再摳出來。”
“能不能摳出來,阿凡提?”她望向小老頭問道。
“可以的,草不嚼碎馬兒不會吞下去,只是......”阿凡提遲疑片刻,苦着臉說:“溫順的母馬老實,可有些駿馬性子烈,連獅子都敢咬。”
“這個你們自己看着辦。”
即便經過碳吸附過濾,丹妮依舊讓人將水煮沸過之後才分發下去,這一次她考慮到汗水帶走人體礦物質的問題,還在水中添加了食鹽與無花果果乾。
淡淡的甜,淡淡的鹹,清涼可口,多莉亞愛死了它。
第二個傍晚,丹妮的卡拉薩只走了一百公里,比前一晚少了一半,大概半夜的時候停了下來。
除了這裡正好遇到一座稍大點的污水潭,丹妮更希望節省馬匹的體力。
她的隊伍每個人都有至少一匹馬,以一小時15公里的速度前行,這樣的運動烈度無論是對馬,還是對人,多不算太大的負擔。
關鍵在於補給,健馬也無法在缺食少水的情況下堅持高強度行軍。
這一次丹妮還對帳篷安置點做了調整。
後半夜過濾飲水的過程中,她指揮一批身強力壯的戰士用岩石與稀泥,糊了一堵牆,弧形的矮牆,一點也不堅固,但第二天太陽升起後,這堵牆擋住了70%的直射光照。
第三天離開的時候,丹妮又對馬人的髮型做了改變。
馬人只有在失敗時纔會剪掉辮子,辮子越長,越受人尊重,所以,即便養馬的老人阿凡提,也將稀疏的禿髮編成辮子。
雖沒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說法,但馬民從不理髮。
天氣這麼熱,又沒法洗澡,容易感染細菌生病不說,那滿頭油膩的感受......即便馬人自己習慣了,可一邊的丹妮聞到那股味,她也受不了啊。
如果不是有抗熱體質,她自己都打算剪掉這一頭銀金色的秀髮呢。
於是她提議阿戈剪個光頭,呃,禿頭的喬拉不用理髮,他也沒幾根頭髮可以打理。
“剪掉辮子,大家都會看不起我。”阿戈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我讓大家都剃光頭。”丹妮說道。
“大家都知道辮子對多斯拉克人的意義,我們離開荒原後,其他人會怎麼看待我們?戰敗的懦夫?從奴隸灣來的奴隸?”喬戈也堅決反對。
“聽說馬民奴隸寧願被奴隸主殺掉,也不願讓人剃掉自己的頭髮,除非是從嬰兒開始培養的多斯拉克奴隸。
長辮子與辮子上的鈴鐺,是比亞拉克彎刀更鮮明的多斯拉克標誌。”喬拉在一邊勸說。
丹妮糾結了一會兒,咬牙道:“那就留個月亮門髮型吧......唉!”
最後一聲嘆息,包含了多少唏噓與無奈。
除了她自己,又有誰能明白呢?
她似乎要在這個“清白”的大好世界,將“我大清”給復活了。
匕首在喬拉的手指間艱難推動,如同在沒有蹲坑的廁所裡鏟屎,刀刃貼着頭皮,刮下厚厚一層烏黑污垢。
那是頭油、汗水、頭皮屑、塵土、跳蚤卵混合在一起,發酵幾個月的奇特產物。
被刮掉頭頂與兩鬢毛髮的阿戈,如同烏龜褪去龜殼......那真的是板結在一起的一層殼啊!
“有什麼感受?”一邊的拉卡洛好奇道。
“感受?”阿戈露出一種便秘半個月後得到徹底釋放的爽快表情,呢喃道:“我像是在大夏天脫下焐了半天的羊皮褥子,有一種整個人輕鬆了不少的錯覺。”
“不是錯覺,你腦袋上這次起碼減輕了三斤負擔。”丹妮誇張地吐槽道。
“辮子果然毫無損耗地保留了下來。”魁洛指着阿戈後腦那塊依舊保留頭髮的頭皮,興奮地叫道:“你們看,對辮子的長短沒影響,這種月亮門髮型簡直太棒了。它是卡麗熙代表馬神賜予我們的禮物,應該在整個多斯拉克海推廣。”
“卡麗熙,我們能不能也剃這樣的髮型?”馬人侍女姬琪羨慕道。
丹妮差點被口水嗆到。
“你還是剪短髮吧。”
到最後,她的卡拉薩無論男女都剪去一大半頭髮,男人,包括男孩都留了月亮門髮型,女人本也打算有樣學樣,直到她們見到丹妮爲多莉亞剪的齊耳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