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表面的光影上下兩分,陽光在晶瑩如冰川的長城上端反射燦爛彩暈,下方層次分明地籠罩着一片薄霧。
在朝霞中漸漸稀薄的晨霧裡,刀劍交擊聲剎時響徹廣場。
“哐當——”長劍從葛蘭手中脫落,砸在踩得稀爛的泥地裡,他捂着手腕,痛叫道:“啊,我輸了。陛下力氣好大。”
“哼,如果是開了封的真劍,你腦袋早被劈成兩片了,”艾裡沙大聲嘲笑大個子守夜人,“真是一頭蠢牛,與陛下對打十個回合,腦袋捱了兩劍,肩膀中了一劍,胸腹被捅了一劍,現在手腕也‘斷’了。”
黑鐵面甲透出一團白氣,丹妮點評道:“葛蘭,你力氣比我大,比瓊恩也大,但身體協調與靈活度有些差,遇到劍術高手就完蛋了。”
“我兩年前更差,剛開始苦練,劍術還緩慢進步,可最近半年似乎沒法再提高技巧了。”大個子葛蘭沮喪道。
“你用錯兵器了。”丹妮拉開面甲,呼出一口長長白霧,長劍杵地,左手扶住劍柄,右手指着兵器架上的鐵錘,說道:“你該學習錘法的,穿上全身鎧,身邊有同伴保護側翼與後方,使勁揮動鐵錘。
也許做不到勞勃那樣所向無敵,但起碼比你現在連拉人墊背都很難辦到強多了。”
“可以試試。”曾經的黑城堡武術教頭,艾裡沙爵士,若有所思。
“好了,下一個,誰來?”丹妮拉下面罩,舉劍問一邊的守夜人。
“我,輪到我與陛下對練啦!”一個老頭舉手興奮道。
丹妮見他弓腰駝背,鬍子灰白,皮膚和四肢都已鬆弛,不由懷疑道:“老頭,你行不行?可別一劍把你骨頭敲斷了。”
“陛下,您別看不起人,我可是守夜人最精銳的戰士,遊騎兵!倒是您,已經挑戰了四位守夜人,累不累?”老頭手中長劍靈活挽了個劍花,笑嘻嘻道。
“你知道舉重若輕嗎?”丹妮問。
她還沒完全踏入舉重若輕的境界,但持久力比之前至少提高了一半。
老頭笑容消失,驚疑道:“想不到,真想不到陛下劍術境界這麼高,看來老頭子得拿出點真本事了。”
說完,就舉劍向丹妮心口直刺過去,速度快得不符合他蒼老的樣貌。
丹妮有些驚訝,卻靈巧一側身,躲開刺擊的同時,旋身把力道加持在長劍上,迅疾向老頭腰腹劈砍過去。
“鏘——”金鐵交擊,脆響壓過場邊衆守夜人的交談聲。
老頭動作靈活,眼力精準,邁出的左腳止住動作,身子一左腳爲支點,輕輕旋轉,右腿步子拉開,重心下降,右手倒提長劍,左手按住劍身中段,正好以格擋丹妮猛力一擊。
丹妮一劍被結結實實擋住,反而震得自己右手發麻,幾乎握不住劍柄,而老頭似乎看出她的窘境,一步向前邁出,倒提的長劍劃了個大個弧線向她頭頂劈去。
勢若雷霆!
“啊——”瓊恩、艾裡沙、老伊蒙等圍觀守夜人驚呼出聲。
“烏爾馬老當益壯,劍術越發高明瞭。”巴利斯坦也心中震驚。
“喝——”就在衆人以爲丹妮必定被劈個正着時,她清叱一聲,腰肢如柔韌的柳枝向後彎曲,腳上鐵靴不偏不倚踢中老頭揮擊下來的右手。
“嘭——噗通——嗤!”劈下來的長劍被踢飛十幾米高,最終落下來時插入泥地一指深,而在長劍落地之前,丹妮便倒在泥地裡,砸得爛泥飛濺。
可她沒有叫喚,也沒停下動作,好似靈活的小豬,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快速在泥地裡滾了半圈,好似在躲避激射而來的利箭一般。
等她由躺在地上變成爬伏在地時,又猛地向前一撲,把捂着手呆愣在那的老頭給撲倒在地,幾十斤的鐵甲壓上去,“咔嚓”一聲,老頭壓在下邊的右臂脫臼。
“嗷嗚——”老頭痛嚎出聲。
丹妮沾滿溼泥的鐵手套依舊牢牢握住劍柄,劍刃抵在老頭脖子上,她吐出一團團白霧,粗聲粗氣地問:“投降不投降?”
“嗤!”飛在半空的長劍終於落下......
“投降,我投降!“老頭叫道。
“這,這哪裡是什麼武場練習!”獨臂鐵匠震驚喃喃:“她,她一定參加過很多戰鬥......不,她才16歲,不可能身經百戰,這是天賦,完美的戰場廝殺天賦,與勞勃一模一樣。”
“怎麼回事?陛下幹嘛那麼拼?”陶德左右看看,疑惑問。
“她那是條件反應。”影子塔統領梅利斯特爵士面色凝重道。
紅石榴馬爾錫點頭道:“她倒地之後,烏爾馬應該撲過去,或者用左手向她投射匕首,雖然烏爾馬什麼也沒做,但她也即時翻身躲開了。好可怕的戰鬥天賦!”
巴利斯坦自豪地說:“陛下十五歲之前幾乎沒握過劍,但她的天賦很好,在我的訓練下苦練了一年多,就取得很多騎士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成就。”
“什麼,才訓練了一年多?”梅利斯特爵士不可思議道:“這不合常理啊!我們這些人個個從五歲開始訓練,即便天賦卓絕的雷加王子,也是從12歲開始習武,練了四年才略有小成。”
巴利斯坦苦笑反問:“之前14年她連飯都吃不飽,跟着韋賽里斯王子四處流浪,誰教她習武練劍?”
“呃......”衆人神色複雜地沉默下去。
“力量、速度、技巧全都有了,再過幾年,陛下也許能在比武大會上有所建樹呢!嗯,以神秘騎士的身份參賽。”伊蒙學士欣慰道。
佩雷斯坦木着臉瞥了他一眼,古怪道:“不用過幾年,陛下已經成爲維斯特洛有史以來第一位奪得比武大會冠軍的女騎士。”
“七神在上!”
紅石榴總務長震驚道:“什麼時候的事?”
紅鼻子老頭道:“就在幾天前,在舊鎮。爲了招募自由騎手應付海盜襲擊,海塔爾與提利爾兩家合力舉辦了一次‘蜜酒河比武大會’。
陛下化名‘蕾拉·維水’,巴利斯坦爵士作爲她的騎士侍從,兩人來舊鎮時正好碰到這事,她便以神秘騎士報名參賽。”
“蕾拉·維水......”伊蒙若有所思,“她母親叫‘雷拉’,‘維水’是王領私生子的姓氏。”
“有人認出她的身份沒?”唐納師傅好奇道:“她與雷拉王后、雷蕾夫人兩人都長得很像,連老頭子我都能看出蹊蹺。”
“染了黑髮,眉毛與氣質都變了。”老博士搖搖頭,“她連續挑翻‘勇武的’加蘭、歡笑貝勒、角陵狄肯,冠軍含金量十足。
等她奪得‘愛與美的后冠’,當場摘下頭盔給自己戴上金玫瑰花冠......呵呵,全場人幾千號人,包括我,一輩子都沒那麼震驚過,卻沒人懷疑她的身份。”
“還有愛與美的后冠?天吶,真是傳奇的經歷,估計舊鎮人民永遠都忘不了那樣的場景。”
伊蒙學士悠然神往,真恨不得親眼見識坦格利安後人耀武競技場的畫面。
“可不是嘛,等消息發酵,所有人都知道‘給自己戴后冠的蕾拉’的真實身份,全世界的酒館,每一天都會有詩人吟唱她的事蹟。”紅鼻子老頭酸澀地說。
瓊恩聽得又豔羨又仰慕,他從小聽老奶媽的故事長大,“傻子”佛羅理安與瓊琪,娜梅莉亞,“機靈的”蘭恩,“築城者”布蘭登,“星眼”賽米恩,“吟遊詩人”貝爾......不用懷疑,要不了多久,‘爲自己爭奪后冠’的丹妮莉絲女王也能成爲那些傳奇英雄中的一位。
這是他與羅柏、布蘭...甚至席恩那個變色龍,四個兄弟在聽故事時共同有過的夢想啊!
傳奇英雄太遙遠,但他的確也有過在比武大會上揚名立萬的打算。
甚至他還會幻想,自己奪得愛與美的后冠後一定把它送給“小妹”(小妹是瓊恩對二丫的專屬稱呼),也許父親能高看他一眼,也許凱特琳...大娘不要再對他冷言冷語,時常譏諷得他眼眶掛淚地從衆人面前跑開......
可夢想終究成了一個夢,他成了守夜人,再也沒資格參加比武大會了,而羅柏、席恩、布蘭他們......
“佩雷斯坦,佩雷斯坦......”女王的叫聲遠遠傳來。
“我在,”高處石階上的紅鼻子老頭伸長脖子,疑惑問,“什麼事啊,陛下?”
“你怎麼沒一點兒眼色?快下來給這個老頭治傷。”
“啊?喔,我這就來。”老頭愣了愣,這纔想起自己已成了守夜人......
“老頭,你劍術很強,若非年紀太大,動作有些遲緩,我不是你對手。”丹妮一邊擦拭身上的泥漿,一邊對躺在地上呻-吟的駝背老頭道。
“烏爾馬更擅長的其實是箭術。”巴利斯坦提着個裝了一半水的木桶走過來,親自幫丹妮擦洗鐵甲上的污泥。
“沒想到你這隻‘白烏鴉’還記得老夫。”駝背老頭瞥了白騎士一眼,哼唧着說。
“我也沒想到你這個土匪還沒被陌客收去。”白騎士不客氣地說。
“你們認識?”丹妮來了興趣。
手上動作停頓片刻,巴利斯坦才語氣複雜道:“烏爾馬曾一箭射穿‘白牛’傑諾爵士的一隻手,是御林兄弟會的......一個土匪,與河間的無旗兄弟會有幾分相似。
轉眼間已過去幾十年,我們兩個身邊的同伴一個也不在了。”
“陛下,我更樂意讓您記得,我曾偷取過一位多恩公主的吻。”躺在擔架上接受博士檢查的老頭朝丹妮擠擠眼,笑着道。
“嗚——”
“嗚——”
幾人正說着話,長城上傳來悠長響亮的號角聲。
“兩聲,野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