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地上,他已經無力站起來了,或者說不敢站起來。種誼用手捂着臉,淚水都能從指縫中流出來。
這時候種誼在嚎啕,黃河水還在繼續奔騰,可以讓他嚎啕聲不至於讓人聽見。不是他種誼脆弱,是就是這樣嚎啕,也無法讓自己能釋懷了。
戰士戰死沙場,那是應有之義。既然選擇了這一行,如今新軍的軍卒,任何人都有這個準備,也有爲大宋戰死沙場的覺悟。
可是,軍卒們這樣死去,連人影都留不下······這是作爲將帥的恥辱!而且,這還是朝廷下達詔令以後的結果!
功勞?他們這一路之前所謂的攻城略地的功勞,現在看來就是對他們將帥們的嘲笑······人家西夏人一直在配合着讓他們推進,就是爲了這一刻,讓黃河將他們帶走······
功勞?打下多少城池,可以彌補這種因將帥失誤而造成的損失?還是在朝廷三番五次督促下,居然他們仍然做了最後的攻擊。
也就是這最後一日的攻擊,造成了這樣的結局!
那些逃出來,沮喪的軍卒,一個個都癱坐在山腰上,就在種誼的附近。每個人都在無聲的哭泣······
這時候已經沒什麼士氣了,雖然種誼有所恢復,也知道自己這時候該做什麼,可根本不知道你、怎樣入手去鼓舞士氣。在這樣的情景下,任何語言都無力。
這時候,若是西夏人攻擊,他們這一路,五六萬軍卒,根本沒有任何戰鬥的慾望,只有等着宰殺!
不行!不能這樣!西夏人既然想到了掘開黃河,肯定會有後續的攻擊。
“全體起立!準備戰鬥!”
種誼不知道這時候該怎樣勸說,只能是用隊伍中最熟練口號喊。還好,已經在軍卒腦海裡烙印的口令,還是讓沮喪到極點的軍卒,條件反射般的站起來了。
“各校尉收攏所屬,成戰鬥隊形!”
依然是常規的熟練的口令。軍卒們依然在反射般的執行着。
種誼沒法去要求軍卒這時候要有精氣神,只希望隊伍還能有隊列隊形,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防備。也只能這樣了。
河水決堤跟爆發大洪水一樣,在決堤的瞬間,衝出缺口的水位幾乎保持着原本的高度,後面水勢的衝擊可以讓最前面的水位一直以一個很高、很薄的水幕前衝。
隨着水流漫延,水位會因爲衝擊力下降而降低最前面的水幕,最終漸漸平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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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幕下降就意味着水流平緩了,此時的衝擊力也就不再瘋狂了。
當種誼裝束隊伍後,再看水流已經不再那麼湍急了。有些幸運的軍卒,或是因爲抓住了什麼,或是被地面的障礙物阻擋,在相對平緩的水流中泡着,拼命的撲騰······即便這種情形,他們依然沒有捨得丟掉武器!
“抓住······”
種誼回頭,看見山腰上的軍卒在不斷地向流動的黃河水裡拋撒這繩索······對!還需要救人,還有活着的戰友。
“全體都有,救人!”
種誼嘶吼着,用這種像發泄憋悶的嘶吼聲給自己,給他們這些倖存的軍卒們打氣。
這還不是悲傷的時候,還有在水下掙扎的戰友,需要他們的去拯救。
由於戰車時人貨共裝的,路途不平坦,就需要繩索來捆綁住,以避免出現貨物傷人的意外。所以,幾乎所有的戰車裡,都有繩索······
一時間,整個山腰,在靠近水流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全是向水裡拋撒繩索的軍卒,同時也有了一個個被從水裡拽出來的軍卒。
這時候,在老護衛營,在講武堂,在新軍營裡所訓練的那些閒招,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拍背的,把人倒立吊起來的,還有做人工呼吸的,甚至不斷的按壓胸口的······
這都是趙曦還是太子時,經常到護衛營轉悠,就把能教的都教會了老護衛營的那些軍卒。而這些技能,被整個護衛營傳承下來,每一年的新兵營,都要接受這些訓練。
隨着一聲聲的嗆咳聲出傳來,便有了一個個活回來的軍卒······終於讓完全沉浸在傷感的軍營,開始有了一點點的起色,開始有了歡呼,軍卒也漸漸回魂了。
“壽翁,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高遵裕費了好大的功夫,纔算找到了種誼,還有一大羣。他們這一路的文武將領。可以說,他們這一路的功過,關係到每一個人。
所以,這時候很凝聚。
“大帥,末將以爲,這時候應該停止撤軍······”
“壽翁,因爲沒有撤軍,方導致了這般情況,如今如何能停止撤軍?現在找到你,就是想盡快結束這邊的事,全軍急速撤退!”
高遵裕知道這責任逃不了,可他想着用亡羊補牢的做法,借現在儘快撤軍,來彌補昨日沒有立即執行的錯誤。
“大帥,末將以爲,西夏人既然能掘開黃河水淹我軍,也就是說,西夏人對於目前我部的軍心、士氣都會有所預料,甚至他們以爲咱們應該有大部軍卒被水捲走,剩餘的也是狼狽不堪。”
“先以黃河決堤水淹我部,打擊士氣,然後趁我軍心渙散,士氣不振時,用騎兵衝擊我部主陣,從而完成對我部的圍殲。”
“大帥,可以肯定,我部現在不論向西,還是向東,所有的撤軍路線,都有大部的西夏騎兵在埋伏!大帥,末將跟隨官家多年,戰局態勢恐怕已經形成。否則西夏人不會掘開黃河的!”
種誼的思維,從沒像現在這般清晰,越說,他越覺得自己猜準了西夏人謀劃。就像當初官家在好水川雪恥一樣,西夏人像用官家的故伎重演,來圍殲他們這近六萬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