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現在挺混亂的。
大宋對興慶府的包圍之勢,在西夏整個朝廷基本上是共識了,只不過如何應對這局面上有分歧。
比如,跟大宋鄰近的一些部族以爲,應該趁大夏還有可戰之力時,與宋國談判,以確保貴族的利益不受損。
因爲他們這些年財富的增長,越來越依賴與宋國的易貨。
比如,那些常居西北者,就建議死戰到底,同時實行全民皆兵,招募大夏十五歲以上所有男丁……不相信宋國這軟骨頭能有多硬!
因爲,他們的收益來源於絲綢之路這條商貿通道。
而在興慶、銀夏、西平一帶的貴族以爲,應該組織兵力突圍,不管是北上大漠,還是西進回紇,党項人的悍勇不愁打下一片天地。
這是期望於東山再起者。
這樣的分歧,讓興慶府一時沒有定論。
沒辦法,西北勢力不希望皇族遷移,擔心利益受損…~應該還不清楚整個河西已經被大宋拿下了。
而東南向的貴族,從不認爲跟大宋暫時妥協有什麼不妥的。早年的李繼捧也是接受大宋封賞的。
而這時候,種鄂遣人來興慶府招降了……
同時,不管是狄青部,還是種鄂部,乃至熊本和郭逵部,都不約而同的開始有所回縮。
不得不如此呀!
至於說誠信,所有在西北跟西夏人打交道的文臣武將,跟西夏玩這種出爾反爾的把戲,好像就沒停止過。
信不信吧?反正都心裡清楚。
再說了,官家也說過,都打生打死了,再談誠信有些奢侈。
包圍圈形成和總攻令發起的標準,是各路大軍的銜接。這時候,除了王韶部和李憲部,其他各路大軍已經完全勾連起來了。
在各路將帥接到朝廷關於同意黑山威福軍司戰場穩步推進戰術時,將帥們溝通的結果,便是如此……
緩一下,扯扯淡,估計西夏也正盼着這樣呢。
“這樣很容易讓西夏籌措到更多的兵源。西夏的所謂百萬控弦勇士,也並非虛言,十五歲以上的男丁,雖不足百萬也相差不大。倘若興慶府一旦做出如此決斷······將會是慘劇呀!”
文人就是這樣,總是有些悲天憫人的覺悟。王安石也只是感慨而已,並非對前方將帥們的做法非議。從某種程度上講,西夏越聚集所謂的控弦之士,越能達到國朝平滅党項人有生力量的最終目標。
“恐怕前方各位主帥的目的,就是爲這一目標吧?殺平民和殺騎兵,在將士們情緒上是不同的。上馬騎兵,下馬牧民,這本就是党項一族的傳統。被興慶府組織起來戰鬥,將士們衝殺起來心裡容易過得去。”
現在的內閣是不是也不會單純的思考問題了?連一貫實誠的呂公弼也有這樣的想法,可見現在朝堂已經習慣了透過現象看本質。
表面上看,前方的將帥是爲了配合李憲和王韶部對黑山威福軍司的殲滅戰,可臣工們看到的卻是,前方將帥給了西夏人籌集兵員的時間,以便能更多的消滅西夏的有生力量。
好像沒人擔心國朝在這場大戰中會出現意外······
“作戰交給前方吧,朝廷無須過多的參與,靜待佳音!”
不得不佩服党項人的倔強,大戰的態勢已經到了這般程度,可當種顎的遣使到達後,他們還是提出了相當苛刻的條件。
宋國撤軍,各方恢復到戰前狀態,也就是,大宋需要將已經打下的疆域全數還給西夏。並且,興慶府還學着大宋提出了戰爭賠償的說法,要求大宋對這場戰爭負責,給與西夏一定的補償。
要求宋夏雙方,參照大宋跟北遼邊境談判的方式,以戰前的分界線爲基礎,重新劃定邊界線,雙方簽訂互不侵犯的協議······
作爲條件,西夏放開了高遵裕部後撤的路線,說是爲表示誠意,同意讓高遵裕部撤出包圍圈。
“是什麼讓興慶府這樣異想天開了?”
西夏在這時候提這樣的要求,富弼真有點哭笑不得。
現在前方給朝廷已經能順暢溝通了,爲確保前方奏報的及時性,朝廷增加了驛站的站點,同時也充實了驛站的戰馬品質,實行不間斷不分晝夜的傳送方式。
前方的情況,很快就抵達朝廷了。不過,西夏這樣的要求,確實讓內閣大臣有些無語。見過因爲無知而無畏者,可還真沒見過因爲無知而無畏到這種程度的。
“沙州、肅州、甘州、涼州已經被我大軍攻陷的消息是否傳到了興慶府?另外,黑水鎮燕軍司,黑山威福軍司的境況,興慶府是否知情?倘若這些興慶府都不知情,有這樣的判斷和要求倒也不奇怪了。”
韓琦畢竟屬於經歷過戰事的,這些年也窺明白了情報的重要性。
王韶部從當金山襲擊沙州後,狄青和折繼閔就切斷了整個河西走廊跟興慶府的往來。同樣,偏師轉戰黑水鎮燕軍司,以及李憲部攻擊黑山威福軍司,郭逵部同樣切斷了北線跟興慶府的信息傳遞渠道。
在這一點上,從開戰之初,趙曦就交代過,必須做到連只鳥都不能飛過的程度。這一點執行也是最嚴格的,只要有試圖通過的,不論身份、來歷、族羣,一律處死,不接受解釋。
所以,這些在興慶府一帶困戰的西夏人,只以爲是大宋的隊伍全數集中在興慶、銀夏、西平一帶,這纔是阻斷信息的原因。
想想也是,從狄青、種顎,到郭逵、熊本,再到折繼閔、種診,所有跟西夏征戰往來的將領,現在都在這一帶。
種顎遣使談判,並沒有讓西夏人警覺這是緩兵之計,大宋確實也不需要什麼緩兵之計。在西夏人的考慮中,這是因爲西部、北部勤王之師從外圍進攻宋軍,導致宋軍不得不停戰談判······
換個角度想,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這次謀劃不是從外圍開始,而是直接攻擊興慶府一帶,未必不會出現像興慶府所想的那樣。
到時候,真說不準是誰包圍誰,誰能做成四面圍困,中心開花的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