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足走了一十八步，閒庭信步似的漫步於空中，俯視着恭敬的站在城牆上的陸波。
“陸波。”他輕輕出聲。
“晚輩在！”陸波迅速開口迴應，姿態放得極低。
“爾於四十五年前，邁入宗師之境，率天雲山諸匪下山入侵南博城，斬殺原南博城城主，成爲此城新主。”
姜晨開口，提起的卻是陳年舊事。
“前輩所言不差。”陸波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麼，頭顱放低，隨時準備逃竄。
“成爲城主之後，你天雲山舊部匪氣不改，多有仗勢欺人、欺男霸女之事。”
“此事確實是有，不過人非仙聖，怎會無過？晚輩已經盡力管教。”陸波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
“管教？四十四年前，你借言城主府中缺乏侍奉之人，強令南博城選取五百年輕少女入府，入府之後，生殺予奪、恣意玩弄，短短數年，便有兩百餘人夭亡，此類事情，你此後又做過多次。”
“四十二年前，你懷疑昌平街上藏有寶物，調查無所得，令人放火燒街，最後寶物無處尋覓，只得近百名來不及逃走的平民葬身火海、昌平街化作一片焦土。”
“三十九年前……”
“二十一年前……”
“九年前……”
“五年前……”
……
越聽，陸波便愈發無法維持恭敬的臉色，即便是他身爲宗師，依舊忍不住渾身微微發顫。
這些事情，毫無疑問，都沒有虛假之處，時間跨度長達幾十年，眼前這位大宗師能知道的這麼清楚，要麼就是早就預謀已久，所以提前調查，直到現在才說出來。那麼顯然，不可能和他和氣解決了。
而若是這位大宗師沒有提前調查，卻能輕易的把這些事情說出來，那他的本事，簡直就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陸波微微擡起頭，直接對上了那空中青衫身影幽深似海的目光，背上已經不知何時布上了涔涔冷汗。
“七日之前，你藉口莫家之中，有玄天寶玉藏匿，率兵於半夜襲擊莫府，親手斬殺莫家一流武者莫海濤，莫家兩百餘口中，唯有寥寥數人逃得姓命。”
姜晨說的最後一件事，正是莫家滅族。
他看着已經在話語之中變作如此模樣的陸波，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是神州大界的正常丹元修士，心神體圓滿如一，哪怕姜晨想要搜魂，也得廢上好一番手腳。可這陸波對神魂的修行，太過粗糙，他的靈識滲入他的識海，遇到的反抗只比最稀鬆平常的神海修士稍強，壓根阻止不了他讀取信息。
而且此人對心性的修行奇差，雖然姜晨爲了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給自己的身形和聲音都加上了特效，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力量，但丹元修士最多是受些影響，哪會像陸波這般不堪。
“當真是無法無天……”
以陸波神海之中那一幕幕糜爛、醜惡之景，放在神州大界，早就被打入魔道，被各方勢力追殺了。
正道之間雖然也有齷齪，但多數時候多數人，都還是“正”的，就算有一些野心家、心懷惡意者，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也只能偷偷摸摸。以防被人“除魔衛道”。縱使是在戰爭時期，各派也會出力遊走，儘量保證不傷害到一般的凡俗之人。
而神州世界正道勢大、多年下來約定俗稱的規矩，在這個小千世界，顯然是不成立的。
不愧是亂世！
姜晨看着底下冷汗涔涔的陸波，眼神冷漠。
“陸波，爾當死罪！”
“爾當死罪！”
“死罪！”
……
姜晨口中，審判的聲音，終於傳播而出！
“逃！”
陷入到恐懼之中的陸波猛然反應過來，一拍身側的一個布袋，幾道毫光即將脫袋而出，而他自己則壓根沒有抵抗之心，轉身就欲要藉助壓箱底手段的阻攔逃離開去。
然而，周圍的空氣，忽然凝固起來。
他驚恐的發現，他自己的動作、連同他布袋裡欲要飛出的手段，都一併凝固了起來。
甚至於，他的思維，都開始變得遲緩，難以產生下一個念頭。
對於陸波而言，他的整個世界，都在姜晨那幽深似海的目光之中被徹底凍結。
“塵歸塵，土歸土。”
六個字，從姜晨口中吐出，也是陸波聽到的最後的語句。
旋即，他整個人猶如沙堡坍塌一般，化作無數的塵埃“流”向了地面。
在這個適當的時候，姜晨早在之前就開始竭力擴張，藉助仙兵衍道劍、大赤天劍意的輔助，勉強覆蓋滿了整個南博城城區的靈識，將從宣判到擊殺陸波的畫面映入到了或跪或站、還沒有弄明白情況的南博城城民的腦海之中。
“這是仙人？城牆上的是城主？”
“這……我怎麼能看見這麼遠的東西？”
這下子，連一些“見多識廣”的武者，都開始沒有辦法理解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了。
他們知道大宗師能夠御空而行，知道有秘法特殊的強大武者能夠干擾精神，使得對手眼中出現種種幻象，可讓全城之人都能看到同樣的畫面、聽到同樣的聲音，那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難道，這世間，真的有臨凡的仙人不成？
“仙人！真的是仙人！仙人殺了城主……不，什麼城主！是陸波那畜生！”
“仙人慈悲！”
“老天開眼了！”
“青天大老爺！”
更多的人跪倒在地，向着城主府方向的空中不斷叩首。
陸波帶着天雲山匪徒控制南博城數十年，造的孽數不勝數，不知道有多少人吃過他和他手下的苦頭。
此時，見到陸波在“仙人”手中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身死，許多人甚至眼中流下了滾燙的熱淚。
“城主死了！快走！”
“趕緊走！趁仙人還懶得理睬我們這些人！”
當然，也有許多爲虎作倀的陸波收下，曾經藉助着城主府的威風不可一世，可現在卻惶惶如喪家之犬，擔心仙人的清算，紛紛想辦法向着城外逃去。
一時間，南博城中，百態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