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她，過得還好嗎？”林宏遠站在門後緩緩嘆口氣，呼出來的熱氣在低溫環境中迅速轉變成了白霧。
“如果你問的是物質上的生活的話，她很好。如果你關心她的心理的話……”顧異頓了頓，“或許，你該問問她本人。”
“窈窈……這裡嗎？”對於顧異話裡的意思，林宏遠聽得很明白，他沒有流露出過多的詫異神色，眼神裡更多的是悲愴。
“嗯。”顧異點頭。
林宏遠陷入了沉默，同時，他臉上的疲憊感又加重了幾分。
看起來，他似乎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休息過了。
“冒昧的問一句，林伯父，你身後的房間裡面有什麼呢？”見對方陷入了沉默，顧異主動這樣詢問了一句。
“你想看看嗎？作爲窈窈的朋友？”林宏遠語氣放輕，擡起了頭。
“當然。”顧異那被外骨骼包裹住的腦袋點了點。
雖然這樣有種請君入甕的感覺，但看看這個詭異的房間裡面有什麼，本來就是顧異這趟的目的。
按照目前的信息來看，林宏遠本身只是絕境病毒的原生攜帶者。
而顧異有一套堪比小型移動軍火庫的馬克7傍身，再加上還有一隻共生體小羞陪同，底氣還是有的。
“那進來吧。”林宏觀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似乎是做下了某種決定，從門口讓開了身子，“如果可以的話，幫我一個忙。”
顧異沒有來得及去問林宏遠的這個忙是什麼，他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
“星河，是我的錯覺嗎？林宏遠他是不是……比剛纔高了一些？”顧異在進門的時候，關掉了馬克7內部的揚聲器，確保這句話不會被林伯父聽見。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顧異總覺得，在剛剛交談的這一小段時間裡面，林宏遠的身形好像發生了一點變化。
好像……變得更高更大了一點？
“主人，根據無人機反饋回來的圖像分析，在今晚你和林宏遠初遇的時候他的身高大概在177釐米，不過現在好像是181釐米。所以，沒錯，他變高了。”星河的聲音在動力機甲內部響起。
短時間內高了4cm，這效果就和墊增高鞋墊似的，立竿見影。
顧異沒講話，只是默默把臂鎧以及肩部、腿部下的各色武器都預定瞄準了林宏遠，蓄勢待發。
隨時準備戰鬥。
同時，手心以及背部的空氣制動襟翼內的推斥裝置，都調節到隨時激活的待機狀態。
隨時準備跑路。
“顧異，裡面可能會有危險。”這回馬克7內部響起來的，是韓瞳緊張地聲音。
“我知道，不過我不會有事的。”顧異用柔和的語調這樣寬慰了韓瞳一句。
隨後，他便從林宏遠的身邊淡然的錯身而過，步入到了a1地下室裡這個冰窟一般房間之中。
跟隨顧異一起進入房間的，還有幾架無人機和小羞，不過林宏遠對此似乎沒有什麼異議，只是交代說：“希望你們不要打擾到她。”
這個房間很大，裡面擺放了各種儀器，應該是一處地下實驗室。
這裡依舊是沒有什麼像樣的燈光，只有儀器上的冷熒光在閃爍。四周製冷的排風口發出嗡嗡的輕響聲，不少儀器的表面都結着一層淡淡的白霜。
房間的中央安放着一座柱狀的計算機那隱隱閃爍的信號燈預示着它正在運行。
計算機的後方，鑲嵌着一個底部有着密密麻麻錯落管線的碩大培養罐，裡面的濃稠培養液時不時會緩緩冒出一個氣泡來。
通過馬克7頭盔的夜視功能，顧異可以較爲清楚的看見培養罐裡面浸泡的對象。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樣貌和林窈心有幾分相像，穿着紋病號服的女人。
“星河，她還活着嗎？”顧異維持着冷靜，只是朝培養罐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完全可以猜到這個女人是誰，林窈心的母親方如茵。
“心死亡，但大腦保留一定的生命體徵，主人。”用無人機不動聲色地簡單掃描之後，星河如實回答。
顧異：……
腦死亡與心死亡，一般是用來判定死亡定義的兩個標準。
而方如茵的狀態，身體死亡，只留下了大腦趨近存活，正處在現代醫學生與死概念的模糊邊界。
顧異重新打開了機甲內部的揚聲器，想講點什麼，但又如鯁在喉。
一時間，他有點明白這個這個a1地下一層實驗室的主要用途了，這個填充着未知培養液的培養罐用以保證方如茵大腦不死。
同時培養罐的設計肯定還不完善，實驗室裡控制在零下的溫度，八成是因爲這個培養方法還需要外界條件的輔助，才能保證方如茵的身體不會腐爛。
至於爲什麼不拋棄肉身，直接培養大腦之類的問題，顧異倒是沒多做糾結。可能是技術方面的原因，也可能單純只是林宏遠對妻子的個人情感問題。
“這是我的妻子，窈窈的媽媽。”林宏遠先開了口。
“我知道。林伯父，伯母她……”顧異背過一隻手，掌心炮微微發亮，現在他的眼中，林宏遠就是一個因爲愛人離世，而變得精神錯亂的危險人物。
“你想說，如茵已經死了，對嗎？”林宏遠接上了顧異的話，他的臉上沒有悲傷，有的只有疲憊，那種可能一躺下去，就再也不會起來的疲憊。
或許是林宏遠的這句話太過直白。
顧異沒回話，就連小羞也停止了嘶啞咧嘴，房間裡面安靜了下來。
“如茵她生病了，肝癌。還有如茵的爸爸，還有我的窈窈，在我去過那個世界之前，他們都陸續檢測出了肝部的病竈。”林宏遠注視着培養罐裡的妻子，目光平靜如水。
他在用一種儘可能平和的聲調講述過往，按照他這個講述的方法技巧，保守估計會說上很久。
不過顧異沒有打擾他，只是安靜聽着。
林窈心母親這邊的家族，肝癌表現出了遺傳傾向，一連三代都沾染上了這個病症的夢魘，而且，癌變的誘發時間，還一代早過一代。
這些事情顧異都知道。
“那個時候，我的手下還有赤狐，一個算得上一流的製藥企業。但說來實在嘲諷，我坐擁這樣一家醫藥企業，卻對自己妻子女兒的病無能爲力。”
“但後來，我去到了那個世界，就是那個你也去過的世界，對吧？明明在那裡待了好多年，但回來的時候，卻只過了一瞬，真的很奇妙。而且，我還得從那個世界到了這個。”
林宏遠這樣說着，同時把右手擡起來，雖然周圍是趨近零下的低溫，但他的右手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瞬時就變得火星燎動，炙熱無比，皮膚之下彷彿是熔岩在滾動。
維持了這種狀態不過兩三秒，林宏遠又把手合攏，一切恢復正常，他對絕境病毒帶來的這份力量運用自如。
“在那個世界，有人叫它病毒。但對於我來說，它更像是一種解藥，一種能夠拯救我妻子和女兒的解藥。所以，我還是更喜歡它另外一個名字——終極生物藥劑。”
“人類實在是太脆弱了，人類的身體結構也實在太低級了，一條不好的基因鏈條，可能會變成陪伴一個家族數代的噩夢。九頭蛇的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們奉行的理念之一，可能並沒有錯，人類或許真的需要升級，不是嗎？”
顧異沒開口發言，還是安靜聽着。
不過說真的，林伯父這個發言很危險啊……
九頭蛇的理念貌似有很多，不過如果總結成一本書的話。大概可以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着四個字是“統治世界”。
升級人類什麼的，大概也就算得上是他們統治世界的手段途徑之一。
這樣子思索了一會，顧異又看了林宏遠一眼。
“等會，就在說話的這點時間裡面，林宏遠是不是又高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