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石把守靈時候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奶奶知曉原委後,知道了這事兒不怪趙石他們,他們在守靈之時,並未做什麼出格的事。
但是孫成山怎麼會趴在地上吃草?
趙福祿和老伴兒被驚醒,跑出來看,見到孫成山的模樣,嚇得跌在地上哭:“我這不懂事的娃兒,走了還害自家兄弟!”
結果趙福祿和老伴兒這一哭,孫成山立馬就好了。
奶奶瞧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孫成山恍恍惚惚爬起來,發現自己一嘴泥,傻不愣登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咋啦?”
他這哪是喝醉酒的樣子?
奶奶邁着小碎步,背手在院裡溜了一圈,問:“隔壁村的王二山發現的‘先生’?”
趙福祿把兒子屍體被發現的經過說了,奶奶拍板決定明天去把王二山請來。
末了加一句:“那頭牛也牽來。”
這時候大家才反應過來,趙千可能是要找那頭牛報恩,畢竟是它發現了自己的屍體。
趙石慌忙開着卡車去請王二山過來,那牛載在後頭。
結果到了趙家附近,又發生了一件事。那時候奶奶和趙福祿等人還在門前等着,只聽到一聲悶響,那牛竟然從急行的卡車上跳了下來!
只聽到‘咚’的一聲,衆人當時就呆住了。
王二山是個農民,耕牛對於農民來說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他急得喊:“快來人啊!”
忙前忙後,牛沒事,大家虛驚一場。但是它就是不肯往趙家靠進一步。王二山死命的拉,都拉不動。
趙家人當時就懵了。
趙石忐忑說:“叔,這……咋搞?”
趙福祿回頭看奶奶。
奶奶皺着眉:“這牛真有靈性。”
在鄉土間有許多傳聞,牛是最有靈性的動物,所以古時候牛棚常搭在屋後,有“屋後養牛防災,屋前養狗防賊”一說。
賊好防,災難防。
牛養在屋後也有避災一說。
也有傳聞,用牛眼淚抹在眼睛上,可以開天眼,見着平時看不見的髒東西。
王二山是個矮壯男子,留着平頭,見到此景,生氣了:“不去了,說啥俺都不去了。”
趙福祿慌張說:“大兄弟,幫下忙!”
王二山擺手,彈了彈褲子上的灰:“不行,說啥都不行,俺要回去了。”
奶奶說:“這是積德的事兒,您幫下。”奶奶並不常說話,即便在主持喪禮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也是關於喪禮上要注意的事項,極少主動求人。
她在我記憶中,永遠都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奶奶,但她擁有着所有女性都應該有的品德。
奶奶開口求王二山,王二山依然拒絕。
正當這時候,那牛竟然咕咚一聲跪了下來。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只見到王二山家的牛一邊下跪,眼睛裡一邊有淚流出。
牛的眼睛下面有條淚腺,它們平時流淚,是一種排鹽的方式。牛在叫的時候,淚腺也會被擠壓,從而流出淚來。但是現在的情況是,王二山家的牛,既沒有叫,也並不是排鹽的情況。
它就在這樣默默跪着。
王二山見到自家牛如此,也氣得哭起來:“老子不幹了,回去!”
趙石攔都攔不住,最後只好開車送他回村。
東村今天註定不能太平。
王二山家的牛死活不肯不入趙家一步,天還沒完全亮,這事兒就傳遍了整個東村,此刻其他人看
趙家人還真是耗子見着貓,有多遠躲多遠。
趙福祿氣的發抖:“不過來正好,打擾老子送兒子!”
他老伴兒出聲安慰,趙石等人也生氣,但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家的親戚都圍在院子裡商量這件事,七嘴八舌亂作一團。
奶奶一直不吭聲,盯着院子裡,剛纔孫成山吃草的那片地方看。好半晌,發現了什麼似的,呷了口茶,壓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不緊不慢說:“不打緊,其他人不來這邊正好。”
孫成山小聲問:“那牛是咋回事?”
大家都很好奇,那頭牛爲什麼寧願下跪,都不肯靠進一步。
奶奶說:“牛有靈性,碰到‘兇’一點的東西,不敢靠近是應該的。”
孫成山對昨夜的事情心有餘悸,他哆嗦問:“表哥不會害我吧?”
奶奶擺擺手:“不礙事。”
隨後她說了句震驚整個趙家的話:“別慌着給‘先生’送行了,找公安來吧。”
趙福祿大驚:“啥情況?”
奶奶不再多說,旁人問起,也只是說請公安來。
趙老爺子心知有情況,連忙把電話打到了公安部門那邊,不到兩個小時,大概早晨七八點,來了四五個戴帽子的。
領頭的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他這幾天爲了趙千的案子操碎了心。他們一開始是把這個案子定性爲仇殺的。
結果調查了很長時間,並沒有發現有人有殺人動機。
趙千一案的案發現場在大路上,靠近東村的地方。說是大馬路,其實就是一條水泥路,之所以能確認此處是案發現場,是因爲路上發現了很大一灘血跡。
血濺了滿地,有明顯的拖拽痕跡。
經過化驗,可以確定血是趙千的無疑。
那一夜,趙千趕夜路被人用重物擊中後腦勺,但是這並不是致命傷。歹徒對趙千進行了二次襲擊,然後將他拖入稻田砍掉頭顱。
公安機關一開始完全不能相信這是搶劫殺人。
因爲一般搶劫,搶奪了東西之後,會立刻逃離現場,哪裡會停留下來,還把死者的頭顱割下來帶到另一處地方扔掉?不過歹徒異常狡猾,又或者說異常冷靜,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中年精瘦警察叫王全,被上頭指派負責此案的調查。他和所有人一樣,一開始認定是仇殺。可調查了趙千認識的所有人,都沒能發現誰有殺人動機。
加班加點排查了兩個月,也無功而返。
那個年代並沒有測謊儀,即便是如今,測謊儀得出的證言也不能被完全承認,並不能作爲訴訟證據在法庭上使用。但也別因此小看那個年代我國的公安機關,不,應該說是,不要小看任何時期的公安機關。
只要能鎖定一個範圍,找出犯罪嫌疑人是遲早的事。
但現在的情況是,這個案子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所以他接到趙老爺子電話的時候,立刻帶着另外三個同僚火急火燎的過來了。
王全一到,詢問清楚情況,哭笑不得:“你們這不是瞎搞?”
奶奶慢悠悠從後頭走出來,斬釘截鐵說:“這裡肯定有線索。”
王全還想再問,奶奶攤手道:“我只是知賓,不是查案的。”
趙家人都覺得奶奶是不是老昏頭了。
奶奶不答話,但她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先前孫成山趴在地上吃草,她還以爲是趙千想要報答王二山家那頭牛的恩情。結果那頭牛寧願跳車,都不願意靠近趙家一步。
牛是有靈性的東西,是好是壞,它分得清楚的很。倘若趙千爲了報恩,那牛幹嘛要這樣做?
倘若是趙千想加害王二山,那麼說明王二山應該也有犯罪嫌疑。所以不管怎麼樣,先把警察叫來再說。
可奶奶後來想了會,終於醒悟過來。她先前被其他人誤導,也以爲孫成山是趴在地上吃草。後來仔細思考了下,他哪裡是在吃草,明明是在‘挖地’!
靈堂裡點着燈,那燈是引魂的,照亮魂魄歸家的路。
深更半夜,趙千的靈魂跟着引魂燈回了家,發現了什麼東西,所以纔會讓體質最弱的孫成山中邪……
奶奶引着王全和那三個幹警到了院中,指着先頭孫成山趴着的那塊地方:“下面應該有東西。”
除了廚房,趙家蓋了四間房,前院一個,後院兩個。
奶奶當晚一個人睡在後院的屋子,趙家沒離開的幾個親戚和趙老爺子都睡在前院。後院還有一間非常小的柴房。
趙石、孫成山等四人守在主屋,有人想從前面進入後院,他們應該第一個就發現了,可問題是他們沒有發現。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嫌疑人爲了遮人耳目,從後院翻牆進來的。
後屋的牆並不高,連我都可以翻進來,那麼那人也不在話下。
王全當時的反應是,那人可能是爲了什麼東西。
後來確認了昨夜在趙家的人都在這兒之後,王全讓他們集中在院子裡,一個一個指着問我:“小朋友,你看看,裡面有沒有昨天晚上的人?”
我年歲還小,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認真辨認了下,結果一個都不是。
王全一個同僚上來說:“隊長,能確認是仇殺了,案子得重新整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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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被氣的哭笑不得:“歹徒膽子也忒大了,你打個電話通知上頭,讓他們加派人手,要對整個村子展開調查。”
打完電話,幾個專案組的成員圍在一起商量事情。
“趙福祿說了,後院的柴房是鎖着的,但我去後院看了,門鎖並沒有破壞的痕跡。那個人應該是用鑰匙開的門。”
“所以那人應該是趙家的人?”
“難說,但肯定是趙千認識的人,而且趙千估計留下了能查到他的線索。”
“那他怎麼進來的?”
“趙石他們不是說了嗎,沒有人從前屋進入後院,所以那人只能是從後院翻牆進去的。”
“不對啊,我剛到後院看了下,牆上只有那個小孩翻牆進來的痕跡,牆下也沒有踩踏的跡象。”
王全聽着他們討論,心裡覺得這案子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王全揉着眉頭,讓他們繼續討論,尋思着讓整個村子的人都集中起來,一個一個指認。
不過這事兒有點難辦,他們也沒有權利這樣做。最後只好準備帶我到整個東村挨家挨戶走一遭。
但也是希望渺茫,因爲小孩子的記憶是最容易出錯的,而且主觀因素太多。
“起碼能縮小一下範圍把。”一個專案組成員嘆氣道。
“犯罪嫌疑人膽子也忒大了,到底要找什麼東西?”
王全忽然發現了什麼,慌忙找到趙老爺子,問:“後院柴房裡放了什麼?”
趙福祿愣了下:“我兒的東西都放在那裡了,怕他娘看到又哭。”
王全一拍大腿:“就是這了!”
正在同一時間,我遠遠看到趙家堂屋裡放着的一張照片,腦子懵了一下,喊:“奶奶,奶奶!昨天晚上就是這個叔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