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兒不一樣的事情就是如此,我和帕泰爾都有修者的天賦,這個天賦比世俗一切的事情都重要,財富,地位,甚至是婚娶。你要知道,人們一旦根深蒂固的信奉宗教,那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比宗教上的事情重要了,更何況是成爲宗教的核心人物。我和帕泰爾沒有婚娶,沒有任何人指責我們,甚至我父母覺得非常欣慰,我還記得那一頓晚飯...”對於改變自己一生的事情,強尼大爺此刻娓娓道來就真的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雲淡風輕,沒有訴說婞婭時那投入的感情。
在之前提過,儘管都是天賦出色,甚至帕泰爾更勝一籌,但他們得到的待遇終究是不相同,夏爾馬成爲了最光榮的神之子,將會去印度最神秘的一座寺廟修行,在那裡得到偉大的傳承,而帕泰爾則是去一個秘密的宗教學院修行,自然那個宗教學院也是頂尖的,但是比起夏爾馬的傳承終究是遜色了幾分。
按照前路的安排,夏爾馬最終將成爲整個印度教的領軍,頭號人物,他將是印度修者圈子裡的中流砥柱,而帕泰爾的地位也不會太差,他將成爲夏爾馬的左肩右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是何等光明的前途,夏爾馬爲自己高興,也爲帕泰爾開心,沒有任何的不真誠,他認爲一個達利特能取得今天的成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這樣的認爲沒有任何看低帕泰爾的意思,你不能忽略一個民族長久以來的習慣,那是深入靈魂的東西,儘管這種習慣是醜陋的,但它已經深入人心!這和人品無關,和彼此之間的感情無關,種姓制度終究隨着歲月也深入了夏爾馬的內心,他不能擺脫。
好像每個人也是那麼認爲,看帕泰爾的眼光中有了不一樣的尊敬,但更多的是一種不能確定他種姓的疑問,爲什麼有那麼好的運氣?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會缺乏妒忌的人。
可這有什麼關係?夏爾馬是真的開心,這種張狂的開心在父母爲他們送行的晚餐上表現得尤爲明顯,面對着父母的欣慰,他口口聲聲的說着,讓父母放心,他和帕泰爾兩兄弟一定會是他們的光榮,或者現在已經是了。
整個晚宴上,只有一個人不開心,那就是婞婭,因爲兩個摯愛的哥哥就要離開她的身邊,開始一種很了不起的學習,儘管她不知道那是什麼?
這個屬於家庭的晚宴完畢以後,一向嚴肅而內斂的夏爾馬父親表示要分別和夏爾馬還有帕泰爾單獨談談....
“這一場晚宴,是我和帕泰爾人生的高潮,畢竟是家庭權貴,而我們又少年得志,春風得意....但人生不總是高潮,往往在你以爲是頂點可以看盡一切風景的時候,你就忘了看腳下,頂點之下,一定是一條很陡峭的下坡路...會給你的人生帶來很大的而不同,懂嗎?那場晚宴結束後,一切就開始了,我該怎麼說呢?”強尼大爺陷入了回憶,眯着眼睛沉吟了很久:“事實上,那天晚上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知道嗎?我和帕泰爾原本聯繫在一起的微妙的東西,第一次開始產生了一點兒裂痕。”
所謂分別的談話,其實是有區別的,這個真相在當夜夏爾馬就知道了。
單獨的和帕泰爾談話,不過爲是爲單獨的和夏爾馬談話找個藉口,誰讓他們總是形影不離?帕泰爾得到的只是一些鼓勵的話語,以及不要忘記家族榮耀之類的期許,而夏爾馬得到的卻是一些真相。
“我沒想到當年無意中的一個善舉,竟然會給你帶來那麼大的機緣,儘管在我認爲神明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無意中讓帕泰爾有了那麼好的天賦。我沒有褻瀆神明的意思,畢竟神明是仁慈的,說不定被帕泰爾的父親,那個雖然身爲賤民,卻有着閃光思想的達利特所感動了。”夏爾馬的父親是那麼的直接,第一句話就是這樣的開門見山。
這讓夏爾馬愣住了,雖然他已經明白了自己與帕泰爾的差別,可是他不習慣父親這樣說話,在他的心中,父親雖然嚴肅而內斂,但到底是善良的,至少在表面的待遇上,他並沒有表現出自己與帕泰爾有什麼不同。
那個時候的夏爾馬畢竟是年輕而氣盛的,有什麼也就直接脫口而出了,他對自己的父親說到:“不,爸爸,你怎麼會這樣說話?你不認爲帕泰爾有這樣的天賦,甚至比我還出色的天賦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雖然制度的隔閡,讓我們不能得到相同的待遇,但他始終是我們的家人,我們應該爲他有一個好前途而開心,而不是想到什麼神明的差錯。”
這是夏爾馬第一次在言語上微微的頂撞了自己的父親,但他以爲自己是沒有錯的,而他更是理所當然的認爲這個善良而睿智的父親一定會爲剛纔說的話而感覺到抱歉。
卻不想,那一天他第一次在父親的臉上看見了一種冷漠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是憐憫的,彷彿是在嘲笑自己兒子的幼稚。
這樣沉默的冷笑,在他父親的臉上持續了幾秒鐘,然後才變成了勃然的怒火,父親狠狠的拍了桌子,然後對夏爾馬說到:“我一直不告訴你我心中的想法,是因爲我想讓你保持一種靠近神的聖潔,可是聖潔往往也需要一些堅持,而不全是憐憫,否則怎麼堅守自己的信仰?就好比神不會對魔鬼有所憐憫,那隻會爲害世人!達利特就是達利特,他們的骯髒之血是天生的,不可洗刷的原罪,就像人類出生和神靈出生的區別,人類的出生就是帶着原罪。”
“父親,你到底是想說什麼?”夏爾馬是那樣的不知所措,顯然,這樣的父親是陌生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口口聲聲的說你和帕泰爾是兄弟,在晚宴上我並不想讓整個氣氛尷尬,讓我可憐可愛的婞婭過早的去接受一些殘酷,所以不忍心開口。你只要記得婆羅門就是婆羅門,是神的代言人,你的天賦是理所當然。而達利特只是達利特,不管他有再出衆的天賦,也只能走在你的身後!懂嗎?他的天賦,是神對這個罪惡種族偶然的一些憐憫,但還需要婆羅門的帶領,你怎麼能說和罪人是兄弟?難道我十幾年來對你教育是如此的失敗?讓你連最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楚?”夏爾馬的父親顯然是真的憤怒了,語氣也變得分外嚴厲。
這種嚴厲讓夏爾馬是如此的不適應,他吶吶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最終只是鼓足勇氣,說了一句:“父親,可我們的感情,就真的像兄弟一樣。我...”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夏爾馬的臉上,夏爾馬的父親已經不能再保持冷靜淡定的對夏爾馬說話了,他幾乎是咆哮着對夏爾馬說到:“你難道非要我說出事實?你是神之子,以後會成爲那高高再上的,衆神的唯一最高代言人,而帕泰爾是什麼?他終生只能是你的神衛,懂嗎?只能是你的神衛!在很久以前,如果說我對他的收養,是神教化我的善良,那麼在之後,我發現這個孩子有着不同於其他達利特的出色,對他的培養,就是我爲你所鋪陳的道路,因爲你需要一個隨時爲你獻上性命的,忠心耿耿的,卻也非常有能力的影子,知道嗎?”
夏爾馬此刻已經完全的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父親在說什麼?難道一切都只是陰謀?
可是夏爾馬的父親已經爲兒子那‘愚昧的固執’而徹底的憤怒了,或許他在自責自己平日裡掩藏的太深,或許他在懊惱自己以爲夏爾馬年紀還小,所以沒來得及給他灌輸一些‘正確’的理念,或者他是在着急只有一夜的時間,該怎麼讓自己唯一的兒子明白這一切?
所以,他不管此刻夏爾馬是否能夠接受,乾脆的說出了一切:“夏爾馬,你以爲我是錯的嗎?你以爲我的善良是虛僞嗎?不,從來都不是!對一個達利特的收養,許他姓名,就是真的最大的善良,你以爲神明會收養魔鬼嗎?神明不會!你以爲宗教就會批判我嗎?讓他做你的神衛,讓你壓制他,就是宗教的決定,他們不能放棄這樣的人才,可也不允許一個達利特掌握如此的能力,畢竟他身上流着罪惡的血,需要高貴的婆羅門去看守他,你明白了嗎?”
夏爾馬此刻的腦袋‘嗡嗡’作響,他感覺自己的世界都被顛覆了,他無辜的看着父親,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應該哭泣,哭泣自己一直以爲的某種東西崩潰了。只是聽到宗教的決定,他稍許得到了一些安慰,他從來沒有認爲宗教會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那是不可能的。
咆哮之後的夏爾馬父親內心或許平靜了一些,他走過去拍着夏爾馬的肩膀說到:“原諒我剛纔的憤怒,我親愛的兒子...我只是不想你愚昧下去,要記得原罪就是原罪,那是洗刷不乾淨的東西。我不否認達利特也可以善良,甚至要帕泰爾一樣擁有天賦,可是他們真的需要婆羅門的壓制,否則他們會脫軌,會真正的被靈魂深處的罪惡給點燃。你以後就會明白什麼是神衛的,只要他是神衛,你這一輩子都可以輕鬆的壓制他,這是宗教的人告訴我的。你並不一定需要這樣做,但你必須這樣防備,我親愛的兒子,我此生最大的希望,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在你口中再說出,你和他是真正的兄弟這樣愚蠢的話語了。”
從父親房間出來的時候,夏爾馬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在年輕的他看來,父親的話也許是對的,可是接受起來還需要時間,畢竟這麼多年形影不離的長大,那一份感情不是假的,它是平等的。
爲什麼在宗教面前,感情就顯得如此的蒼白而無力呢?或者,這也是人類的原罪?而宗教不是說過,要放下七情六慾嗎?自己一直錯了嗎?
夏爾馬在鬱悶中,並沒有回房間,而是隨意的行走在自己家的後花園,而在這裡,他看見帕泰爾,還有婞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