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兒上這個人?師父指的是誰?
可是師父卻咬着旱菸杆子沉默了,眉頭微皺,顯得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一些。
見我跟着發愣,他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背上,說到:“你跟着發什麼呆,泡澡吧。”
在師父不願意說的情況下,再多的追問也是沒用的,這種對話明顯的就是拒絕我了,但我也樂得這樣,任由自己沉溺在這種溫暖中,我知道有些事情在生命中,是很少有機會再複製了,它不像每天都會重複的吃飯和睡覺一樣。
我很留戀這種溫暖,而接下來的時光裡,我和師父都很沉默,彷彿回到了小時候那一夜又一夜溫暖的時光。
這種無形的溫暖卻像是有形的力量包圍着我,一直讓木桶裡的水變涼,我竟然都毫無知覺。
————————————————分割線————————————————
夜的黑,夜的沉,會讓人絕望的人更加絕望,卻也能給人一個最安寧的逃避和安睡的溫暖...這一夜,我是迷迷糊糊被師父從木桶中扶起,和小時候不一樣的是,他再也不能像小時候每一次,我在泡香湯時睡着,而他背起我了。
他扶着我,我在迷迷糊糊之中,任由他幫忙擦乾身體,批上衣服,被他送回了牀上。
一夜安眠,一夜無夢。
醒來的時候,莫名的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赤裸着上身從牀上爬起來,習慣性的看看胸前的傷口,已經結成了紅色的肉疤...終究這麼重的傷也好了,有時候會感慨生命真的是個奇蹟。
“承一,起來了嗎?快出來吃飯吧,大家都坐上桌子了,就等你了。”我還在打量着自己,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我的房間。
“哦,媽,馬上就來。”我回頭,微笑着答應了一聲,總是覺得看着媽媽很心酸,這麼大,我到底在她身邊守護了多長的時間?恐怕這個是不能細算的,有這樣一個兒子,有時候是不是比沒有也好不了多少?
可是這樣的話說出來,一定會被媽媽罵的吧?
我還在這樣想着,我媽媽已經走過來,麻利的抓起了一件衣服,就開始爲我穿起衣服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媽媽卻很自然的給我整理着衣領,很自然的拉着家常:“你不知道你才被送回來的時候,就快死了。姜師傅半夜出現在我們家門口,當真是嚇死我了,看着他吧,我又高興吧,可還來不及高興呢,就被他說你傷重的事兒給嚇着了。”
我笑:“媽,你嚇什麼呢?受傷了總可以治好的嘛,又不是要死了。”
“可不許瞎說,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我就不怕你有個三長兩短的啊?”媽媽幫我整理好了衣領,又在幫我扣釦子,然後說到:“你還說的輕鬆,你知道嗎?在那天,姜師傅讓你承清哥在外面都擺上了49盞長明燈,隨時要爲你強行借命...那天,姜師傅一直在念叨,他這輩子就沒幹過強行逆天的事情,爲了你,反了天都行。”
我楞着,任由媽媽幫我扣上釦子,點49盞長明燈借命?那真的是逆天之事啊,我沒有想到師父竟然也有想要強留我,想要逆天的時候...這是師父要做的事情嗎?簡直不可以想象!
“那,那我傷好,是因爲....”我下意識的就想問。
卻被我媽媽嗔怒的拍了一下肩膀,然後說我:“怎麼可能?我反正也不懂,總之有一天,姜師傅就說你到了生死攸關的關頭了,就讓你承清哥去準備49盞長明燈,說是和老天爺搶,也要把你搶回來....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吧,姜師傅又說你熬過來了,不用了。反正那之後,沒過兩天你就醒了。”
是這樣的,我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想起了我昏迷之中的夢境,在那個門前,想要跨進去,卻被強行拉回的一幕....我忽然有了一種明悟,如果我那天跨進去,是不是就....
在這個時候,媽媽已經幫我整理好了衣服還有頭髮,然後拍了拍我的背說到:“還愣着做什麼啊?去洗漱一下,吃飯吧,都等你啊。”
“哦。”我愣愣的答應了一聲,機械的跑去洗漱了,莫名的驚出一聲冷汗,忽然無比清晰的想起,那個道童子的意志提醒我的話,如果跨過了那道門,我就要和今生的紅塵萬種做一個告別了。
我沒有跨過去,那爲什麼道童子的意志又要阻止我?那意志其實是冰冷的,我不覺得我做爲這一個今生,有什麼能讓他好在意的!
直到出去的吃飯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還有些愣愣的,可是在今天卻是沒有人在意我,反而整個吃飯的氣氛有一些壓抑。
每個人都很沉默,包括默默在我身邊喝着酒的師父,皺着眉,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心事。
飯菜的味道其實很好,可是每個人都像沒有什麼食慾,僅僅是半個小時不到,很多人都放下了碗筷,看樣子是已經吃飽了,只有一直在喝酒的師父渾然不覺,只是低頭喝着悶酒。
“姜爺,額想出去在深潭裡游泳。”慧根兒坐不住,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下,尤其這樣,忍不住提了一句。
要是在平日裡,師父肯定手一揮就答應了,畢竟在這裡,師父無形中已經成了一個決策人了,可是今天師父卻是有些愣愣的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這讓慧根兒忍不住抓了一下腦袋,又急急的叫了我師父一聲。
師父這讓反應過來,有些木然的放下酒杯,然後才說到:“今天先別去了,我有事情要說。”
“嘛事兒要說?”慧根兒的性格一直以來有些二愣子,卻被慧大爺在旁邊瞪了一眼,說到:“給額閉嘴,好好坐着,什麼德性!”
被慧大爺這一呵斥,慧根兒不敢說話了,而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嚴肅了起來,其實師父要說什麼事情,只要是明眼人,恐怕一下子就能知道了吧?
“老陳....”師父沒有直接說什麼,而是首先叫了我爸。
我爸也是在喝着酒,被我師父那麼一叫,忍不住酒杯就抖了一下,杯子裡的酒也隨着這一下手抖,灑出來了,在他面前倒在了桌子上,又順着流到了我爸的褲子上,我媽一看,忍不住手忙腳亂的幫我爸擦起褲子來。
可是我爸卻不理會我媽,卻只是自顧自的一口將杯中的酒乾了,然後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然後才說到:“姜師傅,你啥也別說了!吃晚飯,我就帶着老太婆和承一的兩個姐姐下山。承一從小是交給你照顧了,這大了也要勞煩你照顧着,咱就什麼都別說了。”
“爸,就要走?可是承一他?”我大姐忍不住疑惑的問了兩句。
我爸瞪了我大姐一眼,說到:“都一個多月了,你工作不管了?你家不管了,你孩子不管了?是該下山了。”
大姐被我爸說的一愣,眼眶忍不住一紅,說到:“可是...從弟弟離開家以後,我根本沒有和他相處多久啊,這難得...”
我二姐也同樣有些憂心的看着我爸,我爸一向大家長作風慣了,也不愛解釋,眼看着就要發脾氣,倒是我媽把我兩個姐姐給扯了出去,估計應該是給她們講具體的原因去了。
只是過了一會兒,我兩個姐姐就回來了,眼眶紅着,倒是真的沒有再反對,只是擔心的看着我,可能亡命天涯的事兒,她們也應該知道了。
我師父原本就是一個不喜歡過多廢話的人,然後在這時收起了酒杯,爲自己盛了一碗飯,然後大口大口的吃飯,裝作很經意的說到:“今天晚上就出發,也不知道這竹林小築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了。”
師父就這樣一句話,每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都明白應該做什麼了。
在午飯以後,我的家人就下山了,而剩下的每一個人都在收拾着行李,從今往後,亡命天涯,落腳點在哪兒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不知道....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
在下午的時候,在大家的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準備晚上出發的時候,在竹林裡忽然傳來了我爸大聲的呼喊:“姜師傅,姜師傅.....你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