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的不舒服當然不會表現在臉上,聽完凌如雪訴說完這一切,我問到:“那爲什麼你會每五年來一次這裡?”
凌如雪說到:“每五年來一次這裡是每個寨子蠱女的責任,如果波切大巫親臨這裡監察,未免太有失身份,也太過挑釁。我是下一任的蠱女,所以從五歲開始,我每五年都要來一次這裡。”
“蠱女都是要和這個寨子的人通婚的嗎?”這個問題讓我的內心有些忐忑,如果是傳統,那又要怎麼辦?
凌如雪搖頭說到:“這個通婚多少有些犧牲和制約的味道在裡面,因爲從來都是白苗的女子嫁給黑苗的男人,黑苗的女人是不會嫁到白苗的寨子的。可你也知道黑白兩苗積怨已深,誰又會心甘情願的嫁過來?那個高人曾經說過,通過一樁樁的婚姻,會改變一些東西,這也算是一種策略吧。”
我明白那高人的意思,婚姻中的兩個人是親密無間的,思想多少會互相影響,婚姻是有改變一個民族的魔力的,但這需要漫長的時間累積和絕對的社會環境優勢。
顯然,那幾個白苗寨子是沒有那種優勢的,至少黑苗走出寨子,看見的不是白苗爲主的社會,而是漢人爲多的社會。這樣的婚姻只是讓白苗的寨子多了一些安全性,畢竟這黑苗寨子中有很多家屬是白苗女。
“那麼犧牲的就要是蠱女嗎?”我的心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這個倒不是,我們蠱女每五年來一次寨子無非也就是看看這個寨子的人超過人口限制沒有,還有就是看看附近的村子黑巖苗寨是不是擴張了。另外,就是帶着制約的人來這裡,給黑巖苗寨一些壓力。這是一種雙方默認的事情,原本無事。可自從我15歲那年到寨子以後,補周....”說到這裡,凌如雪攏了攏頭髮,顯得有些悶悶的,她輕聲說到:“無論如何,我們幾個白苗寨子都是屬於弱勢的,有些犧牲不是我們不想,就可以避免的。”
我的內心有些苦澀,我懂凌如雪的言下之意,黑煙苗寨是被勉強壓制在這裡的,從現實來看,這種壓制之力好像已經越來越弱,而一旦壓制不住,首當其中倒黴的就是幾個白苗寨子,相比於寨子的利益,一個蠱女算什麼?一樁婚姻又怎麼樣?
況且凌如雪的對象是補周,黑巖苗寨族長的兒子,這樁婚姻蘊含的意義巨大,根本不是凌如雪能反抗得了的。
想到這裡,我忽然有一種無力的感覺,我只是一個外來者,有什麼足夠的理由插手到別人寨子的事物中,何況這個寨子牽涉的東西可能已經涉及到國家,我這種小人物能在這場禍事中自保就已經不錯了。
“那你爲什麼要執意留下?”我聲音悶悶的。
凌如雪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到:“從明朝到現在,沒有那個當權的機構不重視這個寨子的隱患,知道如今制約這個寨子的主要負責人是誰嗎?”
“誰?”我開口問到。
“你師父統領的幾個人,今年冬季就該是他每五年應約的時間了。大巫阻止來這裡,就是不想你出事兒,無論是黑巖苗寨,還是制約力量,都不是我們寨子能得罪的,可是我不明白他爲什麼又要改變主意讓你來,不過他要求我跟着,我想那意思就是保護你,拖到有人來救你爲止吧。”凌如雪說到這裡,奇怪的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黑巖苗寨怎麼了,明明知道你師父是制約人,爲什麼敢盯上你。”
我師父是制約人?!我覺得很吃驚,就如凌如雪所說,那他們爲什麼會盯上我?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凌如雪說到:“這個寨子還有很多秘密,就如幾十年前,曾經有人闖進過這個寨子,他....”
可凌如雪剛剛說到這裡的時候,那奇怪的蟲鳴聲又開始響起,凌如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手一下子捂住了腹部,連身體都變得僵硬。
我看着這一切,已經可以肯定,凌如雪的腹疼和這奇怪的蟲鳴聲有關,我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心疼,忍不住問到:“我要怎麼才能幫到你?”
凌如雪慘然一笑,斷斷續續的說到:“是..是這奇..奇怪的叫聲,讓我..我的本命蠱..不安,我就..就發作,讓我..我靠着..就好。”
說完,凌如雪靠在了我的肩頭,一張蒼白的臉上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顯出那種女人特有的柔弱,讓人心疼。
同樣,她抓住了我的衣袖,指關節因爲太過用力而發白,我沒有任何猶豫的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我只是希望我的溫度能給她一些依靠,還是和上次一樣,我幾乎是沒有猶豫的說出了同一句話:“沒事,有我在。”
“嗯。”凌如雪幾乎是低不可聞的答了一聲,然後閉上雙眼默默的忍受這種疼痛,而我,雙眼盯着外面黑沉沉的夜,心裡想着的只有一句話,再黑的夜,也總會有天亮的時候吧。
昨天下午,我和凌如雪由於交談太久,而忘記時間,所以到夜裡,我親自目睹了她發作的過程。但一起經歷了一場‘苦難’,我和凌如雪的關係無疑更進了一步。
但更進一步的表現,無非也就是她會用平靜的語氣和我打招呼,回答我的一些問題,除此之外,我們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我對苗疆的蠱術一向很好奇,也很想明白本命蠱是個什麼東西,但知道真相以後,我卻覺得異常震驚。
凌如雪告訴我其實蠱粗淺的分類,應該就是,蟲,粉,膏,液,藥,靈。
本命蠱不是人人可養的,有本命蠱的人都是蠱術高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最好的本命蠱是靈,不濟的話就是蟲子,但這裡的蟲子不是一般的蟲子,而是靈蟲。
這些,凌如雪沒有與我細說,細說起來所需要的時間就太長了,她只是告訴我,她的本命蠱就是一隻靈蟲,可是分外畏懼這個寨子晚上會響起的蟲鳴聲,就會在她體內不安而暴躁。
我之所以覺得震驚,是因爲原本所謂的本命蠱是真的養在身體裡,這太過匪夷所思,不管我是不是一個道士,我首先接觸的都是文明社會,我很難想象這一切。
面對我吃驚的樣子,凌如雪倒是很平常的告訴我:“本命蠱,要做到用意念驅使,也是與主人相伴一生的夥伴,需用主人的精血餵食。寄居體內是再正常不過!白苗人一般在精血不足的情況下,會吞服一些特殊的藥丸飼養本命蠱,每年只需供給少量的精血,但是黑苗人,一般會選擇讓本命蠱自己去找食,也就是吞噬別人的精血。說起來,這也就是白苗爲什麼一直弱於黑苗的原因,因爲長期‘營養不良’的本命蠱怎麼和吃的飽飽的本命蠱鬥?除非是靈蟲的等級高出很多。”
這些秘辛,我簡直是聞所未聞,大過吃驚,而靈蟲我尚能理解,那就是靈智高出一般蟲子的蟲,那麼靈又是什麼?
我正待發問,可黑煙苗寨的波切大巫已經上門了。
他看見凌如雪在,也沒有太過在意,甚至連取血的過程也不避諱凌如雪,反倒是凌如雪看着這個過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是不忍又能如何?在絕對強勢的力量面前,人有隻有屈服。
這一次取完血後,波切大巫並沒有着急着離去,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到:“我會給你進補的,你好好待在這裡,到了一定的時候,你會解脫的。”
說完,他才離去,這話倒挺像安撫人心似的,貌似我的血液讓他很滿意,他生怕我這個移動血庫出了什麼閃失一樣?
波切大巫離去以後,照例有兩個苗人進來看守我,估計是怕我和看守的苗人混熟了,總之每天來看守我的苗人都不一樣,這一次,又是兩個新人。
只是其中一個,一進屋後,就對悄悄對我擠眉弄眼,我一看,心跳忽然就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