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寨子裡補花是最不在意人命的一個人,對‘牲口’村的人如是,對寨子裡的人也沒多半分仁慈。
她一個人獨居,多數的時候,她更願意和聖蟲呆在一起,特別是小時候她認爲救過她一命的聖蟲,那隻蟲子受到了她精心的照料,在不惜人命的代價下,成長進化的分外順利,在補花25歲的時候,已經是一隻接近成熟母蟲的存在。
如果沒有意外,補花也是有資格享受聖蟲‘反哺’的一個人,她也會成爲寨子裡和老祖宗一樣崇高的存在。
寨子裡的人都怕補花,在他們心裡,與其說補花是一個人,不如說她是一隻人型的聖蟲,她對人沒有感情,所有的感情全部傾注在了蟲子的身上,只是寨子裡的人對於這個想法是萬萬不敢議論,只能在心裡想想的,誰都知道,補花最忌諱的就是人們議論她。
其實寨子裡也有少數人理解補花,小小年紀,因爲流言就被父母親手牽着去送死,她的內心能有多溫暖?她對人能有多少感情?如此冷漠是意料之中,她沒對她那年邁的父母下狠手就已經算很仁慈了。
寨子裡的日子相對平靜,補花以爲自己的生活也就一直這樣過下去了,按照預定中的軌跡,一直陪着‘紫紫’,和它同生共死,如果順利的話就和‘紫紫’一起回家,回‘紫紫’的故鄉。
‘紫紫’是誰?就是補花5歲那年接觸的那隻聖蟲,也是補花感情最深的一隻蟲子,所以補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紫紫,至於它的故鄉在哪裡,紫紫自己也說不清楚,在它和補花神奇的交流中,它只是‘告訴’補花,自己從甦醒開始,就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裡,它心裡有一種召喚一直都在,那就是故鄉在召喚自己,或者說自己能一直感應着故鄉的存在。
紫紫還通過特殊的交流方式告訴補花,它的故鄉是一個神聖的存在,而這一片土地是如此的低等,這裡的生物也是如此的低能,粗鄙,它不喜歡也不屑這裡的一切,除了補花。
面對紫紫的這番言論,補花沒有多大的感覺,因爲她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冷漠,她只在意紫紫,紫紫能如此在乎她,她很感動。
能和紫紫相伴,在哪裡都無所謂,哪怕是紫紫那個她完全陌生,雲裡霧裡的故鄉。
這就是補花給自己預定的人生軌跡,她覺得她會一直這樣走下去。
可是,世事是無常的,而人也不會是沒有改變的,只要他還有一顆人心能感受周圍,他總會被觸動,補花的改變就出現在她25歲這一年,或者說,在這一年,她心中那堅硬的冰層忽然裂開了一絲縫隙。
那是平常的一天,而對於補花來說,也是平常的一件事。
在那一天,寨子裡的老妖怪忽然甦醒了一個,然後告訴補花,通過他和他所屬那隻聖蟲的特殊感應,他感覺到‘牲口’村裡,有蟲子已經成功的孵化成了幼蟲,並且已經進化到了幼蟲的最後一步,讓補花去把那蟲子取回來。
在‘牲口’村,除了一些年紀未到的小孩子,每個人身上都有一顆蟲卵,或者幼蟲,在這些蟲卵裡面,能孵化爲幼蟲的蟲卵有十分之一,而成爲幼蟲以後,還要經過三次進化,能完全經歷完三次進化的幼蟲又有十分之一,剩下的全部都是培育失敗。
那最後剩下的幼蟲會交給寨子裡指定的人延壽,一隻蟲子如果延壽能成功的話,可以給那個人非常穩妥的增加二十年的壽命,在這一過程中,會出現三個情況。
延壽不成功,蟲人皆亡。
延壽成功,人得壽命蟲子死掉。
最後一種情況,就是最理想的情況,人得壽命,蟲子也撐了過來,那樣的蟲子就有資格成爲母蟲,享受專門的人給它當飼料,這也就是蟲人的由來。
而如果它還能闖過幾次進化關,就可以成爲母蟲了,母蟲就能穩定的給人提供壽命,理論上,母蟲不死,人就不會死,但事實上,這中間還需要一個關鍵的東西,沒有那關鍵的東西,母蟲只能保證人可以活到兩百五十歲到三百歲之間。
由此可見,黑巖苗寨的‘長生’也有很大的侷限性,能進化到最後一步的幼蟲是多麼的珍貴。
由於補花和蟲子有一種特殊的感應,他們之間能交流,所以在寨子裡取幼蟲的工作一般都是交給補花負責的。
進化到最後一步的幼蟲雖然珍貴,但補花每一年總會遇見一兩次的,所以這一次補花也覺得沒有什麼特別。
來到了其中一個‘牲口’村,幼蟲就寄生在一個婦人的身上,由於幼蟲的存在,這個婦人不過三十歲的年紀就已經蒼老的像七,八十歲,補花的情緒沒有任何的一絲波動,她知道,幼蟲取出來的時候,也就是這婦人身死的時候。
由於和蟲子能有特殊的感應和交流,補花取幼蟲可不像寨子裡其它人,要預先用巫術做很多手腳,要提前做很多防備,她唯一需要的就是交流,然後就能順利的讓蟲子破體而出,飛到她的手上,然後才交回去,由那些老妖怪做一些處理,控制住蟲子就行了。
婦人身體裡寄生的紫色蟲子被成功的取了出來,就一如以前很多次,補花只有看到蟲子的時候,臉上纔會有一絲表情變化,她輕柔的摸了摸蟲子,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對那個倒地而亡的婦人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取到了蟲子,按說補花就應該離開‘牲口’村了,可是走到村子口的時候,她卻被一陣喝罵嘈雜的聲音給吸引了注意力,但所謂的吸引注意力也只是稍微轉了一下目光,補花就要離開。
可也就在這時,‘牲口’村的那些人卻出人意料的都朝着那個地方圍了過去,寨子裡的苗人當然是認得補花的,於是有人喊到:“聖女,這些牲口要造反了,請你幫忙。”
補花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朝着人羣走去了,她不在乎這些人在爭吵什麼,也不在乎他們圍過去是爲了什麼,甚至連所謂的造反補花也不在乎,她只是想到了一點,這些人是培育蟲子的,如果沒有了他們,蟲子會沒有了‘口糧’,這一點就是她回去幫忙的全部原因。
補花是相當有地位的,這個地位不止是在寨子,‘牲口’村的人也知道這個女人是寨子裡最大的人物,這些人並不知道老妖怪的存在。
補花走進人羣時,沒人敢說話,這個村子裡的人都被下了蠱,他們的命脈掌握在這些苗人手裡,剛纔那樣的大聲喧譁,已經是他們的全部勇氣,只因爲他們身體裡有重要的蟲子,這些苗人或許不敢用那可惡的蠱處死他們,可是這個冷漠的所謂聖女卻是毫無心理壓力的。
人們自動讓開了一條路,補花走到了人羣中間,在人羣的中間斷斷續續的有哭泣聲傳來,可補花看也沒看一眼,她只是朝着人羣說了一句話:“各自散開,否則就死。”
人們望着補花,欲言又止,但卻在這時,一雙手抓住了補花的腿,一個哀婉的女子聲音傳到了補花的耳朵裡:“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可以爲我兒子承擔那個蟲子的,不要在他身上這樣。”
補花沒有表態,這時有寨子裡的苗人驚恐的拉開了那個人抓住補花雙腿的女人,並且驚慌的說到:“這些人是才被弄進村子的,不懂規矩,聖女大人見諒。”
他們知道補花的性格,一有不愉快,是毫不留情的,也許不會殺人,可是遷怒啊,懲罰啊卻是不少的。
可罕有的,補花打量了一番那個女子,又看了看她口中那個兒子,然後忽然開口問到:“你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