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誠掛斷電話後,很認真地看向我:“那張欠條先不用管,他們暫時不會找你麻煩,最多在電話裡恐嚇幾聲。我明天去找他們。”
他說完再度看向莊巖:“事情暫時別擴散出去,給我一天的時間損失不了什麼。希希以後就是我親閨女,我肯定向着她。”
秦守誠說話向來一言九鼎,我們幾個沒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可“親閨女”三個字還是震撼了我。他之前是爲了幫姚蘭彌補對我的那份歉疚才認了我,現在卻自願坐實這份責任,這便跟他的一言九鼎有關。
“那小雨呢?小雨怎麼辦?她現在也不知道躲去了哪裡,人也聯繫不到。”姚蘭不知所措地絞着手指,朝秦守誠投去求助的眼神。
秦守誠沒有回答他的話,用餘光瞥了我一下後沉聲道:“小雨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拿了這麼多錢?”
“我也不知道啊!她、她哪裡有這麼多錢?那是他們冤枉人吶,小雨要是這麼多錢……”
“再裝。”我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她有點着惱,看吧,事關喬雨她就是這麼緊張,“小雨高中的時候不就認了個乾爹嗎?這麼多年下來,兩百萬這個數字似乎也不誇張。”
姚蘭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嘴想反駁的時候,秦守誠緊着眉頭詫異道:“高中?這麼多年了嗎?”
秦守誠之前跟姚蘭不見面,只是逢年過節寄點禮品過去,所以他不知情也很正常。沒有誰閒着沒事會一直調查舊愛的生活,秦守誠除了寄東西也沒有打擾過姚蘭的生活,這是他的君子之風。
那頓飯吃得有些沉悶,秦守誠是整桌的主角。江陽懶洋洋地聽着,偶爾對姚蘭冷嘲熱諷兩句;莊巖對桌上的一切都好似漠不關心,一直給我夾菜讓我多吃點;只有姚蘭夫婦,什麼也吃不下,時不時地嘆氣。
回去後我問莊巖,那些人爲什麼不肯查清楚,就那麼聽信姚蘭的片面之詞來找我:“等他們查清楚了真相,應該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莊巖笑得有些無奈:“希希,你還是太年輕,別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麼通情達理。這件事沒那麼容易查,恐怕得誤會這麼一段時間。說句不中聽的,你父親可能在拼命銷燬所有的證據,風口浪尖他不會承認你的身世,這件事對他以後的仕途有影響。”
也對,他當年能做出拋棄姚蘭的事情,現在拋棄女兒也完全可以理解。就算他到現在還以爲喬雨是他女兒,爲了自己的未來應該也不會出面去救喬雨,這就是人性的自私。他只會在保住自己之後,儘量去彌補那份愧疚。
這就解釋了他爲什麼在喬雨讀高中的時候纔開始幫助喬雨,在那之前,他或許壓根就沒想過要關注姚蘭。上了年紀後,在某個良知浮起的時刻,忽然覺得愧對於姚蘭,這才知道了喬雨的存在?
但事到如今,他在他妻子面前肯定會極力否認這件事,他妻子就算不相信,爲了維持婚姻也只能忍氣吞聲。不管他們之間怎麼溝通,反正他妻子最後把氣撒在了我們身上。不管以後姚蘭過得怎麼樣,我都不會同情,就如我早就不再跟姨媽來往一樣。
不能怪我把他往那種方向想,畢竟我對他真的沒抱過希望。
“莊巖,我經常慶幸,當初遇到的是你。”我抱住他,一份份加緊力道。
好聽的笑聲從他喉嚨裡滾出來,落進了我的耳朵,他用嘴脣在我耳垂上輕輕婆娑:“我也是。”
第二天莊巖揹着我約了總公司的人事經理見面,回來後他告訴我他跟經理說我是秦守誠的乾女兒,經理笑呵呵地特別禮貌,沒再做停留,當天上午就買機票飛回了總公司。
經理並不是覺得秦守誠的面子更大,而是她已經意識到她沒辦法把我勸得主動辭職,再耽擱下去肯定會得罪秦守誠。
因爲莊巖他們答應給秦守誠一天的時間,所以江陽便趁這個時間回家繼續處理剩下的瑣事。
我問莊巖他們昨晚在跟秦守誠說什麼啞謎,他說江陽本來已經找好了記者,準備爆點料;同時莊巖自己也鎖定了黑子那邊的某個人選,預備主動將這個消息放給黑子。
現如今局勢焦灼,上位下位只在一瞬間,雙方肯定都在尋找對方的把柄,把柄越多,勝算越大。兩股勢力不可能同時倒下,不然會亂套。
“事情遲早得曝光,你父親在‘嶽不羣’一列,我們現在做個順水人情向金絲爆點料是好事。”
嶽不羣就是白子前高幹,金絲是黑子老大,莊巖是覺得反正生父的妻子會找我們麻煩,索性讓他們自顧不暇。
“可江哥不是站在我爸那邊的嗎?他幫着攙和這件事,對他們家不好。”
莊巖揉揉我的頭髮:“傻瓜,姓龔的公司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虧錢了,江叔也大概是從那個時候放手不再親自管理生意。姓龔的跟他站一邊,可能他早就察覺到了什麼。他縮小生意就是爲了跟‘嶽不羣’慢慢疏遠,陽子現在有正當理由把事情鬧大,也是想抓着機會跟那邊撇清關係。遲早要撇清的,他不想走江叔的老路。”
他們考慮的事情總是比我想的複雜,遇到事情總能順其自然地做點其他事。
莊巖說得很對,江陽如果能把他們家跟黑白子劃清界限,以後肯定會只做商人,不參與那些爭鬥。那麼多企業,很多都不會真的參與這些爭鬥,看來還是明事理的多。
那天下午包媛媛忽然打電話給我了,她告訴我再過幾天回來找我:“很久沒見了,想你了。先別告訴江陽,我暫時只想單獨見見你。”
她的語氣很輕鬆,讓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們剛做朋友那會兒的情形。
那天晚上秦守誠回來見我們時,很鄭重地告訴我:“我明天讓人安排了兩桌酒席,你們兩個都參加吧,就是幾個老朋友聚聚,讓他們見見我閨女。”
他這是想公開認我做乾女兒,看來他跟生父談得不太樂觀。
“秦老,你不必做到這個地步的,希希能得到你的庇佑已經夠了。您在軍方,希希爸從政,您認下希希做乾女兒,可能會對你會有影響。”
我明白莊巖的意思,人不能得寸進尺。我跟莊巖都受過秦守誠的照顧,他能這麼幫我們已經讓我很知足。
秦守誠搖頭:“不礙事。你是不是知道她父親是誰了?這些年我跟老於見的次數不多,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執迷不悟。我一直想要個女兒,白撿這麼一個現成的乖女兒,是我福氣好哇!”
莊巖看看我,說了一句話:“還沒查清楚,我也只是猜測,如果猜得沒錯,金絲一旦落馬,希希的爸爸就要上位了。”
“呵呵,”秦守誠微微細了下眸子,似笑非笑地看向莊巖,“你跟那個叫江陽的小夥子都很有出息,可惜你們的老頭子當初爲了走捷徑非要捲到那些糟心事裡去。好在你聰明,如果你也往裡面跳,我肯定得勸我閨女離開你,免得日後受牽連。”
我的腦子空了一會兒,我一直在思考莊巖話裡的意思,難不成那個讓姚蘭唾棄至今的陳世美,是白子前高幹?年級上似乎不太對。
大多數官階大的領導年紀也足夠大,這是咱們的特色,一步步往金字塔頂端爬的過程中,每一階都需要時間的沉澱,爬到高位自然也就年紀大了。再來,年紀大了,閱歷才足夠多,或許這樣才鎮得住高位周圍的威脅。
第二天我們一家四口跟着秦守誠去參加他所謂的聚會,途中閒聊的時候,莊巖跟我耳語說他已經找人打聽清楚了,我生父就是他之前猜測的那一位——“嶽不羣”的女婿。
嶽不羣當初在位時年紀已經很大,他現如今跟黑子爭那個位置並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自己女婿。不過這種事情比較敏感,所以沒人會在私下裡亂傳。
我聽得一陣陣心涼,姚蘭說他當初是找到了一個背景好的女人才會拋棄她,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他通過自己老丈人的關係一步步走到高處,就算他自己有能力,也不能完全否認白子前高幹在他仕途中所起的作用。
難怪莊巖之前懷疑我生父不會出面來找我,以前我跟喬雨的身份沒被曝光前,他還可能會私下來見見我,現在不可能了。他最多隻會在家裡勸他老婆不要再來難爲我吧?像他那樣的男人,坐到今天這種位置,絕對不會在最後關頭放棄。
我抓緊了莊巖的手,這麼說,他跟江陽都決定好了要把我生父他們往下踩,轉而順勢幫助黑子了。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難怪秦守誠之前一丁點都不肯透露生父的身份,原來這麼敏感。
秦守誠帶着我們進酒席時,莊巖的身子微微晃了下,我甚至聽到他輕聲抽了一口氣:“希希,秦老這回相當認真,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