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的南廣場人特別多,凌瀟的演出就在廣場後面一個不大的劇場,我和孟淺到那兒的時候,門口也站了不少迷妹們。
孟淺本不樂意浪費大好的休息時間,卻經不住我的威逼利誘,只好跟了來,但其實到了現場的她,比誰都要興奮。
我們被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率先帶了進去,老實說,這是一場很簡易的演唱會,燈光舞臺都是自己DIY,進去的時候,凌霄正努力在掛一串藍色的小燈泡,站在高高的地方衝我們粲然一笑。
凌瀟拍了拍手上的灰,說道:“怎麼樣?一分錢投資沒有我也照樣能開演唱會,還不錯吧?”
“嗯,”我用略顯考究的眼光環顧了一下四周,“就資金投入方面而言,是成反比的。”
凌瀟似乎對我的認同很高興,因此毫不掩飾地笑了,露出上下兩排大白牙。
“凌瀟!你還不去把音響調試一下,觀衆就要入場了…咦?許善?你們怎麼來了?”林現抱着各式各樣的長串燈泡,此刻略顯狼狽,他走過來笑嘻嘻的問:“凌瀟不是吧,拉我一個不夠,把你們也叫來幫忙?”
聽此話,凌瀟不樂意了,“許善和孟淺是我請來的貴賓好嗎?你快乾活去!”
林現白了他一眼,但並沒有生氣,“你們坐會兒,我待會來找你們。”又拉着凌瀟一起忙去了。
孟淺說:“沒想到,他們關係這麼好,林現說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我覺得,他們之間卻有一層類似血緣的關係。”
我默然,能爲另一個人大半夜奔赴醫院的,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凌瀟他們的樂隊叫風凌樂隊,主唱是凌瀟和另一個叫胡風的少年,兩個人看上去差不多大,都帶銀色耳釘,吹高聳的頭髮,開嗓惹得臺下尖叫聲一片。
林現說凌瀟從小就愛唱歌,幼兒園的時候,他就立志要當一名歌手,風凌樂隊成立的那天,他爸追着打到臺上,後來他就跑了,他和家裡盡乎斷了聯繫,那個檯球廳是他把媽媽偷偷給他的錢攢下來,才勉強買下的。
我想我們從未經歷,根本無法感同身受,他一定也哭過,爲虛無縹緲的夢想迷茫過,離開家的時候,他也一定捨不得過,流落在外,他也一定捱餓過…這時,我彷彿認識了一個全新的凌瀟。
孟淺說:“還好,他還有你這樣的朋友。”
氣氛燃到沸點時,音樂聲忽然戛然而止,林蕭換了件深紅色皮夾克,彈着一把木刻的小吉他,笑容滿面地走到舞臺中央。“今天這首歌,要送給在場的一位姑娘,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希望從今天開始,我能更多的瞭解她。”
凌瀟說完,音響師適時的發出一聲重低音,音樂隨即響起,他唱的那首歌是庾澄慶的《情非得已》,深沉的低音炮和輕明的吉他聲交纏,升起絲絲縷縷的曖昧氣息。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的太近,怕我沒什麼能夠給你,愛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凌瀟彈着他的木吉他慢慢踱到我的面前,那一如既往的笑,讓人看不透他的所想。我確信在這之前,我們只見過兩次面,雖然愛上一個人,不需要對認識時間的長短過分苛刻,可對一個僅僅有兩面之緣,除了名字,其他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說愛這個字,未免太過隨意。
沒等這首歌唱完,我已經拉着孟淺擠出紛亂的人羣了,孟淺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眼神怪異地打量了我一番,語氣猶是不可置信,“許善,凌瀟是喜歡你吧?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的?”
我哀嚎一聲,鬱悶道:“我怎麼知道!”
“怪不得好好的非要你來看他演出,原來早有預謀,不過,我們就這麼跑出來,不太好吧?”孟淺接着喋喋不休。
此時廣場上的時鐘指向八點半,時間還早,本就心情鬱悶的我並沒有接她的話,冬夜的冷風鑽進脖子,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孟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閉嘴縮進她的大圍巾裡。
漫無目的的兩個人,走在冷風瑟瑟的大街上,路過學校時,我也覺得有些無聊了,便說:“好冷,要不我們回家吧?”
孟淺卻道:“好久沒吃過這家店的餛飩了,要不我們吃完餛飩再回去吧。”
孟淺又冷得抖了一抖,忙鑽進小吃攤最裡頭的位置,還不忘對攤主說:“老爺爺,兩碗餛飩,一碗不加香菜和蔥,另一碗不要蔥多加香菜!”
說完,孟淺又用力搓了搓手掌心,此時攤子上沒有別的顧客,老爺爺很快就給我們端上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還各加了兩片火腿,他笑眯眯的樣子和往日無異,對我們說:“吃吧,吃吧,吃暖和了再回家,我孫子今年高一,也在這所學校上學,他補完課就會過來吃餛飩。”
老爺爺說這話時很是驕傲,在別人眼裡看來,能考上國立一中的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說話間,他的孫子騎着一輛自行車過來,剛停下就喊:“爺爺,我回來了。”
老爺爺便笑眯眯的又跑去給他孫子下餛飩去了。
“你看,他孫子像不像高一時候的我們?”孟淺聲音小小的,她望了眼國立一中的大門,在黑暗中那幾個燙金大字微微閃着光,孟淺感嘆,“好快啊,一晃我們就要畢業了。”
我似乎也陷入了回憶,“記得我們來這裡的第一天,就認識林現和陳子煜了。”
“那個時候的林現,簡直就是個傻子。”孟淺接話。
“可那個時候的陳子煜,就已經讓我望塵莫及。”
提起陳子煜,孟淺纔想起,“你和陳子煜冷戰多久了?”
見我不說話,孟淺莫名嘆了口氣,“早跟你說了,這是個無底洞,不過小善,抗日戰爭都打了八年,你這才三年,不急,不急哈…”
我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看着她,這都什麼跟什麼?!
演唱會的半途離開並沒有讓凌瀟識趣,反而隔天就看到桌子上的愛心早餐和小紙條,我和孟淺面面相覷,圍觀羣衆更是八卦紛紛。
陳子煜若無其事的翻着英語書,故作平淡的說着:“呦,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談戀愛,閒工夫真多啊!”酸溜溜的語氣卻出賣了他。
看樣子,那晚的事他也知道了,我和孟淺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林現這個傳話筒,林現卻裝作沒事人似的,無辜道:“我也是一時說漏了嘴,再說了,你們也沒說要保密啊!”
林現還想爲自己申辯,卻被孟淺一聲“閉嘴”給嚇退了,我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最近真是糟糕透了。
過了半晌,林現才八卦的問道:“許善,你這麼怕陳子煜知道凌瀟喜歡你,是因爲你喜歡他吧?”
當然,我沒有凌瀟的勇氣回吼一句,“對,我喜歡他!”我只是慌忙掩飾說:“胡說八道!我只是不想惹人誤會。”
我雖然不想惹人誤會,可凌瀟偏偏不肯消停,從送早餐送零食,到學校門口等我上學放學,那幾天,他就像個橡皮糖一樣,到哪兒都有他的影子。
這樣無休無止的追求一直到老周找我的那天,那天凌瀟又和往常一樣拎着奶茶站在班門口,正遇上來巡查的老周,這樣敏感的時刻,自然直接帶到了辦公室。
老周並沒有說凌瀟,只是當着他的面一直說我,“都什麼時候了,心思該放在哪你還不知道嗎,你看看人家在幹嘛你又在幹嘛…”
我忘了老周那天罵了多少難聽的話,才終於聽到凌瀟說:“夠了!是我來找許善的,她從來沒有搭理過我,你要罵罵我,別罵她!”
老周這才反過身子,一板正經的對他道:“我不會罵你,因爲她是我的學生,而你什麼都不是!但既然她從來沒有理過你,我就更不能允許你打擾我的學生備考。我希望你能爲了許善,在她備考階段不要來打擾她,等她考上大學,畢了業,你想給她送花送戒指,我都不會管,畢竟…我的學生有魅力,我這當老師的臉上也有光嘛。”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老周不去當律師都屈才了,凌瀟抿着嘴,過了會兒轉頭對我說:“好!許善,我保證在你高考之前,不會再來騷擾你,不過等你考完試,我要正大光明的追你!”
凌瀟說完,還很有禮貌的對老周鞠了一躬,看到老周溫和的笑容,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