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然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了。他一直以爲秦氏嫉妒薛氏受寵,纔會設計陷害她,非得打殺了他的愛妾,卻沒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看着自己母親心灰意懶的樣子,陸昭然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團。
他看着陸老夫人,眼裡滿是淚光,道:“母親……我……”
“我會讓管家給你封些銀子,夠你一世無憂的,也算咱們母子一場。但是你出了陸家的門之後,再也不許提你是陸家人,咱們母子的情分到頭了,你父親那裡由我去說,你就不必管了!”陸老夫人眼淚也幹了,說話的聲音淡淡的,好像真的已經沒有什麼顧忌一般。
陸昭然萬般悔恨地搖搖頭,哽咽道:“母親,兒子錯了,求您莫要如此,兒子真的知道錯了!”
黎蕊卻以爲這不過是陸老夫人演給她看的一場戲,哪有做孃的要趕走自己唯一的兒子的?定然是考驗她是不是真心,所以毫不猶豫地拉着陸昭然的胳膊,堅定而深情地道:“爺,無論你是不是陸家的人,蕊兒都死心塌地跟着您,我不怕過苦日子,將來等孩子出生,咱們一家子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陸昭然如今看着黎蕊的臉,卻有幾分噁心,他看上黎蕊不過是因爲她有一張和薛氏七八分像的容貌,如今知道薛氏是如此歹毒的女人,哪裡還能毫無芥蒂地對待黎蕊。
心裡倒恨不得將黎蕊當成薛氏好好地懲處一頓,他和秦氏一樣,其實很希望能有個女兒,卻一直未能得償所願,如今知道是薛氏害死了他的女兒,心裡就跟刀割了一樣疼。
他赤紅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黎蕊,呵道:“你閉嘴!”
黎蕊從沒見過陸昭然這麼兇狠的樣子,他對自己可一直都是溫言軟語,柔情蜜意的。可是她也深知自己如果沒了陸昭然的庇護,那將來的日子可想而知。於是更加賣力地表情意,扮柔弱。
“爺……奴家和肚子裡的孩子,可就指望着爺了,您千萬別丟下蕊兒啊!”黎蕊睫毛顫抖,掛着晶瑩的淚珠,梨花一枝春帶雨。
陸老夫人和秦氏都十分膈應,可是秦氏卻已經權當看不見了。陸老夫人也懶得理會這兩人,大約真是被陸昭然的愚蠢給氣涼了心。只對陸昭然擺擺手,道:“你帶着她離開吧,從後門走,別驚動了府裡的客人,給陸家留個體面,就算報答了陸家的養育之恩了!”
陸昭然哪裡肯離開,離開陸家即便他還有官位在身,那也是朝不保夕的事情,他可不會天真地以爲聖上對一個被家族拋棄的人,還會留什麼情面,這麼多年之所以能夠一路高升,還不是藉着父親和家族的庇護。
他若離開了陸家,那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他連忙跪在地上求道:“母親,兒子錯了,求母親別趕我走!”
陸老夫人嘆息着搖搖頭,道:“我哪裡是要趕你走,是你從來都不曾在乎過這個家!你若把陸家把父母放在心上,也不至於會做這樣的糊塗事。陸家這樣的家族,怎能容許你犯下錯誤,你當只是納個妾,哪知道這會爲你爲家族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你可爲你的妻子,爲你的兒女考慮過?一個女人就迷了你的心智,你叫你父親如何放心將陸家交給你?”
陸昭然聽了羞愧難當,幾乎要落下淚來,他這一輩子都順順當當,仕途也順利,也許是太過順遂,導致他忘了這一切絕不是憑空而來。
黎蕊見狀,也顧不得許多,也噗通一聲跪下來,哭道:“老太太,都是妾的錯求您莫要惱了爺,妾沒名沒分也沒關係了,只求老夫人留下我肚子裡的孩子!”
這個時候白木槿才知道這個女人可不簡單,真是識時務,以退爲進,想要博取大舅舅的憐惜,來個緩兵之計,日後再圖謀嗎?
她既然插手了這件事,那就萬不能給黎蕊機會,而且……大舅舅明明被人下了絕子藥,爲何這個黎蕊會有孕?若真的是大舅舅身子好了,那未免有些蹊蹺,這個黎蕊養在外面有幾年了,爲何這個時候有孕?
她的眼睛禁不住盯向了黎蕊的肚子,這個孩子無論是不是大舅舅的,恐怕都留不得。否則陸家大房後患無窮。
她悄悄地拉了一把陸老夫人,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外婆,今日不宜處理此事,不如還是先將人看起來,改日再查清楚!”
陸老夫人看着陸昭然一個幾十歲的大男人哭喪着臉,頹然跪倒在地的樣子也於心不忍,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又是個極其護犢子的。
點點頭,還是嚴厲地吩咐了崔嬤嬤道:“將這兩個人給我看好了,不許他們出院門一步!”
崔嬤嬤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吩咐人將陸昭然和黎蕊帶進了院子的西偏房,又令幾個辦事可靠的老媽子看着,不許任何人靠近。
秦氏看着陸昭然神態呆滯地被帶進屋子,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口涼涼的,便也不說什麼了。
陸老夫人見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問道:“蓉娘,你對這事兒有什麼看法?”
秦氏看了一眼陸老夫人,搖搖頭,似乎不願意多說,只道:“但憑母親做主!”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昭然的確糊塗,都怪我太縱容他,以爲他是個好的,哪想到如此糊塗,你莫寒了心,這一次我定然不會輕饒了他!”陸老夫人真心實意地道。
秦氏只是低頭不語,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意見,夫妻十幾年,她自認恪守婦道,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沒有一日不盡心,可是那個男人對她竟然沒有半分情意,只當她是個娶來幫他打理內院的僕人。
如何能不寒心?甚至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願意就這樣和離了,在天元夫妻和離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只是最後她仍然忍住了,不是捨不得,大概是不願意當着那個女人的面說這樣的話吧。
白木槿見秦氏的臉色,便知她心裡在想什麼。自己曾經不也是如此心死如灰過嗎?可見這世上的女子都是這般可憐又無奈的,男人的心意,真是太不可靠了。
她見閒雜人等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她和外婆以及秦氏,纔開口道:“外婆,大舅母,此事槿兒覺得十分蹊蹺,你們可要仔細這些,那女人來路有問題,爲何幾年都沒有孕,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懷了身子,而且我看大舅舅似乎一點兒也不懷疑那孩子是他的。”
陸老夫人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自己的兒子她還是有所瞭解的,從來都不會去青樓那種地方,怎麼會遇到一個和薛氏這樣像的女人?
她面色嚴峻地點點頭。秦氏卻依然精神恍惚的樣子,白木槿於心不忍,但也不得不出言提醒:“大舅母,槿兒知道您現在心裡難受,但是現在您可千萬不能糊塗,那女人選擇這個時候來陸家鬧,定有所圖,恐怕不是妾室的位置。您不爲自個兒考慮,也得爲青雲表哥考慮,那下藥之人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卻出了這麼個事兒,我看八成是有關係的!”
秦氏這才瞪着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六神無主起來,道:“那可怎麼辦?那女人懷孕了,是不是夫君的身子好了?”
“既然大舅舅不懷疑那孩子的來歷,定然是這女人想了什麼法子,讓大舅舅覺得自己的毒解了,若是這女人有法子解毒,那我們就不得不懷疑她和下毒之人有關聯了!”白木槿道。
秦氏聽得心驚肉跳,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一樣,道:“槿兒,你說這事兒我倒是想起來。在家裡,那人要下毒恐怕十分不易,而且這毒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恐怕和這女人真的脫不了干係!”
陸老夫人和白木槿都贊同地點點頭,這女人怎麼看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給陸昭然的,天下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長相相似的人卻被同一個男人遇上了。
而且早不來鬧,晚不來鬧,偏偏是大舅母產生懷孕症狀的時候纔來鬧,想想大舅母假裝懷孕也不過才三個多月,那女人也說自己有孕三個月,實在是太巧合,巧合到不得不認爲是有人在操縱。
看來幕後之人真是一心想要讓大房不得安寧,見下藥沒了用,索性就鬧得大房身敗名裂,直接斷送大舅舅的前程。
但是現在不是處理此事的最佳時機,外面那麼多客人在,陸老夫人和秦氏只能強作歡笑繼續接待賓客。
宴會進行了一半,陸嬌嬌卻突然攛掇着一羣貴女要去景園玩兒,說那裡百花開的正好。其實這種宴會,和大人們在一起也的確無趣,陸嬌嬌的提議自然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白木槿卻沒心思現在去玩,她一心想着等宴會結束,該怎麼幫助外婆處理好大舅舅的事情,她隱隱有種感覺,此事恐怕和二房脫不了干係,若是如此,那她不得不防,只有陸兆安倒了,陸氏纔會永無翻身之日,而一旦二房得勢,那陸氏就有了穩固的靠山,這絕不是她樂意看到的。
然而白雲兮和陸嬌嬌卻不願意放過她,都親暱地勸道:“姐姐,你就一起去玩兒吧,在這裡多沒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