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才降臨不久。
西長安街外的喧囂透過大院飄了進來。
方年上回來這地兒,前前後後守了好幾天,都不湊巧到飯點。
走走停停,很快苗爲就把方年帶進了食堂。
雖然名字叫食堂,不過用餐環境跟通俗意義上的食堂不大一樣,有雅間。
“家常便飯,委屈方總。”苗爲先行落座。
方年看了眼桌臺上精緻的四菜一湯,弱弱的道:“苗部,那個,部裡這食堂給管飽不?”
“啊哈?”苗爲拿起筷子的手頓在了半空,人傻了。
下意識說了句:“你不夠吃?”
方年趕緊點頭,一臉認真的解釋:“來得急,也沒時間先吃兩口,我這……還長身體。”
苗爲:“你……”
他真想說一句這玩意是專門來折磨老子的吧?
“小陳,加幾個菜,量大一些。”
還真不是方年事兒。
要是正經家常四菜一湯當然能夠兩個人吃,他又不是飯桶。
可這桌臺的四菜一湯那是真比飯店還要精緻,怎麼看都只有三口的分量。
委不委屈先不說,總不能好不容易在這種大部裡吃食堂,連口飽飯都不給吃了吧?
好在雖然是食堂,效率極高,不到分把鍾,就又多了幾個菜。
方年同學這纔好意思敞開來吃。
看起來還頗有些文雅。
就是苗爲能明顯看到飯菜的分量在減少。
連帶着他的胃口都變好了,感覺有點香,索性就也沒開口說話,正經來了波食不言。
“……”
看着幾乎餐桌上幾乎光盤的碗碟,苗爲情不自禁的說了句:“真羨慕方總,能吃是福啊。”
他也五十六了,比方正國要年長十四歲,身體各方面早就大不如壯年時期了。
更別說跟方年這種永遠年方二八還曾進行過‘慘絕人寰’訓練強度的青少年比素質。
吃飽喝足的方年同學樂呵呵回了句:“那是自然,我才十八。”
“……”
食堂服務人員撤掉餐盤,奉上了熱茶。
苗爲喝了兩口茶,看了眼方年,忽然意味深長道:“方總很會挑專業。”
聽着苗爲耐人尋味的話語,方年不是很敢吱聲,但還是得說:“苗部,坦白說,我不喜歡高帽子。”
見苗爲吹拂着茶葉慢悠悠的喝着。
方年接着說了下去:“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我是普通商人,逐利且重利;
就像你說的影響力俱樂部,今年才成立,至今爲止淨利潤好像近百億了;
往深裡說,這些錢不可能是我們做幾單生意產生的,其根源都來自老百姓們創造出的財富。”
“前沿會涉足金融行業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事實上,當初成立前沿時,我的想法是做簡單的基礎科技行業,大不了多花些錢,將來吃飽些,沒什麼稀奇的。”
聽方年說完,苗爲雙手捧着茶杯,不緊不慢道:“你繼續說,我聽你講道理。”
方年輕咳兩聲,靦腆道:“還請苗部不吝指教。”
“呵呵……”苗爲呵呵笑了兩聲。
然後面色一正,平和道:“上個月見了你兩次,怎麼隻字未提前沿內部有光刻機項目計劃?”
方年目光輕動,冷靜道:“你也沒問。”
“苗部,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前沿牽頭做光刻機不是什麼稀奇的吧?”
“不稀奇?”苗爲瞥了眼方年,“來,你說說怎麼個不稀奇!”
說是這麼說,其實苗爲根本沒給方年開口的機會。
直接說了下去:“我以爲你只是要廬州前沿做半導體全程製造商。”
“現在你冷不丁跑到長春,大手一揮今年先投十個億美元,開口就是極紫外、深紫外光刻機項目雙管齊下,就要協調上百個單位齊心協力從頭做到尾?”
“這就是我跟平校提醒過你,有重大事情記得及時彙報的結果?”
方年:“……”
他都被苗爲給說懵了。
眨巴了幾下眼睛,方年試探着說:“0,極大規模集成電路製造技術及成套工藝不就是主要進行高端光刻機產品化?
這人盡皆知的事情,怎麼……”
話說一半,方年立馬承認錯誤:“我的我的。”
然後方年念頭轉動,硬着頭皮問:“苗部,我好奇問一下,重大事情的範圍是什麼?”
“或者,要不我們前沿每次有重大規劃時都提交一份備案給您?”
聽到這裡,苗爲氣不打一處來:“滾你的蛋!”
“少跟這裡擠兌我!”
方年:“……”
不,不敢吱聲!
看着方年這逼樣,苗爲在心裡嘆了口氣。
怎麼偏偏是這麼個玩意領導前沿?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搗鼓搗鼓出來這麼多石破天驚的東西。
基礎科技?
那叫尖端核心科技!
真正涉及到國家強盛之基的基礎科技!
哪怕是現在,苗爲回顧前沿的發展歷程也是有點迷茫。
一個前沿社團建立高校根基,一個前沿學術進一步拉進與高校裡面教授、院士的距離。
一個前沿院帶動高校聯盟。
幾個實驗室……
望着方年,苗爲淡聲開口:“高端光刻機是很重要的核心工業產品,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你怎麼就冷不丁搞起來了?”
聞言,方年聳聳肩,輕鬆道:“基礎科技產業是這樣的,循規蹈矩的做,比誰做出來的更好;
ASML這玩意就太不是個東西了,居然不把它家的沉浸式高端光刻機賣給前沿,那總不能被尿給憋死,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出來了。”
說着說着,方年就回過神來,趕緊道:“我的,苗部您繼續。”
見狀,苗爲再一次在心裡嘆了口氣。
學哲學的……就是會講道理!
面上,苗爲平和道:“除了光刻機項目,前沿還有哪些已經開始部署的規劃?”
聞言,方年趕緊老老實實道:“集成電路上下游製造設備算嗎,嗯……長春的檮杌除了EUV以外還兼職搞點別的。”
苗爲不吱聲。
方年只好一五一十的彙報:“已經進入了前沿院的自研eda軟件?”
“神龍純自研系列?”
“覆蓋半導體行業的各類材料?”
“服務器操作系統?”
“自研桌面GPU?”
“人工智能計算機視覺?”
“5G通信標準?”
“……”
苗爲忽然問了句:“4G都還沒出來,你們前沿就做5G了?”
方年解釋道:“全球範圍內4G標準已經基本成熟,前沿也掌握了一部分,主要精力還是在5G標準技術儲備上,這也沒有藏着掖着。”
說着,方年連忙道:“也對,您工作繁忙,不會關注這點小事,前沿學術和前沿勝遇實驗室已經聯合申請了上千項5G相關專利。”
苗爲也沒糾結細節,又問:“還有嗎?”
方年言辭懇切道:“沒了,真沒了,一滴都不剩了。”
見狀,苗爲眼瞼輕動,故意問:“載人航天之類的沒想過?”
迎着苗爲的目光,方年還是點了下頭:“想過的,不過……”
“我國在這方面積累很深,而且還特別省錢,單個工程一般能控制在50億人民幣內,好像不太有挑戰性。”
一聽這話,苗爲不信邪的追問了句:“數控機牀?”
“這個真沒有,想過載人航天純粹是出於男人天然對星辰大海的征服欲。”方年坦然道。
苗爲:“……”
他其實不想再問了,起身做了個手勢:“行,你回去準備準備,明天早上七點趕過來。”
“好的,一定提前到。”方年點頭應了下來。
心裡有一丟丟好奇,怎麼會那麼早。
從食堂出來,苗爲把方年送到了大門口,揮手道別。
方年快走兩步離開工信部。
不一會兒,村長開了輛奧迪過來——是盤古實驗室的常備公用車。
再次住進了銀泰的柏悅府。
這一晃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關秋荷早都順利回到了君庭,方年跟陸薇語通電話時,她剛好在旁邊。
簡單一商量,關總又把自己的私人飛機安排去了京城首都國際機場,順便還送去了方總的換洗衣物——
誰也不知道還有這種插曲,方年同學這次出差還真啥也沒帶。
現買……
方總雖然完全能做到不在意品牌,但他還是有自己的習慣:
貼身衣物購買後,沒下水洗滌之前不直接穿。
這還真跟有沒有錢沒關係,大概是從第一次穿這類衣褲時就被林鳳女士灌輸下來的。
純粹是爲了衛生。
只不過負責處理這件事情的空乘小姐相當的想說話:
這就是大戶人家嗎?
私人飛機運送換洗衣物?
航空燃油不要錢是吧?
…………
次日,方年照例五點就起了牀。
在京城也沒有那院子溜達,方年用上了健身器材,在跑步機上速跑了十公里。
洗漱洗漱,吃了個並不地道的早餐。
他可不愛豆汁兒~
稍晚些時候,方年拾掇拾掇出了門。
大早上的京城依然可見繁忙,像是西長安街這種地方是很難見到煙火氣的。
六點四十五分,方年提前進了工信部的院子。
坐在車上安靜的等着。
六點五十五分,苗爲西裝筆挺的出現。
又把方年帶到了另一輛奧迪A6,內裡基本一樣,平平無奇,但方年知道這輛車能進隔壁府右的院子裡。
還是跟上次一樣,遵守交規,兜了個大圈子,七點二十才進院。
至於苗爲怎麼沒有直接讓方年去院子門口等。
怎麼怎麼樣,反正總歸是有原因的。
跟上次一樣,沿着裡面的小道大道左轉右轉的再次到了堤壩上的房子裡。
再次見到了平校。
“早上好。”平校微微笑着。
方年恭謹的打招呼:“平校好。”
“……”
這次不同的是,房間裡還坐了幾個人,基本都是熟面孔。
像是隔壁科技部的萬剛等。
一同坐在會客沙發上。
“小方跟苗部長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平校不緊不慢的開口。
“耽擱小方特地跑了這趟。”
方年面上掛着微笑,不敢吱聲。
平校接着說了下去:“我們嘴上經常喊着科技科技;
實際對關鍵核心技術掌握相當薄弱,實踐反覆告訴我們,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
“小方,你說說你的想法。”
方年:“……”
也是提前有準備的方年並未多思索,條理分明道:“現在是全球化時代,我個人認爲已經不存在一個公司或者一個地區完全掌握所有科學技術的可能;
原來多數時候是通過購買獲得使用權;
一開始前沿並沒想要所涉及的行業全部自己做,不過既然別人不賣也不合作,我們只好拋棄一切幻想,用盡一切辦法自己做出來;
市場不是靠別人讓出來的,是靠自己爭取來的!”
最後,方年坦然道:“我的思想覺悟不高,請各位領導見諒。”
方年說完後,平校微微一笑:“我看你的覺悟一點都不低。”
“像女媧的手機系統,像是白澤的神龍芯片、白龍處理器,這就是你們前沿的優秀成果嘛。”
說着,平校望了眼大家:“小方說得有道理,在關鍵核心技術領域,必須拋棄一切幻想,用盡一切辦法,將‘命門’掌握在自己手上!”
聞言,苗爲立馬接過話頭:“平校說得對,我們對一些企業的關心不夠多,有些優秀企業比較孤單。”
“昨天還聽方總提到,爲了能擰成一股繩,齊心協力做成事,前沿拿出100億去入股國內相關行業關鍵性企業,我覺得我們這些部裡應該給予一定支持。”
萬剛也跟着開口:“我看我們可以下去視察這些企業嘛。”
“……”
最後,平校從善如流:“那今天就先去前沿看看。”
“……”
旁觀着這一切的發生,方年心裡忍不住嗶嗶:“牛!真牛!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太複雜,領導連個眼神都不用,下面就得心領神會!”
他是個傻子也知道這根本就不是苗爲他們自己的想法。
不過除了嗶嗶外,方年心裡更多的是受寵若驚。
“……”
然後……
雙十年華的方年同學經歷了一次難以忘記的乘機體驗。
先是沾着光坐了一回完全暢通無阻的考斯特。
再然後就是一路開到了南苑內一架民航飛機底下的紅毯上。
航司老總等列隊親自迎接。
對方年這個跟苗爲等人齊頭行走的陌生年輕人,也是有點茫然。
直到聽到苗爲他們喊方總。
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整個人都驚得吖匹。
然後又看到方年居然坐在平校旁邊,服務這架飛機的所有人都有點傻眼。
尤其是年輕的空乘小姐們心中直呼大佬。
方年:“……其實我也想說我牛逼。”
這是方年頭次坐到真正從上了飛機開始,就一分鐘沒耽擱直接推出起飛的航班。
比私人飛機要誇張得多。
機長特地跑了出來,航司老總一路跟着,只能坐個經濟艙。
起飛後還能看到旁邊有小飛機跟隨。
一分鐘沒耽擱,直接插隊降落。
方年同學還見到了個比較大的陣仗,有好多輛車停在飛機邊邊上。
沾光,方總再次坐上了考斯特,還見到了韓㱏。
韓㱏也是很茫然。
現在這視察都自己去那府右的院子裡帶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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