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應天府進入了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
大街之上,採辦年貨的百姓接踵比肩,玩把戲,耍雜技,還有各種小戲坊,都在市場上支起了舞臺。
度過了平靜的一年,老百姓們也不會吝嗇幾個銅子,湊着熱鬧樂呵樂呵。
朱瞻基從西洋回來,帶回來了大量的黃金白銀。今年的朝廷財政寬裕,舉國西征,要以穩定爲主,所以各級官府的盤剝也少了許多,大部分百姓都能輕鬆地過個好年。
而在皇宮之中,雖然要過年了,朝會的事務少了許多,但是朱瞻基最近更加忙碌了起來。
因爲臨近過年,各種各樣的應酬,祭祀,都需要他出面打理。
每一天,他都在會見禮部,光祿寺,太常寺,鴻臚寺的官員,將過年的膳食,禮儀活動安排下來。
許多禮儀他是不太懂的,一切都聽官員的安排。
過去這些事務都是朱棣出面,他也就在必要的時候出頭露面一下就好了。
今年輪到他自己出面,才發覺這些事務比那些政事更讓人費心費力,還沒有捷徑可走。
二十八這天,宮中設宴款待在京五品以上文臣,二十九,款待在京的武將,勳貴。
大年三十這一天,他更是一直在連軸轉。白天上午去天地壇祭天地,下午社稷壇祭社稷。
這些禮儀必須要嚴格按照程序來,不能有一絲懈怠,更不能偷奸耍滑。
到了傍晚,在武英殿大擺宴席,所有在京的宗室一起團年。
朱棣不在,各大藩王被嚴格限制,禁止離開封地,甚至連出府都不容易,地方官員們像防賊一樣防備着他們。
這主要原因就是不想給朱瞻基增添一幫不好管的長輩……
朱瞻基雖然監國,還不是真正的皇帝。這些個爺爺輩的,叔叔輩的來了京城,鬧出什麼事來,朱瞻基到底是管還是不管呢?
管,一個晚輩管嚴了,對自己名聲不好,管的鬆了,有損朱瞻基的聲譽。
所以朱棣乾脆讓他們都不許來京城。
在京城這邊,基本上都是曾經跟朱瞻基一起出海的各大王府的繼承人們。他們大多是朱瞻基的平輩,就是有幾個叔叔輩的,也都是一些低調之人。
僅僅是爲了以後能在海外分一個好地方,這個時候也沒有人敢觸朱瞻基的黴頭。
“二十四那天,我就已經安排了各路人馬,將《國家與民族》的那些節選內容,刻印成報,佔據了背面整整一頁。正面也按照瞻基你的意思,頭版頭條是大明歡慶春節,大明今年新施行的一些政策法規。”
朱瞻基點了點頭,跟朱有燉說道:“如今報紙印製成本高昂,雖然留了四個底角來給內監的蒸汽機,輕便馬車做廣告,但是想要保本依舊很難。不過,在以後的運輸成本統計出來以後,就要統計一下報紙應該推廣幾個版面才最划算。”
朱有燉驚訝地問道:“如今報紙最貴的成本就是紙張,印的越多,豈不是虧的越多?”
朱瞻基笑了笑說道:“不能這樣來計算,當運營成本穩定了以後,就要想辦法開源節流來維持收支平衡。不要小看了廣告的作用,要知道,皇家報紙面對的可是整個大明百姓。在報紙上做一次廣告,就等於整個大明的人都能看到。先試幾次,以後你就知道,那些商戶恐怕會願意出大價錢來做廣告了。”
看着朱瞻基的笑臉,朱有燉遲疑了一下說道:“說到這件事,我倒是真遇到了一件怪事,不知道瞻基還記得第三艦隊的陳武嗎?”
陳武是朱瞻基東征東瀛期間認識的一個參將,他是泉州人,這幾年一直在負責大明對東番的駐軍和移民。
東番也就是後世的臺灣,因爲朱元璋曾經將島上的漢民都遷移回來,讓整個島荒蕪了下來。
這幾年第三艦隊在東番建立了兩個海軍衛,遷移了超過二十萬人,不過相對那麼大的一個島,幾十萬人遠遠不夠。
如今的東番島,因爲對土人的籠絡比較滯後,還談不上自給自足,僅僅能維持兩個軍衛的生活。
一南一北兩處軍衛,可以給朝廷的南洋貿易艦隊進行補給和維護。
不僅僅是東番,這個世界上現在跟大明進行貿易的每個國家,都比不上大明的底蘊和技術。
不過正是因爲這種依賴性,才能給大明帶來源源不斷的貿易利潤。
陳武作爲如今東番島的最高官員,過年也來到了京城履職,朱瞻基還接待了他一次。
“陳武什麼事?”
“他前幾日來找我,詢問在報紙上做廣告的耗費,我說一次要兩千枚銀幣,這麼高的價格似乎並沒有嚇到他,反而很有興趣。
我當時就奇怪了,他一個駐軍的參將,爲什麼會關注報紙上做廣告的事兒。問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想在報紙上做廣告,想吸引更多的人移民去東番島。”
朱瞻基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有想到陳武還有這個聰明勁兒。不過從這件事也能看出,報紙在官員中的影響已經不小了。雖然現在報紙連一期還沒有刊印,但是聰明人都看到了報紙的作用。
“他有沒有說如何募集這筆資金?”
兩千枚銀幣雖然不是一筆大數目,但是也絕對不少。他想做廣告沒關係,但是如果敢動用軍費,那朱瞻基倒是要找他算算賬了。
他問清楚了廣告的耗費後,倒是順嘴提了一句。說福建那邊成立了一個東番會,這個東番會爲了開發東番,願意出這筆銀子。”
又扯出了一個東番會,這讓朱瞻基關注了起來,他招了招手,劉萬就連忙來到了他的身邊。
“你讓孫林過來一趟,帶上東番會的情報。”
劉萬去了,朱有燉問道:“這個東番會我倒是知道一點,不過是一些小商人成立的互助會,集中多家的財力,物力來開發東番。像這樣的互助會,大明已經有了不少,特別是在寧波,各種各樣的商會,多不勝數。”
朱瞻基笑了笑,沒有回答,心中涌出了一絲警惕。
朱有燉看不到這種商會的威脅,但是朱瞻基卻不會大意。
大明的貿易如火如荼,雖然內監控制了大部分貿易的進出口權,但是生產和運輸,還是要依靠民間力量。
以茶葉爲例,內監不可能自己種茶採茶,這些還是要依靠商戶。只不過,這些茶葉必須要經過內監的手來賣到海外去。
除了茶葉,布匹,絲綢,瓷器這些商品都是如此。
而且,內監人手有限,不可能控制所有的貨物。就像那些粗瓷大碗,內監根本看不上這點利潤,只管收稅,不願意摻和進這些生意。
一大部分初級商品,都是民間力量自己控制着。
但是這幾年朱瞻基出海在外,今年又一心在控制朝局,對這方面倒是有些疏忽了。
資本的力量是無窮的,而且這種帶有會社性質的機構,都是那種半黑半白的。
因爲政治結構的原因,朱瞻基不擔心大明會出現後世美國的那種財團,但是很可能出現像天地會,白蓮教這樣的勢力。
孫林很快就來到了朱瞻基的面前,手裡還拿了一疊資料。“殿下,東番會是十五年在陳武扶持下成立的一個互助機構,原本只在泉州,福州一帶有些影響力,不過這幾年逐漸向北發展。在會社中,東番會不過是一個三等會社,並不值得關注。”
“如此說來,你們對這些會社都有進行關注?”
孫林點了點頭,道:“自十七年開始,諮情司就對大明的商會,會社進行了一番統計,安插了不少下線。按照人數多少,勢力大小,分成了三個等級,每個等級有不同的關注和干預力度。”
朱瞻基這才放下心來,吩咐道:“讓人將這些情報彙集成冊,呈交上來。”
沒有朱瞻基的吩咐,孫林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在朱瞻基的心裡,這些做的還不夠。因爲這些暗中的插手,肯定不如直接管理的好。
治政,就像軍事一樣,雖然難免會有一些陰謀詭計。但是大部分時候,都依舊需要一種堂堂正正的制度約束。
就像和尚們有僧錄司,道士們有道錄司,這都是專門的管理機構。
而商會,也該成立一個專門的管理機構來進行管理和約束,包括扶持。
不過這件事不急,等到年後再操辦也不晚,朱瞻基也還要找一個合格的官員來牽頭。
這個人不能死板,一心打壓商人,也不能太愚蠢,被商人們耍的團團轉。
王彥這個時候帶着幾個小太監走了過來。“殿下,人都到齊了,時辰也差不多了,開席吧……”
朱瞻基點了點頭,吩咐道:“傳膳……”
年三十的團年飯,最熱鬧的不是大人這裡,而是朱瞻基的一幫孩子那裡。他們到了過年,就開始放飛自我了。
今日宮中難得這麼熱鬧,連張貴妃都帶着一幫後宮的妃子們參加了宴會。她們都是沒有自己骨肉的女人,對一幫孩子,眼睛看到都拔不出來了。
宮中的女人都是母以子貴,所有女人都對孩子遷就無比,今天又是過年,這十幾個孩子就大鬧天宮了。
朱瞻基卻沒有時間享受天倫之樂,吃過晚飯,他就帶領成年宗室來到了太廟,開始祭祖。
這一天晚上,應天府百姓歡度春節,鞭炮聲不斷。
朱瞻基卻幾乎一夜沒睡,祭祖之後就又準備第二天祭天地,祭社稷。
大年三十,正月初一,這一個是年頭,一個是年尾,兩場祭祀必不可少,也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過節,或者大勝祭祀,都沒有這兩天的儀式更重要。
而且,到了天亮,還有今年的第一次大朝會。
這次的大朝會不會議論政事,主要是會見各國使節,會見各級官員,發佈永樂十九年的施政綱領等政策性命令。
但是一場大朝會,要會見幾百個人,每個人要說不同的話,有些該誇,有些人需要批評。
雖然一切事務都被鴻臚寺,禮部,吏部,通政司,內監聯合起來安排的井井有條。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朱瞻基一個人來經歷,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辰時,永樂十九年的第一場大朝會如期舉行,先是文武百官,各國使節共同向朱瞻基跪拜,恭賀新年。
隨後,朱瞻基讓王彥宣讀了《國家與民族》一書的節選內容,並且發佈了十九年安定爲主,爲西征資源傾斜的治政思路。
朱瞻基第一個會見的就是東瀛的王妃秋子與明仁。因爲明仁是朱瞻基的種,東瀛王室這幾年的日子也過的很是舒坦。
不過稱光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幾乎不能認人,只是還剩最後一口氣。
如今東瀛王室的經濟大權已經控制在小松宮親王與伏見宮親王的手裡,他們會一直把持府中事務到明仁成年親政。
如今大明雖然優待東瀛王室,但是他們在大明如同無根漂萍,自然是不甘心的。
爲了能夠讓大明履行承諾,十年後放回東瀛,他們哪怕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也不敢聲張。
朱瞻基當然不會在乎他們,這幾個親王,以後就是放回東瀛,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朱瞻基一定會將他們牢牢控制住,等到明仁在大明長到十八歲,讓他回去了以後就能直接掌權。
今天雖然不是合適的場合,但是其他人也不敢偷聽朱瞻基跟秋子的對話,朱瞻基直接把自己的意思跟秋子言明,最後說道:“過了十五,宮裡的孩子們就要到下馬橋農莊接受教育了,你讓明仁也來就學。他雖然不能直接當孤的兒子,但是今後,孤也不會虧待了他。”
秋子含情脈脈地看着朱瞻基,低聲道:“殿下,那妾身呢?難道還要妾身回東瀛不成?”
“等明仁十八歲,你自然是要陪他回去,到東瀛當皇太后,比留在應天府更自在。今後明仁來下馬橋進學,我在下馬橋給你們母子安排一處小院,也能經常去看看你們。”
秋子聽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眉頭舒展了開來。她今年也不過二十一歲,正是最美的花季。但是自己的丈夫病入膏肓,朱瞻基又不方便跟她相見,一直獨守空房。
想想這種日子,對她也確實殘忍。
(不好意思,這幾天到處朋友回老家,天天應酬不斷,前天,昨天,今天都推不掉的應酬,結果……我以後儘量保證不斷更,每天能給書友們寫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