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理會他,爲了證明我能喝酒,我開始反守爲攻,主動向衆人敬酒,連打了兩個通關。
衆人在“君總”威嚴的注視下,均戰戰兢兢地勸道:“‘方博’,隨意就好,隨意就好!”
我卻不如他們所願,每每都喝個底朝天,搞得他們很是忐忑,爲難地看着君昊,再看看秦樂天。
這時,連坐在一旁的師兄都看不下去了。
他一向穩重自持,在這種應酬場合更不喜歡多言,卻破天荒開口柔聲道:“師妹,少喝點吧,這可是紅酒。”
我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墊胃,又一口氣連着喝了許多酒,頭已經開始暈眩。突然想起小s經常強調喝酒的樂趣,就在於這種“微茫”的感覺,心裡很是認同。
那種頭重腳輕的失重感,讓我感覺自己離外太空越來越近……
師兄見我眼神渙散,好像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又耐着性子溫柔地耳語:“你看你,都有些醉了,這裡這麼多人,難道要等着人家看笑話?”
我這才慢慢開始消化他的話,再加上我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聽着這溫言軟語,遲緩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衆人皆舒了一口氣,只是秦樂天和君昊的臉色依舊便秘。
再後來的事情,我就記不大清了。
只模模糊糊地記着,似乎有很多人搶着要護送我回去。
我像是一顆籃球,被一羣人你爭我奪,搞得我更加暈眩。雖然很想爆粗,但心裡卻也有一絲慶幸——還好不是被人當成皮球踢來踢去。
最後,貌似是秦樂天搶贏了,他不知大言不慚地說了什麼,擺出“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的架勢,堵住了悠悠衆口,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將我攙回了房間。
我和黃璐的房間都是公司臨時安排的,就在他們的員工宿舍樓裡,是一個條件還算不錯的雙人間。
秦樂天扶着我進了房間,黃璐也隨後跟了進來。
他臨走前交代黃璐好好看着我,然後似乎很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就反手關上了門。
不知爲什麼,雖然醉了,我對他臨走時的目光卻記得十分清楚,那目光包含了錯綜複雜的情緒,我卻無法一一理清。
頭痛得厲害,我就一跟頭栽倒在牀上,不再動彈。
從那以後,我得了個“酒仙”的美名。
我覺得有些言過其實,自己只是有些酒膽罷了。但想想自己之前的外號——“實驗室第一衰人”,突然覺得“酒仙”也挺好的,至少挺文藝範的。
第二天一早,我頭疼得像裂開了一道縫,但我是誰,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想想這會是在人家公司工作,不比在自己學校,咬咬牙還是堅持起牀,和黃璐一起去了實驗室。
一進實驗室,就看到大師兄一如既往的一襲白衣,站在培養箱前,拿着幾個培養皿在陽光下細細查看,一邊還喃喃自語道:“你們這些小東西,爲什麼還不長出來呢?是不是吃得不夠飽啊?我拜託你們,不要鬧脾氣了,趕緊長出來吧……”
我撫額,感覺頭更疼了。離開M大有些日子,差點忘了大師兄每日清晨的必修課——“人菌對話”。
旁邊兩個猥瑣師弟早已對他的行爲習以爲常,視而不見繼續忙自己的。
只有黃璐瞠目結舌,顫巍巍地指着有些像精分的大師兄問我道:“他……他在做什麼?”
“他在和自己培養的細菌對話……”我不知這樣的解釋,腦殘的黃璐是否能夠理解。
但我小看黃璐了,她可是一朵具有無限想象力的奇葩,完全可以融入人類和細菌的精神交流中去,並且發揚光大。
從此,每天早上……靠窗的培養箱前總是能看到一高一矮的兩個白色身影,他們聲情並茂地佇立在晨光中,對着培養皿中的細菌吐露着心聲——別說,看着還挺般配的。
黃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整一個大師兄的升級版,對她心尖上的小細菌們軟硬兼施,連哄帶騙。
“討厭,你們到底還聽不聽話,快些長出來好不好?”
“乖,只要你們乖,我下次多加些牛肉膏給你們吃~~”
“你們再不長出來,我就用酒精燈把你們統統燒死!”
…………
連“人菌對話”的鼻祖——大師兄聽到這些,都開始嘴角微微抽搐……
一星期過去了,黃璐每天的“愛心對話”終於有了成效,培養皿上終於長出瞭如棉絮般的菌落,她欣喜若狂地拿給我看。
我只是淡然地瞟了一眼,嫌棄道:“這是黴菌好吧。”
“什麼!”她不信,又轉而去問師兄。
“確實是黴菌……”師兄也很肯定。
我心想,還H大的博士呢,真是沒常識。之前是誰說我們M大的博士連H大的本科生都不如的?!
一直坐在那裡看文獻的秦樂天突然很是嚴肅地說道:“黃璐,你現在連最基本的無菌操作都不過關了,還能在培養皿上培養出黴菌?!然後竟然連黴菌菌落都不認識?!我看你要好好重新複習一下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秦樂天對除我以外的人如此嚴厲,以往他對黃璐還是挺和顏悅色的——雖然我覺得黃璐並沒有比我好到哪裡去。
“是是是,秦老師,我這就去!”黃璐嚇出了一身冷汗,然後臉色通紅,似乎很憋的樣子。
我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到關鍵時刻,又想去洗手間,忍不住噗哧一笑。
秦樂天聽到我笑,冷冷地轉而看向我:“方悅詩,你倒是很悠哉嘛~!昨天你的實驗結果,我沒有很滿意,我覺得你最好重做一遍~~所以,你今天的任務,似乎不輕哦……”
我不情願地答應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去吐了吐舌頭:這貨到底一個月來幾次大姨媽啊?情緒起伏真是夠大的啊!
其實,他這一週以來一直如此,不動的時候像是一座冰山,動起來的時候像是一座火山,讓我們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冰火兩重天。
但我一直沒明白,究竟是誰招惹了他。雖然他以前也是這副德行,但也只是針對我罷了。最近,他的心情差到連黃璐也跟着倒黴成炮灰了……
除了變態的秦樂天,我在海正礦業的日子過得還算充實。
每天和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再加上有三個月的期限擺在那,我們每天的實驗都排得挺滿的。
秦樂天雖然冷着一張臉,但也算盡職盡責,除了學校值班和上課時間,其它時間基本都和我們一起耗在實驗室裡,整理我們彙報的第一手數據和材料。
經常來造訪的,自然還有秦經理,怎麼說她也是研發部的經理嘛。
她果然和秦樂天很熟,明知他心情不好還敢調侃他:“怎麼啦,最近怎麼脾氣這麼大啊?是不是太久沒交女朋友了,慾求不滿啊?”
一屋子都是成年人,沒人裝純,都跟着低低地笑。
我當時正在喝水,一下子沒忍住,噗的一聲全部噴到黃璐臉上。
黃璐瞬間變成一隻落湯雞,她狠狠地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用手中的玻璃棒指着我的鼻子:“你噴我的臉就算了,還噴到我新配的培養基裡?你是不是嫌我工作量還不夠大,成心給我找碴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