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團明亮的火光。
好似帶着極高的溫度,裹挾着熱浪以及木材灼燒後特有的焦味。
衝到了白川晴的身前。
但白川晴不閃不避,腳步都沒有後退一步。
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閃躲一下!
就那樣漠然地注視這身前洶涌的火焰,從表面上來看,就好像被嚇傻了一樣。
而在西尾靜看來,小心臟更是一下子就揪了起來......怎麼回事,他竟然被嚇呆住了?
還不會,要被這火燒死了吧!?
火焰實在來得太快,西尾靜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實際上的反應,就已經衝到了他們兩人的面前。
白川晴的表情,如同剛纔那般的冷淡。
只是卻終於有所動作——
他,
向着那熾熱明亮的火光,伸出了手。
“!!!”
西尾靜再次瞪了雙眼。
【完蛋了!完蛋了!】
這哪裡只是嚇呆了,完全就是嚇得神志不清了吧!?
他怎麼會想着做出這種動作啊!
【明明纔剛進來沒多久吧?就遇上了這種危險?】
【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她想到了這個詞語,隨後被洶涌着來到眼前的火光所迫,一半畏懼一半等死地閉上了雙眼。
思維的速度是極快的。
即便西尾靜的腦海中出現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現實中的時間,不過只是一秒多一點而已。
白川晴的手,抓住了洶涌火焰中的一個存在。
猛烈的火焰,仍在白川晴的眼底搖曳着。
好似有一根根燒斷的木材,從火焰中墜落。
高溫,彷彿能將這其中的所有事物所點燃。
但事實上,白川晴的身體,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溫度的上升。
真要說的話,還是有點降溫纔對。
【此乃虛幻!】
白川晴在見到這火光的一瞬間,便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現在的白川晴,畢竟不是最開始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了,好歹大大小小處理過了不少除靈事件,對此有了一定的認知。
它是陰氣聚集時帶給人感官上的影響,類似於幻象。
像是先前八尺女出場時身邊會出現的白霧,便是同樣的效果。
但是前提往往是,陰氣、或者說怨氣的濃度足夠高!
而且這種幻象,往往會和這裡曾經遭遇的事件有關。
“.....嗯?”
而一旁,西尾靜等了老半天,都沒感受到那火焰的襲來,更沒聞到自己被燒烤後散發的肉香。
略顯迷茫地睜開雙眼。
然後就看到.....
一隻渾身都在燃燒着的人形事物!
渾身上下,都呈現出了焦炭般的黑色,時而還有着灰色的碳化物,從它的身軀上掉落。
如果不是那被燒焦了的四肢勉強還保持着原有的形狀,恐怕沒有人會認定這是一個人的形狀!
而最令人心生恐怖的,莫過於是它的頭顱!
赤紅色的火焰,正在那臉頰的一半上熊熊燃燒着。
另一半的面容,竟然還是一個異常正常的人類的臉龐。
只是在臉龐上,卻充斥着絕望和痛苦。
這樣的情緒,還在飛快地轉化成怨毒和仇恨。
在這臉頰上,還有着一道傷口,正在流淌着鮮血。
但在火焰的燃燒之下,就連血液,都在乾涸,隨後開始被點燃。
它正奮力地揮舞着、伸着雙手。
像是在向眼前的兩人求助,又像是.....
要把兩人也同樣拖入這煉獄的深淵!
“哇啊!”
西尾靜忍不住驚叫了一聲,但卻飛快地捂住了嘴,讓這聲驚呼顯得極爲短促。
她實力不強不假,但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在這情況,可不能再招來更多的麻煩了!
西尾靜很快發現,即便它的相貌兇惡異常,身上的氣質更是極爲恐怖——
說是令小兒夜啼,都已經是非常溫和的比喻了。
若不是西尾靜一直在心裡唸誦着佛經,現在估計都嚇得摔坐在地上了。
——可是,就是這樣一隻可怕的怨靈,此時好像.....
沒有危險?
原因,則是.....
白川晴那伸出的一隻手。
正扼在那怨靈的咽喉之上!
讓它再怎麼張牙舞爪,也觸碰不到兩人。
認真的說,它的這幅模樣,還挺滑稽的。
西尾靜呆呆地看着白川晴。
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形容自己的這種心情。
【這傢伙,也太強了吧?!】
【果然,從心點是對的嘛!】
西尾靜不由得開始慶幸起第一次和白川晴見面時,她光速投降的表現。
老實說,那應該算是她的人生準則之一,既然嘗試過後發現打不過,暫且認慫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現在看來,當時要是不識相的話,現在這像是被小雞仔一樣拎起來的,估計就是她和善了!
而且.....這燃燒的傢伙.....
該不會.....
西尾靜想到了曾經聽到過的故事,心裡忍不住一顫。
黑霧悄無聲息地從白川晴的手心中涌出。
好似凝滯的液體,包裹住了這隻怨靈。
其中,觸鬚貪婪地顯現,還沒過半分鐘,整隻怨靈,就在白川晴的面前消失不見。
西尾靜又不說話了。
這不僅僅是因爲震驚,更是由於......
強烈的畏懼感,再次籠罩了她的全身。
【就是這種感覺,不會錯的!】
在黑霧浮現的一瞬間,在西尾靜的眼中,白川晴的模樣,就不再是那個乾淨美好的大男孩了,而是.....
一隻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生物!
蠕動的觸鬚,似乎是它的手腳。
表皮光潔滑膩,好似無鱗的蛇,帶着說不出的、令人作嘔的感覺。
整個身軀龐大而臃腫,像是能撐起整座寺廟,而且還在不斷膨脹、擴張,要將這整片天地都吞噬。
在身軀上,是一顆一顆一顆一顆又一顆的眼珠,數之不盡!
每一顆眼球的瞳孔都是暗紅色,是鮮血和黑暗的融合。
西尾靜在注視它......
它,
也在注視着西尾靜!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西尾靜渾身上下,就彷彿陷入了寒冰之中。
冰冷、僵硬,一動都不能動!
與此同時,耳邊彷彿有某個存在,在念誦着一些她聽不懂的話語。
低語着.....低語着.....
她猛地打了個哆嗦,再眨了下眼。
身前依舊是好看的白川晴,再怎麼看也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的模樣,只有那蒼白的臉色,在手電筒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
可是偏偏西尾靜還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果然不是人啊!】
她在心裡想着。
在害怕之餘,竟然還有心思懊悔——【就說嘛!他哪裡還需要我擔心危險,明明是我更需要擔心纔對啊!】
白川晴又瞄了西尾靜一眼,大概看出西尾靜是和當初的赤木鈴類似,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某種景象。
【還真有點好奇,她們看到的,到底是怎樣的畫面呢.....】
白川晴是無法通過照鏡子,看到他特殊的模樣的。
是以他其實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她們眼裡,是一個怎樣的形象。
但看西尾靜這樣的表現,大概也是蠻可怕的吧?
由於現在白川晴對黑霧的掌控能力大幅度提升,這份氣息被收斂,一般靈覺敏感的人,也比較難發現。
但如果白川晴使用觸鬚的話,這股氣勢,自然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擴散開來!
由於這氣勢的顯現,那股被壓抑感再度減輕。
但西尾靜懷裡的木雕,顯然也是被嚇得瑟瑟發抖。
“這裡,曾經發生火災?”
白川晴問道。
雖然對西尾靜這樣愣神的表現可以理解,但是現在的處境畢竟還是危險的。
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是、是的!”
西尾靜立正了身子,彷彿小學生對待班主任的點名一般,回答道。
“別這麼緊張嘛......”
白川晴笑着安撫道。
只可惜,他那一向無往不利的顏值,在這時倒是並不能發揮作用。
【哪有那麼容易啊!面對你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不緊張纔怪呢!】
西尾靜在心裡想着。
這一次甚至連眼神裡都不敢表達出來了。
該緊張的,依舊還是緊張,西尾靜的雙腿,甚至都開始打起擺子了。
說句實在話,比起剛纔的突然關門,以及這隻渾身焦炭的怨靈,還是白川晴帶給她的恐懼感更甚啊!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面對白川晴的問題,西尾靜也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應該是我師父的師父那個時候,應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
西尾靜開口說道。
“其實說是火災,也不是的。”
“我師父說,那時他和師祖並不在寺院之中,大半夜的,聽到我們寺院好像起了火災,隨後邊趕忙趕了回來。”
“然後就看到寺院門口,有着.....兩三個燃燒的人,似乎,是來找他們求救的。”
“可惜的是,那時候,已經太遲了.....”
西尾靜略微沉默了片刻。
心裡那種無名的黯然情緒,都暫時戰勝了對白川晴的害怕。
她繼續開口說道。
“我本以爲,那只是師父講出來騙小孩的故事,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西尾靜沉默了片刻,正想繼續開口。
卻見到白川晴眉頭一挑笑着說道。
“兩三個,恐怕不止吧?”
“.....嗯?”
西尾靜略有所察,偏頭看向一邊,隨後驚愕的發現.....
目光所及,竟全是燃燒着的火焰!
將這座大殿,照得通亮!
“怎麼會,這麼多?”
西尾靜一陣愕然。
此時再回想起師父當時的表情,那種沉默和自責,和平時的他截然不同。
西尾靜沉默着。
白川晴則是轉身望向這周圍熊熊的烈焰。
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你甚至不能看到一絲害怕,有的只有興奮,以及一絲絲的貪婪。
“有些時候,數量再多,未必也有用啊.....”
白川晴喃喃自語。
看向它們的眼神,並不像是在看待怨靈,而像是.....
在看着食物!
剛纔他已經品嚐了其中的一隻,有着淡淡的焦味,但總體而言,有着燒烤的味道!
彷彿烤盤上的大片五花肉,油脂在高溫下呲呲作響。
味道,相當不錯。
值得一提的是,在它們的身上,有着一股很淡很淡的海腥味。
所以,比起五花肉,說是海鮮燒烤也不錯,有着海產品獨有的腥味和鮮味。
——話說回來,天底下會用這種詞語來形容怨靈的,也只有白川晴一人了吧!
【看來,又是你啊.....】
白川晴心裡的直覺已經推測出了一部分內容,只不過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過後,身邊的火焰殘骸盡數消失。
全都化作了白川晴身體中黑霧的養料。
它們罕見的傳來一陣滿足的情緒——畢竟,在這麼長時間裡,能一次性吃掉這麼多,對它們來說大概還是第一次呢!
而一旁,西尾靜則開始唸誦起了白川晴聽不懂含義的經文。
她的臉上,竟然帶着幾分聖潔的光芒。
大約,是往生咒之類的經文。
只是它們都這樣進了白川晴的身體,這咒文真的會有效麼?
“大概,沒人想在死後變成那樣子吧.....”
西尾靜雙手合十,閉着眼睛。
“如果不是經歷了莫大的痛苦,它們也不會是這樣,我是在爲他們曾經還是人時的那份靈魂而唸經的。”
“希望.....它們能就此解脫。”
聽到西尾靜這番話,白川晴也是略有驚訝。
認真地看了眼西尾靜,心裡倒是第一次認可了,她作爲覺海法師的身份。
白川晴一邊想着,原本牢牢揪着白川晴頭髮絲的小八,則是突然發出了聲音。
“咿呀啊~~~”
這聲音絕非是在撒嬌或是賣萌,而是帶着強烈的顫音。
【有危險的傢伙,要來了麼!】
白川晴聽懂了小八的意思,看向了小小的小八小小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
“嗯?有什麼聲音.....”
西尾靜疑惑地看向白川晴。
在剛纔,她好像隱約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像是小女孩的那種,從白川晴所在的那個方向所傳來。
讓她不禁皺着眉,大膽猜測——【該不會,就連他展現出來的性別,都是假的吧?】
現在的白川晴,並沒有心思理會西尾靜的想法,因爲在那個方向上,就連他都察覺到了些許壓力。
【在那裡.....是什麼?】
白川晴邁開了腳步。
西尾靜見狀,雖然有點不理解,但也只能趕忙跟上去。
而且恰好,這本身就是她想帶着白川晴前進的方向。
“滴答!”
房屋外,
雨,
又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