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在孤獨起來會有多心酸,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喝的迷迷糊糊之後心裡會有多難過只是這一次我終於知道原來自己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起碼這一刻我也會有傷心,有失落,更有一種似乎死都不甘心的心態。從武漢出來的這段日子,我只顧着逃亡,只顧着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卻一直沒想過那些遠離我而去的朋友過的怎麼樣,那個不辭而別至今都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她是否還安好偶爾想一下,我甚至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太過於冷血了,難道武漢的那場風波真的把我所有的感情都摧毀了嗎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再也沒有能夠讓我感動或者是讓我觸動心靈的事嗎
我苦笑一聲,收回視線,看着夜晚燈光下的車來車往,自嘲道:"可能你不會相信我從小也有一個牛逼轟轟的老爸,也有一個別人怎麼都羨慕不來的家庭,只是在我還沒成年,這個家就變得支離破碎了。我在十五歲開始就等於是孤身一人了,但家裡其實還有個很漂亮的後媽,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個後媽到底是不是我老子給我找的媳婦。她照顧了我四年,也被我苦苦冷嘲熱諷了四年,但她一直都沒離開我,哪怕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依然還堅持照顧着我。我要說不感動那肯定是騙人的,我至今還記得自己有一次在學校鬧事被老師罵的時候,她之後跑到學校二話沒說扇了那個班主任一巴掌,原因就是因爲那個女老師罵了我一句狗雜種。那一次,我心裡記着,卻依然還是躲在自己堅強的蝸牛殼裡沒心沒肺的得過且過,我從來不會跟她說什麼謝謝,更不會說能花哪怕一分鐘的時間跟她聊聊天。直到終於有一天,我跟她徹底決裂,我罵她賤貨,罵她神經病,最後卻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這是孽緣,這也是她在某個晚上偷偷告訴我的。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都讓我有種想殺人的衝動,沒錯,到現在爲止死在我手裡的人也有那麼一兩個了。但說實話,我依然不解氣,我一直在想,如果真讓我有一天足夠強大了,我再回到武漢會不會殺他個片甲不留你總問我從哪裡來,到底是什麼人,我之所以不告訴你,除了不相信你之外,多半原因其實還是因爲你這娘們根本理解不了,趁今天喝了點酒,索性我就一次性說給你聽了。沒錯,我就是一個連後媽都敢上的畜生,連一條喪家之犬都不如的混蛋,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只能這樣了,就算死那也要挺直腰桿死的轟轟烈烈"
胡小娜站在我身後安靜的聽我說完,然後走過來伸手攙着我的胳膊,生怕我摔倒了,直到上了車之後,她才輕聲跟我說道:"其實誰都不簡單,這個道理我懂。可我真是個鐵石心腸,你說的這些我信,但不代表我會同情你。陳曉明,如果你真想自己幹出一番事業來的話,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走正道,一些歪門邪道你最好不要沾,說到底這也是個法治社會,你看那些野路子出生最終爬到頂端的牛人,有幾個到最後會有好下場的上海的周正毅,國美的黃光裕,一經曝光最後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趴着"
看着她慢悠悠的開車,我冷笑道:"你敢說你父親走到這天一直都是光明磊落的嗎我不反對你的話,但是有些東西對我來說太遙遠而且太不現實了,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唯獨只有拿這條命去拼一下了,哪怕是到最後只是擁有短暫的成功,我覺得我也會知足的,至少我做到了沒有讓所有人失望,至少我做到了當初給她的承諾。"
胡小娜轉頭看了我一眼,玩味道:"承諾是什麼說來聽聽"
"算了,你也別想着趁我喝了不少酒就在這裡套我的話,我喝酒是越喝越清楚的。娘們,我也跟你說吧,你現在等着,或許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跟你平等對話的。"
胡小娜嗤笑一聲,隨意道:"十年,還是二十年"
"你別問我多少年,說實話,我也是在跟你說大話而已,但也許真會有讓你大吃一驚的時候"
胡小娜呵呵道:"你先挺過這段日子再說吧,到那時候你再來跟我說這句話,我說不我真的就會等着那一天,不過現在,你就算說破天我也覺得你這全是酒話。"
我望向車窗外輕輕笑了笑,她不相信我這纔是正常的。
都說酒後吐真言,這話是不假,但一個喝醉酒的來跟你說大話,這種情況下別人也一般會把你當做瘋子,何況還是像胡小娜這種大小姐。她其實壓根就沒有我以前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這當然也不是說她鐵石心腸,而是生活在她那種家庭裡,長大之後多少會有一點普通人沒有的固執。如果真要打個比喻的話,那她胡小娜就差不多像是一隻渾身帶刺的小狐狸,總喜歡把對方把自己都刺得鮮血淋漓,然後才肯安心的躲在角落養傷,這種人是從會不訴苦,也從不會特立獨行的。
就如她跟薛正奇一樣,誰敢說他們兩個背後沒有一點故事誰敢說他們兩個之間就沒有真的愛情了
但她還不是照樣每次都會讓薛正奇灰溜溜的來,最後灰溜溜的走
一路上胡小娜開的很慢,我也一直打開車窗吹着外面的涼風,連續抽了幾根菸後,心裡也不再難受了,反而還有種越來越清醒的趨勢。
到達華南的時候剛好到凌晨,胡小娜親自送我到洗浴中心大門口,下車的時候她問了我一句:"明天真不來給我當司機了"
我看着她那張第一次覺得不那麼冰冷的臉龐,搖頭道:"不去了,不過你下次要是還遇到像今天這種事的話,儘管來找我,反正欠了你的人情,我也賴不掉。"
胡小娜跟我揮了揮手,接着就離開了。
我站在門口怔怔出神了很久,一直到最後是張建軍在我背後拍了一下,我才反應過來,跟他隨意問了兩句後,我直接坐電梯就來到了六樓的辦公室,我不是不想回去睡去,而是我根本就睡不着,除了剛剛喝了酒之外,再就是我總覺得有點放心不下這裡。洗浴中心雖然一直都是在有條不紊的營業着,可如果自己不親自坐鎮的話,我還是會覺得有點煩躁。
坐在辦公室那張豪華的椅子上,我看着這陌生的環境,也實在找不到什麼事來做,最後稀裡糊塗的打開了電腦,稀裡糊塗的登上了那個已經好久都不曾登陸的qq。消息一直閃個不停,除了一些遊戲羣裡面的消息之外,還有一些同學的,也有兩條是華子在我離開武漢沒多久之後發給我的,還有幾條就是那個跟我聊了幾年但我一直沒見過真面目的網友,她發的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每隔兩天她會問我爲什麼還不上線
我一一刪除之後,也沒有回過任何人的消息,到最後不知道怎麼就盯着王青霞的灰色qq頭像發呆了,她的簽名一直是那條很霸氣的話:老孃雖苦命,但老孃堅信自己會有幸福的那一天這條簽名四年前掛上去就一直沒變過,記得一開始我還在下面冷嘲熱諷過很多次,如今想起來總覺得有種荒謬的感覺。
我心中苦笑,揉了揉依然還有點犯暈的腦袋,然後下意識點了一根菸。
恐怕誰都想不到當年那個武漢市第一美人,當年那個被所有人稱爲狐狸精的女人,當年那個所有人都說她要奪我家產的女人最後會愛上我,並且是愛的無可自拔。
夜深人靜,坐在這間略顯空曠的辦公室內,我想起了太多太多值得我去回憶的事情
遠在四川的成都。
這是一個偏遠的小村莊,偏遠到你在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這個村子的名字,和所有農村一樣,這裡充斥着貧窮與落後。即便是改革開放了整整六十年,這裡依然還是貧瘠到荒涼,對於沿海市的人來說,也許可以用最窮不過要飯不死總能出頭來安慰自己,但在這些有志成員當中,很多人等他們真正在這種破落村子呆上個把星期,他們或許就會知道最窮未必是討飯,甚至是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從這裡離開。這種情況一直到這兩年才慢慢開始好轉,每家每戶也會有那麼一兩個年青人士外出打工,但到最後這些人多半還是要再回來養老的,極少數在外面賺了錢之後也絕對不會再回到這個貧窮的地方了,所以這些年村子裡面的人越來越少,老人與小孩就佔了大多數,屁大點事,也就能從村頭傳到村尾了。
就像前幾天村子裡來了一個很漂亮很水靈的女孩,沒過多久整個村子的人就都知道有個長的像仙女一樣的女孩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唯一有點不和諧的,可能就是這位仙女身邊還跟着一個似乎很難看的中年男子。但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女人是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她來這個地方做什麼,只知道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老村長家裡,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喜歡走到後山坡的那座樹林裡,有時候一坐就是一下午,而那位長相似乎很難看的男人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
偶爾女孩也會在村子裡串門,跟一些老人們聊聊家常,聊聊這個村子以前的一些人和事,久而久之大家也慢慢發現了有點不對勁的地方,因爲這個女孩每次跟大家問得最多的就是有關於村子裡那個已經死了很久的王麻子的事蹟,而大多數老人提起這個王麻子都是一臉人神共憤的樣子,總是說他死的活該。
女孩似乎每次都很有耐心,也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罵這個王麻子,她都會安靜的聽着,沒有半點怨言。有時候在別人問起她到底是誰的時候,女孩只是告訴大家,自己只是無意中走來這裡散散心而已。
但真的是無意還是有意,誰都不知道,誰也猜不到。
今天像往常一樣,女孩坐在村子後山坡的樹林裡,她安靜的盯着那不遠處似乎杳無人跡的小村莊,眼神恍惚道:"劉叔,你知道嗎,當年我就是從這裡離開的,我那個嗜賭如命的父親以前就是埋在這個山坡上,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連墳包都不見一個了,我總覺得有點淒涼,可見村子裡面的人是有多恨他們口中的那個王麻子,甚至當年是連我都一起恨了,那個時候我在村子裡一直是不遭人待見的。說實話,我也恨了他一輩子,直到他死的時候我依然恨着他,我當時離開這裡去成都的時候就發誓一輩子不會再回來了,最後若不是你們大老闆帶着我離開四川,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可能會再回到這個地方。可能你會好奇我爲什麼要違背當初的誓言,其實有時候想想,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父親,我也想過有一天能夠真正的衣錦還鄉,也想過有一天能讓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父親的人徹底閉嘴,而且這些年來我也不止想過一次,只是到最後我卻看得比誰都淡了,甚至是覺得沒什麼意思了。你們大老闆走了後,我在武漢那四年裡,心態也徹底的發生了改變,跟着那個傢伙在一起,每次受到委屈我不是沒想過要逃離他,可是每次我看到他獨自一個人躲在屋子裡發呆的時候,我就很心疼很心疼,那個時候我就給自己下了一個決心,不管以後怎麼樣,我都要打開他的心扉,我做到了,甚至是做到了你們大老闆起初對我的要求。可接下來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了,那個傢伙真的太像他父親了,一個偏執到骨子的人,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虎父無犬子啊"
站在女孩身後被稱爲劉叔的中年男人輕聲道:"大老闆當初帶你離開四川的時候,就說了這輩子你必須要嫁個他兒子的,哪怕只是做個情人,你也只能屬於他,所以那些年裡大老闆纔會如此的栽培你,所以我覺得這是天意,也沒什麼可說的。"
女孩收回視線,笑着道:"你說是天意,可我怎麼覺得這是孽緣"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大老闆走的時候,他在沿海市所有的生意都被吞噬完了,京津圈子的生意也被人瓜分的差不多了,但好歹還有一點被黃拓那傢伙捏在手裡,如果你還想要的話,可以回去找他,不過我想你能把我叫到來這裡,那說明你肯定是想好了。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待在那邊沒有亂跑,名裡暗裡也被我弄死了不少人,都是一些當年對大老闆有過叵測之心的人,死的活該"
女孩自嘲道:"真正害死你們大老闆的你知道是誰嗎"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而且我也一直在等機會"
女孩有點詫異道:"你圖什麼"
中年男子愣了一會,依然板着一張臉說道:"跟你一樣,報恩。"
女孩長吁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道:"陳總,你看其實還是不止我一個人記着你好的,至少劉叔跟黃拓那傢伙永遠不會背叛你,你是不是該知足了呢"
夕陽西下,女孩再次安靜的坐了一個小時候,然後起身嘆氣道:"劉叔,我去跟村子裡面的人打個招呼,今晚走吧,黃拓那傢伙估計等不及了吧"
中年男子總算是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想了一會,他又問道:"不打算先去一趟深圳了"
女孩停下腳步,稍稍愣了一會,接着道:"不去了,我不想打亂他的步伐。"
兩人最終走下了山,來到村口處的時候,那位老村長跟村裡幾個上了年紀老頭子的都坐在村子裡最大的一棵榕樹下砸吧砸吧的抽着旱菸,女孩走過去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呼,然後來到那位老村長的面前,她從包裡掏出一個很厚的信封遞給老村長,輕聲說道:"村長,這是我給村裡孩子們的一點補貼,你到時候幫忙每家每戶發一下,我等下就要離開這裡了,這段時間謝謝大家的照顧了"
老村長拿着信封,顫顫巍巍道:"閨女,你這樣我們怎麼好意思呢,對了,你要告訴我們你叫啥名字啊"
女孩笑了笑,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用最純正的家鄉話說道:"我也姓王,我叫王青霞"
女孩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念。
她跟那位中年男子上了停在村口處的那輛路虎,而他們這次的目的地就是天津。
老村長拿着那個信封跟另外幾個老人慢悠悠的走了出來,等看着那輛在他們眼裡似乎不怎麼好看的路虎徹底消失後,老村長才喃喃道:"王青霞,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啊"
其中一位老人皺了皺眉頭:"我也覺得有點熟悉啊"
老村長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什麼,他雙手猛然一抖,手上那個信封也順勢掉到地上。
老村長似乎渾然不知,過了很久,他才老淚縱橫道:"這可是王麻子的女兒啊,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啊,王瘸子,你趕緊叫幾個人一起去後山,別忘記帶上兩瓶好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