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珠吃了中飯本來還興沖沖的想去找芸兒玩的,結果被神出鬼沒的李秀芝硬生生堵在了大門口,冷冷的斥責了她一頓。
“還嫌被指指點點的不夠嗎,盡跑出去丟人現眼!”
趙紅珠不吃她這一套,“我都嫁過來了,爲什麼還是丟人?那我以後都不能出去了嗎?”
李秀芝沒想到她會反駁自己,氣得直撫胸口,“你都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醜事嗎?”
趙紅珠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我做了什麼?”
對上她那清澈乾淨的眼神,李秀芝喉嚨一哽,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總之,你既然已嫁到我姜家來了,以後就要聽我的話。”李秀芝不由分說將她扯回來,讓阿桃把大門關住。
“你以後出門,去哪裡,幹什麼,都要經過我和姜孝的允許。”
趙紅珠撅着嘴,不情不願的跟着她往回走。“娘我要出去,姜孝是知道的。”
“他知道,你就能出去隨便拋頭露面了?”
“您剛纔不是說姜孝允許就行了嗎?”
“我是說經過我和姜孝的允許,兩個人都要允許!他同意了,我還沒有同意呢。”
可是看起來你就不會同意的樣子誒……趙紅珠悶悶不樂,垂頭揪着自己的裙子,“哦。”
“我真沒見過誰家的媳婦兒如此性子野,嫁過來的第一天不想着在家伺候婆婆和夫君,倒滿門心思的嚮往外面跑。”李秀芝教訓到這裡,轉過頭來很是懷疑的將趙紅珠給盯着。
“你這麼迫不及待,該不會急着出去會什麼人吧?”
“是啊。”趙紅珠點頭。
李秀芝不敢相信,“你、你居然承認了?”
“爲什麼不承認。”趙紅珠覺得她的表情很震驚,不免奇怪道:“我想去見芸兒,姜孝也知道她的。”
“芸兒?”李秀芝臉色稍緩了些,“是個姑娘?”
“對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趙紅珠伸手扶着她走下階梯,談起芸兒她臉上都泛着光芒,“她在我前幾天成親的,嫁給了米莊的李公子,娘跟我說,芸兒她人可好了,長得好,性子又溫柔……”
李秀芝聽到這裡也就沒再發作,只是警告她不要隨便亂跑,便打發她回房間去。
趙紅珠剛走,阿杏就綴上去叫住了她。阿桃和阿杏是姜府裡僅有的兩個丫鬟,阿桃性格稍微沉穩些,而阿杏比較心軟和善,趙紅珠去廚房燉梨的時候,她還小小的幫了會忙的。
阿杏把趙紅珠拉到陰涼處站着,“少夫人,我有點事兒要對你說。”
“好啊你說。”
“是關於我們少爺的。”阿杏想了想,才道:“少爺有夜遊症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趙紅珠笑了,“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阿杏稍稍鬆氣,“嗯就是這個,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少夫人,自從兩年前少爺患了這病之後,人偶爾有點……”阿杏伸出食指在空氣空轉了幾個圈圈,糾結着措辭,“總之就是性格有些陰晴不定,我們跟老夫人倒都習慣了,但還是想跟你說,免得被嚇到了。除了這點之外,少爺人還是很好的。”
趙紅珠會心的摸摸她的頭,“好,我知道了。”
趙紅珠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姜孝並沒有在看書,而是拿着毛筆盯着書桌上的畫紙在發呆。
“呆子不看書在幹嗎呢?!!”
趙紅珠悄悄的走過突然出聲去想嚇他一下,沒想到姜孝果然被驚了一跳,整個人都慌慌張張鋪在桌面上,意圖把宣紙給蓋住。
“紅珠,你、你不是出去了嗎?”
“娘不准我出去。你在畫畫?擋着幹嗎呢?”趙紅珠好奇的將他的手扒拉開,姜孝紅着臉,不敢反抗,只有讓她得逞了。
“哇,你在畫我嗎?”趙紅珠興奮叫起來,眼睛亮亮的看着紙上。
那眉眼,那鼻子,鼻子上的小黑痣,那嘴脣,分明就是自己啊。
“畫得真好!”
聽着趙紅珠的讚揚,姜孝微笑的垂眸,用手蹭了蹭衣服上沾到的墨汁,他小聲道:“只是畫不出你的靈動神采。”
“哪有,你畫的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夫人過獎了。”
姜孝一本正經的語氣讓趙紅珠忍不住笑了,眼睛瞥到了他的舉動後,趙紅珠彎腰靠近了些,“誒?你衣服弄髒了嗎?”
趙紅珠拉着他站起來。“脫下來,我幫你洗,你去換一件新的。”
“不用了紅珠,等……”
“反正我也不能出去玩,找點事兒做嘛,你繼續看書吧。”
趙紅珠去櫃子裡翻了一件外衫讓他換上,然後抱起髒衣服去院子裡打水洗衣服了,等嚯嚯嚯的洗好曬好,趙紅珠實在是沒事情幹了,回到房裡,身子往牀上一栽,準備睡午覺。
“紅珠你覺得乏味的話,我陪你去盪鞦韆吧。”姜孝想了半天才慢聲開口,徵求她的意見,“你去嗎?”
“不去。”趙紅珠剛說完,姜孝就豎高了書把臉遮住,輕輕的失落的噢了一聲。
趙紅珠意興闌珊的模樣,“你個呆子啊,現在外面多熱啊,出去盪鞦韆不是找罪受嗎?吃過晚飯再去也不遲。”
“好。”姜孝揚了一下嘴角,看着她側身似乎要睡了,就不做聲了,手下翻書的聲音都小心了許多。
等到趙紅珠被一腳踹在屁股上踹醒的時候,天居然已經擦黑了。趙紅珠咂吧了一下嘴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時躺在她身側的罪魁禍首發話了。
“去給爲夫倒一杯水來。”
趙紅珠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下牀去倒水,又回到牀邊,“給你。”
姜孝懶懶的賴在牀上不動,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直到趙紅珠的手伸到他的耳朵邊要揪了,他這才自覺爬起來自己喝水。
“你這麼兇,我以後可如何是好?”
姜孝冷哼一聲,狀似不滿的對趙紅珠的行爲作出評價,手上卻將她攬過來擁着,嘴脣在她脖頸間若有若無的碰了幾下。
趙紅珠接過杯子坐在牀邊暗自吐了口氣,一瞅他黏糊勁兒就知道又變了性子。
“你啊還是平常呆呆的樣子比較好。”趙紅珠忍不住感嘆的說,根本沒發現身邊的男人神色一下就變了,眸光寒涔涔的似浸了冰塊。
“對了,姜孝,你的那個夜遊症真的治不好嗎?”
“……”
“嗯?”見他不說話,趙紅珠以爲他是被戳到痛處傷心了,立馬閉嘴不再問。
“治不好也不要緊,我每天晚上睡在牀的外側,你有動靜我好知道。”
“……”
姜孝突然張嘴,在她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下,趙紅珠吃疼,大大吸氣的想推開他,姜孝卻不放。
“行了行了,我以後都不提了。”他下嘴真的很重,趙紅珠忍得眼眶都溼了。
姜孝聞言嘴巴鬆開,然後猛地把她推開,抱着雙臂冷冷的,“治不好又怎麼樣,是我娶的你,你還想跑了不成。”
趙紅珠知道他現在易怒,索性做小媳婦兒狀,捏着衣角偷偷看他一眼,垂眸不吭氣。
心裡也是想不明白,其實就是關心了一下他,怎麼就動怒了呢?之前夜遊症還是他主動告訴自己的呢。
果然跟阿杏說的一樣,這人性子太陰晴不定了,趙紅珠一時半會兒還真捉摸不透。
吃晚飯時,李秀芝關心的問了姜孝幾句咳嗽怎麼樣了,結果他繃着臉不說話,只靜默的夾菜,渾身上下散發出的不要惹我的氣場讓站在旁邊的阿杏和阿桃瞭然的對視一眼。得,少爺又發作了。
李秀芝見姜孝這樣,清了清嗓子,難得的沒再念唸叨叨,也沒有拿趙紅珠開刀,她就說了句:“你多吃點菜。”
姜孝嗯了一聲之後,飯桌上就再沒其他人說話了。
趙紅珠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情況真的很莫名,她心裡憋不住事兒,回去的路上將走在前面的姜孝攔住。
“姜孝,你別板着臉,有什麼事不舒服就跟我說開好嗎?我向你道歉。”
“你這麼在乎我的感受?”姜孝瞥她一眼後步子沒停繼續往前走,趙紅珠只有倒着走,只有這樣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只是不想我們之間有矛盾。”不然這以後要天天處在一起,冷眼來冷眼去的多難受啊。
姜孝步子總算慢了些,伸出自己的手,趙紅抿脣一笑,趕緊把自己的手交過去。
“我跟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提治好治不好的事情啦。還有我嫁給你了,當然不會跑,你別生氣了好嗎?”
姜孝聽了,面上卻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我原諒你。”他說:“但是趙紅珠,你必須始終都記得這句話——跟你拜堂的人是我,此時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我,纔是你的丈夫。”
趙紅珠道:“我當然知道,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健忘啊。”過了幾個時辰的事情都能忘記。
“知道就好。”姜孝這纔將她拉過來,牽着她的手一起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趙紅珠見他似乎消氣了,就說:“我想去鞦韆那邊玩兒。”
姜孝不準,“晚上有更好的事情要去做,玩什麼鞦韆。”
“好吧。”
……
夜半時分,一直睜着眼睛的姜孝專注的看着趙紅珠熟睡的側臉,看得差點忘記了時間。伸手在她鼻尖上輕輕一點,他無聲的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平躺着,閉上眼睛。
等再次睜眼,鋪面而來的陰暗和響至耳畔的水滴聲無不宣告着他已經回到了東臨城外秋雁山上的山洞裡。
蘇涼盤着腿,坐在石臺上凝神運功起來,一身黑衣的他與黑暗的空間融爲了一體。
【無相決】練到最頂層能夠移魂,江湖中人一度以爲是傳說,畢竟太邪門了,他們卻不知這竟是真的。
蘇涼現在還未全部修煉完成,只能每次移魂兩三個時辰,回來後要運功調息至少一個時辰,且不能被中斷,否則會走火入魔,功力盡廢。
自從兩年多以前蘇涼被魔域叛徒追殺,機緣之下躲在這座山上的山洞裡後,他就一直潛心修煉神功,多次試驗才找到了一具和自己不相斥卻又讓他很不滿的軀體—— 一個只會悶頭讀書的柔弱書生。
原本只是想借着書生的身體方便打探外面消息和往山上送食物,不料蘇涼卻在他的記憶裡找到了一點,也是唯一點算是比較有意思的事情。
紅珠,趙紅珠。那個書生喜歡着的卻懦弱得絲毫不敢靠近的女人。
蘇涼惡意嘲笑着記憶中軟弱的姜孝,嘲笑他常常藉着逛市集的由頭偷看她那麼一眼就心滿意足了,而人家總是笑呵呵的幹着自己事兒,根本就對他沒有任何的印象。真是個沒用的男人。而且蘇涼覺得,那個女人除了臉蛋白淨漂亮一點,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走路大大咧咧沒有儀態,成天就是粗布裙衫也不會穿衣裝扮,跟着她娘賣豬肉時候會穿着圍裙大聲吆喝叫賣,渾身充滿了市井之氣,據說還腦子很糊塗……總之,姜孝這書生的眼光是一點也不符合他的心意。
——是的,他開始確實是這樣想的,很不屑一顧。
但後來,事情可就糟糕了。
因爲蘇涼漸漸發覺隨着時間的增長,在一年多以後,他似乎有點被書生的那份記憶給同化了,經常回到山洞之後,練功時他還會想到那個女人的臉。並不是承接姜孝的記憶才這樣,是真正的,自己的腦海裡總是有這麼清晰的一幕幕。她大笑時眼睛彎彎的樣子,說話爽朗暢快的樣子,垂頭喪氣皺鼻子的樣子,走路搖搖晃晃揪着衣帶的樣子。
也許是一個人在山洞裡練功太孤獨了,蘇涼發現這樣想着她居然能讓心裡充實了許多,於是一無聊他就開始反覆想了。除了【無相決】,滿腦子的紅珠,紅珠,趙紅珠。想着想着就成了個習慣。想着想着,她的大大咧咧就成了活潑爛漫,粗布衣裙成了簡單質樸,大聲吆喝成了明朗不造作,腦子糊塗才成了純潔天真……
但蘇涼還是沒有在附身的時候特地去趙紅珠,因爲這個女人只是他派遣空虛寂寞的工具罷了。他如此定位。
直到那天,蘇涼從姜孝身上醒過來,身體不適的他不小心撞到了正在街上站着的趙紅珠。
意外,很是意外。只活在腦海裡的人突然“譁”的一下出現在他面前,鮮活的,會呼吸的,有血有肉的。
蘇涼第一次見到了趙紅珠,看着她朝着自己眨眼,聽着她對自己說話,那真的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然而蘇涼很快看到她手上提着的幾樣東西,記憶告訴他,這是那個叫沈七的男子送給她的,而他們快要成親了。
連蘇涼自己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他生氣了,他很想把趙紅珠手裡的東西搶過來丟在地上狠狠碾碎。
蘇涼轉身就走。他感到了背叛,趙紅珠,這女人本來只應該出現在自己的心裡,自己的腦袋裡。但是,她現在跟別的男人要成親了。
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
奈何書生的身體太不中用一下病倒了,受到影響蘇涼不能控制他太長時間,他的行動受到了限制,差點未能如願。
但蘇涼最後還是勝利了,連老天都幫助了他。
他得到了趙紅珠,跟她拜堂的人是自己,喝交杯酒的是自己,春宵一度的還是自己。趙紅珠是他蘇涼的妻子了。
嘴角微微上翹,蘇涼睜開眼睛,調息結束。他緩緩躺倒在寬大冰冷石臺上,一手枕着,另一隻手在空中輕輕抓了一下。
總覺得,必須抓到什麼才甘心。
“趙紅珠。”蘇涼低沉的嗓音輕輕念着這三個字,手緊緊握成拳。
你啊還是平常呆呆的樣子比較好。蘇涼想起她說的這句話,強忍了幾個時辰的怒火終於還是不受控制的在心裡燃燒起來,他靜靜闔上了眸子。
已經嚐到了她的溫度,怎麼甘心以後只擁有腦海裡那一幅幅冰冷的畫面?蘇涼想着,看來自己得加快練功的進程了,要早日從這裡出去,該消滅乾淨的消滅乾淨,一個也不能留,而該得到手的得到,也絕對、絕對不會讓她從自己手裡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