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兩坨棉花, 趙紅珠擰着眉毛,將耳朵孔緊緊塞住,終於將門外一直叫罵不停的李秀芝的聲音給阻礙了一點。
姜孝一直在外面勸她, 卻絲毫不管用, 罵聲反而愈發的洪亮了, 看來這次氣得可不輕。
畢竟趙紅珠差點就把她的兒子, 她的希望給帶走了, 畢竟她都用死威脅姜孝了,孝姜卻仍舊堅定的選擇了要跟趙紅珠走。
趙紅珠就是罪魁禍首的狐狸精,把她一向乖順聽話的兒子變成這樣, 她能不氣嗎?
而趙紅珠這次對她這個婆婆也是徹底失望了。貪慕虛榮,思想淺薄不說, 一顆心從來都只喜歡向着外人, 把她這個媳婦兒不當回事。
趙紅珠現在別說和她對罵了, 連交流一句都嫌多餘。
趙紅珠在房間裡呆着,閒的無聊, 於是翻箱倒櫃的把衣服物件全翻出來整理一遍再一一放回去。
阿杏用手觸了觸藥碗的溫度,在旁說:“藥涼的差不多了,可以喝了。”
趙紅珠沒反應,阿杏側過頭去,只見趙紅珠正蹲在衣櫃邊認真的看什麼東西。
“你幹嘛呢看那麼出神?挖到金子了?”阿杏好奇的湊過去, 發現她手裡拿着幾個信封和一張已經展開的信箋。
“看起來, 是少爺的筆跡啊。”阿杏微微偏頭看上面的內容, 她識文斷字, 所以能看明白上面的內容。
“吾非吾, 將若何?”阿杏念出來後不禁有些納悶,“他若不是他, 還能是誰?少爺這是怎麼了,想問題這麼高深。”
“我也不知道。”趙紅珠撇撇嘴,把信折回去放好,“可能是他什麼讀書時的感悟吧。”趙紅珠這麼想着並不當回事,說着把頭拱進衣櫃裡面,手摸向左邊,悶裡悶氣的聲音傳來。
“我才發現這裡有個暗屜呢,我來瞅瞅裡面還有什麼東西。”
最終除了這幾封信外啥也沒有發現,趙紅珠也不知道姜孝爲何把這些東西放這裡,不過說不定他自己都放忘記了。
趙紅珠把東西恢復原來的位置,雙手扶着櫃門,動作輕緩的關上了。
整整忙活了大半天,等趙紅珠反應過來時,她發現外面突然安靜下來了,透過門縫觀察了片刻,趙紅珠這才確定李秀芝應該是被她的冷漠攻勢擊中,敗退回房了,心中也不免鬆了口氣。
她罵得不嫌累人,趙紅珠聽的可心累了。
“阿杏,你幫我來看看。”趙紅珠脫了上衣,掀開來,趴在牀上,“你仔細看看,我背上有什麼小傷口沒有?”
“怎麼了?”
阿杏因爲前一天的行爲惹怒了李秀芝,算是脫離了姜府了,自然是不能再她身邊呆了,所以從趙紅珠暈倒開始,阿杏就一直在趙紅珠房裡陪着。
“我想來想去覺得不對。”趙紅珠一臉沉思狀,“我雖然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但是一直都有吃藥調理,不至於突然就莫名昏過去。”
阿杏睜大眼睛仔細找了一圈,“除了之前被火燒傷留下的一點疤痕,並未有其它的傷口。”
“比如針眼兒什麼的。”趙紅珠把下巴枕在手臂上,一臉“我已然看透”的表情給阿杏分析着自己的想法,“我當時覺得背上有點疼,很有可能是暗器之類的東西,如果千黛是會武功的,那就說得通了,她爲了不准我們走,故意這樣做的!”
很可惜,阿杏在把眼睛杵近她的身體又檢查了一遍後,否決了她的推測。
阿杏語氣肯定,“連疙瘩都沒有一個,何況針眼了。”
“是嗎?”趙紅珠眯起一雙大眼睛,緩慢道:“那我誤會她了?真是我自己身體的原因?”
“當時你倒下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呢,如果是暗器,你背上應該會有東西吧?我摟着你的時候也沒發現什麼啊。”聽她如此說,阿杏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我也覺得你暈的時機太蹊蹺了,要是真如你說,是千黛乾的,難不成……這世界上還有能融化的暗器?”
“說不準真有呢。”趙紅珠鬱悶的擡起兩隻腳在牀上咚咚的砸了兩下,嘆了一口氣。
在房裡呆不住了,趙紅珠決定和阿杏一起去盪鞦韆,門一拉開,趙紅珠就被門口佇立的人影嚇了一跳。
姜孝看到她眼神亮了亮,朝她湊近了些,“紅珠!”
趙紅珠撫了撫心口,把他推開一點,“看着你來氣,讓開。”
“夫人,夫人,夫人。”姜孝亦步亦趨的跟上趙紅珠,生怕跟不緊就被她甩下了。阿杏搖了搖頭,很有眼力見的轉回房裡嗑瓜子去了。
趙紅珠坐在鞦韆上,姜孝在她身後推着,趙紅珠晃着自己的雙腿,轉動着眼珠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理他。
“我們……”姜孝輕聲問,“我們不打算走了嗎?”
趙紅珠聽到了這句話後用腳抵在地上,不讓他動了。
趙紅珠轉過頭去,微微擡臉望住他,漆黑的瞳眸明澈透亮,清晰倒映着姜孝的臉,“那我現在讓你跟我走,你還有勇氣嗎?”
以姜孝的性子來說,昨天做到那個份上已經是出人意料了,如果那時候走成功了倒還好,奈何老天不成全,還是出了岔子,不得已全部折返回府。
有的時候,錯過那個時機,決心和衝動就都漸漸消散了,再做同樣的決定可就難了。
趙紅珠自己沒有提,沒想到卻是他主動提起了。
姜孝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髮,堅定的點點頭,“如若你身體沒有不舒服,我們現在就走吧,我不想留在這裡了。”
“你認真的?”
“嗯。”姜孝眼神深刻的看着趙紅珠的臉,面上隱隱透出些哀傷。
“我總覺得……我現在不離開,要後悔一輩子。”姜孝微微垂眸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飄忽。
趙紅珠抿抿脣思忖了片刻才道:“我昨天也是一時氣上心頭說走就走,這次如果真的要的離開,我還得回家跟我爹孃知會一聲,我上次受傷的事情還瞞着他們呢,這次要離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就這麼混過去。”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趙紅珠想起她娘寒光蹭蹭的殺豬刀,忍不住白了姜孝一眼,“你不想我守寡的話,就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呆着吧。”
姜孝哽了哽,面色發紅,最終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趙紅珠和姜孝被阿杏匆匆喊回去的時候,紛紛都看傻了眼。
——這又是鬧哪一齣?
他們的房門口,李秀芝正盤坐在地上鋪蒲團上,面前擺着裝着筆墨紙硯的托盤,手裡拿着一把匕首,看到他們兩個回來,頓時目露兇光,氣性大漲。
李秀芝語氣冷硬的丟出一句話,對着姜孝,“休妻,不然,等着給你娘我收屍吧。”
姜孝頓時又苦又慌,“娘,你這是幹什麼啊!”
李秀芝心裡火氣旺盛,對着他就是一陣怒罵:“你還認我這個娘?還認我的話,就趕緊的,給我把她給休了!”
“我認您,但我不會休妻。”姜孝蹲下去扶她,“先起來再說好嗎?”
李秀芝似乎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死賴着就是不起來,她強硬的把姜孝按着跪坐在地上,把毛筆塞到他手裡,“寫,你給我寫。我不管,從此這個家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見姜孝紋絲不動,李秀芝把匕首抽出來,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孝兒,娘要是死了,那就是你親手殺的!”李秀芝拿出自己的殺手鐗,開始哭天喊地的。“都是你們害的!你這個不孝子,我辛辛苦苦養了你這麼多年不肯聽我的話不說,卻被一個女人迷得顛三倒四!連親孃的性命都不顧了!你的心都被狗吃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
趙紅珠腳尖在地上劃拉兩下,態度漠然,並不想過去勸她。
李秀芝又是好一陣痛哭。趙紅珠看到姜孝保持着跪坐的姿勢,瘦削的身體被李秀芝推攮得一顫一顫,但他握着毛筆的手就是僵着不動,不肯下筆。
痛哭和煩憂讓姜孝眉頭深鎖,他嘆息般的叫了一聲:“娘……”他正微微傾着身,眨眼的瞬間落了一滴淚在白色的紙上,立馬渲染開來。
姜孝動作緩慢的把筆放回托盤裡去,把身體轉了方向,對着尤自滿臉憤恨的李秀芝跪着。
姜孝看着她,淚沾眼睫,卻眸色清明,“紅珠自從嫁進姜家,對您是尊敬有加,對我是溫柔體貼,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過錯,上次還因爲護我中了一掌,身體孱弱到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反而是我,竟然在她養傷的期間犯下如此大錯,讓她傷心痛哭。這次要離開也是我想逃避問題才提出來了,跟她並無半點關係,娘你卻讓我休了她?我哪裡有臉?我又笨又軟弱,她沒有嫌棄我離我而去,我已經是感天謝地了!”
“我看你是被她迷了眼才覺得她多好多好!”李秀芝情緒太過激動,眼睛都紅了,她衝着姜孝怒吼,“什麼受傷了去養傷了?什麼秦大夫的師父?我聽千黛說,接走趙紅珠的是一個年輕男人!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藉着養傷的事情掩人耳目做一些苟且之事!在外面一呆就是半個月!光憑這一點,休她一百次都不爲過!她回來後我是見她老實,才隱忍不發,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狠絕,要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啊!她都這樣做了我還能再忍下去嗎?!!”
趙紅珠緩緩睜大眼睛,她此刻被李秀芝的話深深震驚到了!
而且,是千黛告訴她的?那她到底只是知道帶走她的是“年輕男人”而已,還是知道帶走她的人是魔域之主蘇涼?
從李秀芝如此大膽的反應看,估計她們並不知道蘇涼的身份罷,只是將“年輕男人”當成了一個對付她的把柄。
趙紅珠覺得,自己其實並未做錯事,但歸根結底當初是她怕有口說不清,引起誤會,才隱瞞了蘇涼救她的事情。現如今又在這當口被直喇喇提出來,她心裡隱隱的有些彆扭。
也不知道姜孝是怎麼想的……早知道,當初就明明白白的把前因後果告訴姜孝好了,免得現下如此難堪。
趙紅珠微微忐忑的看着姜孝的反應,有些釋然又有些臉熱。
——他果然也是知道的。
“娘,您這話說的過分了。”姜孝直挺挺的跪着,眸子裡有些波動,明顯是動氣了,“當初要不是紅珠救了我,我恐怕早已經不在世了,不管是年輕男人,還是年長的男人,他帶走了紅珠,是爲了救她的命。救命之恩大於天,感激都來不及,您爲何要用如此不堪的詞彙來說他們?”姜孝閉眼穩了穩心神才繼續道:“娘,您是我娘,我才一直聽你的話,尊敬你,但是這件事情……我是不會回頭的。再告訴您一遍,千黛,我是不會娶的,妻,是不會休的,如果您再次以死相逼,那兒子只好奉陪了,我們就一起去地下見爹,見到他之後原原本本告訴他,我們母子是因何而來。”
姜孝字字清晰分明,句句鏗鏘有力。
李秀芝對兒子的言聽計從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卻從未想到多他骨子裡有這般強勢的一面。
或者換種方式說,姜孝一直都有這一面,只是從來沒有值得他固執的人或事而已。
李秀芝愣愣的,有些不會講話了。她看着姜孝,眼神像是有點不認識。
姜孝伸手把她手裡的匕首輕輕抽掉,扶着她站起來,李秀芝覺得腿有點軟,靠在他身上,眼神呆呆的,仍舊是還沒回過神來的樣子。
姜孝轉頭定定的看了眼趙紅珠,趙紅珠抓了抓臉,沒講話。
姜孝對她柔聲說:“我先送我娘回房去。”
趙紅珠點點頭,看着他走遠後,揹着手在門口心煩難耐的踱了幾步,最終找到阿杏和她打了聲招呼,決定先回一趟孃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