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晉臉色漲紅,氣得直哆嗦。
三福晉轉過身,看向渡板上的侍衛,帶了嬤嬤走了過去。
那幾個侍衛面面相覷,有認出三福晉的,俯身見禮,不知道該不該讓路。
三福晉離了幾步站定,客客氣氣道:“是誰吩咐你們在這裡守着的,所有的人都攔麼?”
爲首侍衛道:“回三福晉的話,是五爺吩咐!”
後一句卻是沒有回答,也沒敢望向八福晉方向。
別管主子們在太后跟前有沒有體面,也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只是眼下職責所在罷了。
三福晉用帕子捂着嘴巴笑了笑,也沒有爲難人,道:“勞煩大人通稟一聲,看太后娘娘處得不得空見人?”
那侍衛躬身應了,轉身上船去了。
太后房中,舒舒、五福晉、九格格正陪太后摸牌。
開船的時候不好玩這個,現在正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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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見九格格之前有些短精神,就故意喂牌給她,丟了一張她等着的六萬。
“哈哈,我又胡了!”
九格格笑得歡快,撿起來桌面上的紙牌。
平日裡她覺得摸牌無趣,可是眼下對看書有些犯怵,竟然覺得打牌是個不錯的消遣。
“嘩啦嘩啦”,九格格的下家舒舒、對家五福晉,每人遞了半把金瓜子過來。
九格格跟前的錢匣子裡,已經裝了不少。
“發財了!”
九格格眉開眼笑的抓了一把,遞給太后身後看牌的白嬤嬤:“見者有份,這是嬤嬤的……”
說着,她又抓了半把遞給旁邊小兀子上坐着的林嬤嬤與小松。
五福晉身後沒人,剛纔被五阿哥叫回去翻東西去了。
這些金瓜子,都是太后叫人預備的。
專門爲了船上消磨時間或賞人使的。
好幾小匣子,分給舒舒、五福晉、九格格一人一份。
五阿哥不在。
他回了艙室去提筆寫信了,打算對弟弟告一狀,省得回頭被八阿哥糊弄。
八阿哥要是顛倒黑白,老九再誤會是弟妹惹事就不好了。
侍衛上船,沒有去太后處,而是先來尋五阿哥。
這艘船是五阿哥跟着,隨行侍衛、護軍也聽他的調派。
除了上船輪值的侍衛、護軍之外,另有兩船的侍衛、護軍專門隨侍太后這艘船,這些人負責這艘船行駛與停泊時的護衛。
“三福晉來了?”五阿哥聽了侍衛稟告,想了想,道:“除了八福晉,其他人不用攔!”
侍衛出去了。
五阿哥將信寫好,沒有立時打發人送。
還是等到晚飯後問一下弟妹那邊,要是弟妹也有委屈跟老九說呢?
侍衛從五阿哥這裡出去,沒有直接去渡橋,而是先到太后艙室外,隔着艙門稟告。
“娘娘,三福晉求見……”
屋子裡安靜下來。
太后推了牌,道:“收了吧,估摸也到飯時……叫她過來吧……”
前一句是對舒舒幾個說的,後一句是囑咐白嬤嬤。
白嬤嬤就出去,跟着侍衛到了渡板。
眼見着渡板上好幾個人,白嬤嬤還以爲三福晉帶來的。
等到了跟前,她發現不對,侍衛們有些眼熟,渡板另一頭的碼頭上,站着兩個人。
白嬤嬤認出是八福晉,卻也沒有說什麼,只對三福晉福了福身,道:“娘娘請您進去……”
三福晉扶了白嬤嬤,笑着說道:“勞煩嬤嬤了,我是閒不住,想着想給皇祖母請個安,皇祖母今日如何,暈船了嗎?白日裡歇沒歇一覺?”
白嬤嬤剛要說話,八福晉已經大踏步的上前。
三福晉啞然。
白嬤嬤也有些怔住。
八福晉已經扒拉三福晉一把,就打算過去。
四個侍衛都在,見八福晉動了,早有了防備,立時在前頭攔了。
八福晉怒斥道:“幾個臭魚爛蝦,不長眼的奴才,我看誰敢攔着我?”
說罷,她不管不顧就要往侍衛身上撞。
男女有別。
尊卑有別。
侍衛哪裡敢硬碰硬?
少不得側身避開。
八福晉如同打勝仗一般,就要往船上去。
“福晉……”
八阿哥急匆匆趕到,就看到這一幕,忙高聲喊道。
八福晉卻沒有聽真切,繼續往前衝。
“寶珠!”
八阿哥沒有法子,只能再喊了一聲。
八福晉這才聽真切,轉過頭來,就看到八阿哥小跑着過來。
她眼中多了心虛,笑的勉強:“爺,我來給皇祖母賠罪!”
八阿哥忍怒,先給三福晉見禮:“三嫂……”
隨後,他纔看向八福晉,道:“汗阿瑪有旨,你隨我來!”
說罷,他去拉八福晉。
八福晉臉上帶了防備,不由自主的掙扎着。
“聽話!”
八阿哥想着方纔在御前受到的打罵,臉上露出嚴厲,手下就沒有留力氣。
八福晉身體正虛,身子就趔趄着,被拽下了渡板。
奶嬤嬤在旁急的不行,卻不敢攔着,只有跟着後頭。
三福晉心裡好奇皇上的旨意是什麼,還想要打趣八阿哥兩句,可是就被八阿哥臉上猙獰嚇到。
她不由自主的望向岸上的八阿哥夫婦。
八阿哥拖着八福晉,沒有往前頭的御舟方向去,也沒有往後頭的惠妃座船方向去,而是離碼頭越來越遠。
那邊方向,是內務府護軍營房?
三福晉有些看不明白,猶豫了一下,看着白嬤嬤道:“嬤嬤,用不用稟告皇祖母一聲?瞧着八阿哥凶神惡煞的,不會動手打媳婦吧?”
白嬤嬤不卑不亢,低眉順眼,道:“奴才哪裡敢嚼主子的舌頭?您自己定奪就是。”
三福晉摸了摸鬢角,訕笑兩聲,道:“那咱們進去吧!”
太后艙中,紙牌已經收了。
八仙桌上換上了兩個果盤。
一盤花梨,一盤蘋果。
太后上了年歲,不愛吃鮮果,這薰屋子用的。
旁邊還放着兩盤乾果,是開口松子與紙皮核桃。
舒舒愛吃松子,一個個的吃着不過癮,就拿乾淨帕子墊着,剝松子。
五福晉在旁無事,就也跟着剝起來。
九格格拉着太后的胳膊,難得的撒起嬌來:“再也不敢開船的時候看書,迷糊的不行,還噁心,胃裡都吐乾淨了,一會兒晚點得多吃些……”
太后嗔怪道:“你九嫂囑咐了伱好幾回,誰讓你不聽說?晚上也不許看,眼睛都熬壞了!”
“嗯,嗯,聽祖母的,晚上不看書!”
九格格吃了一回虧,眼下很是服順。
三福晉隨着白嬤嬤進來,見到的就是這樣安逸自在的情景。
之前她還跟八福晉說,“大船有大船的好,小船也小船的好”,眼下卻覺得不同了。
小船不僅長度短了一大截,這寬度跟大船也不能同日而語。
這邊是船寬一丈四尺四寸,中間艙室也有一丈兩尺左右的寬度。
加上進深兩丈多,太后這艙室極寬敞。
跟這裡相比,她那小艙室真是就是安置個牀榻桌椅罷了。
三福晉爲尊,舒舒跟五福晉都起身。
九格格也從太后身邊避開。
三福晉才笑着屈膝行了福禮,而後又跟妯娌小姑見過。
太后笑眯眯道:“怎麼這會來了,眼看就要吃飯了?”
三福晉的笑容有些僵。
不過嫁進宮好幾年,她也多少曉得些太后脾氣,說話比較直。
她就笑着說道:“我們爺座船離這邊遠,孫媳婦就想着趁天亮過來給您請個安,省得天黑了不方便。”
太后笑着說道:“來這一回就行了,在船上到底不方便,往後少折騰,等到行宮的時候再過來說話。”
三福晉摸不準這是嫌棄、還是關懷,心裡有些犯嘀咕,面上卻是應承着:“那皇祖母別嫌棄孫媳婦躲懶……”
太后搖頭道:“不嫌,不嫌,我知道你也忙着,不用來我這裡點卯,我這有她們幾個小的在,倒是你婆婆那邊,沒有人服侍。”
三福晉的笑容有些勉強。
並不是很想去婆婆跟前。
原本以爲能擡着太婆婆壓着婆婆那邊,省得婆婆在路上折騰人。
失策。
三福晉看着舒舒幾個,覺得人太多了。
太后跟前這孫媳婦、孫女都不缺,自己是不大好湊上來。
三福晉想到八福晉,神色就有些怔忪。
不好告訴太后,是不是該告訴五福晉與舒舒一聲?
都是妯娌。
平日裡彼此嫌棄挑剔,可也不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八福晉怪可憐的,還在小月子裡。
今天八福晉指定又犯渾了,不知道夫妻倆人會不會動手。
瞧着八阿哥人模狗樣的,可是誰曉得私下裡如何。
三福晉不是心狠的,難得沒有八卦,反而多了擔心……
*
護軍營營地外。
八福晉望向遠處的御舟,憤憤道:“五阿哥還是不是男人?摻和女人的事情不說,還有臉去御前告狀?”
八阿哥怕她發瘋,沒有提自己捱打之事,只道:“汗阿瑪既有口諭,就回京去吧!”
八福晉羞惱道:“那算什麼,那不都成了我的錯處了,明明是董鄂氏不檢點……”
“閉嘴!”
八阿哥低聲呵斥道:“這回只是送你回王府,你真以爲皇家沒有出婦麼?”
八福晉擡起頭,看着八阿哥帶了驚駭。
八阿哥寒着臉,道:“上一回,你在寧壽宮口無遮攔,爺丟了差事,多個側福晉;這一回你嘴上掛着男女之事,污人清白,爺丟了分府的兩處產業,汗阿瑪告誡爺,沒有第三回!郭絡羅氏,沒有第三回!”
八福晉的胸脯直喘,帶了顫音道:“郭絡羅氏,你叫我郭絡羅氏?”
八阿哥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是爺的仇人麼?”
八福晉憤怒道:“第三回,會如何?”
八阿哥看着她,帶了認真,道:“一起圈,或……一起死!”
八福晉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側過頭去,道:“我回家還不行麼?我不想去安王府!”
八阿哥搖頭道:“皇上的口諭也是給安郡王的,要是他管教不好你,那郡王的帽子就別戴了!”
八福晉緊緊攥着拳頭,臉上多了怨憤:“皇上爲什麼這樣,是不是五阿哥添油加醋,進了讒言?”
八阿哥看着她,沒有說話,而是揭開衣裳,露出胸口的烏青。
“誰打的?”
八福晉差點跳起來的,帶了緊張問道。
“汗阿瑪動的手,爺託了你的福,得汗阿瑪親自管教,在皇子阿哥中也是頭一份!”
八阿哥合上衣裳,看着八福晉道:“從懂事開始,爺就努力做個讓人稱道的皇子阿哥,辛苦了十幾年,可是毀掉這些,卻不到一年……”
八福晉臉色慘白,咬着嘴脣道:“你嫌棄我?”
八阿哥面無表情:“爺不想活成一個大笑話,你好好想想吧,爺也好好想想……”
“你想休妻?”
八福晉眼中多了癲狂,看了眼八阿哥,又去看遠處的運河河道。
八阿哥似看到她心底,嘆了一口氣,道:“別再威脅爺,跳河也好,跳車也好,你若做了,讓我成了大笑話,你我夫妻之義就此斷絕!”
他的聲音不大,卻是斬釘截鐵。
八福晉閉上眼睛,眼淚“嘩嘩”直流。
是啊,不是隻有她會威脅人。
眼前這個人的心腸,比她的更冷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