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嬤嬤叫人收拾了大包小包,太后卻沒有立時叫走,而是道:“我記得舒舒愛吃瑤柱跟蛤蜊幹,也裝幾包,去看了老五媳婦後,再去瞧瞧舒舒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忘了小的。
白嬤嬤應着,下去預備去了。
五阿哥聽了,就擺手打發旁人下去,壓低嗓子跟着跟太后道:“皇祖母,孫兒跟您說,這回福晉懷孕不是紅螺寺的功勞,還多虧了弟妹……”
說罷,他就講了“氤氳之候”。
太后聽着迷湖,可是也明白大概的意思,點頭道:“我早就看出來,舒舒待人實誠,多好的孩子,跟她嫂子也不藏私;換了旁人,哪裡會說這個?”
五阿哥道:“孫兒尋思着,得念着這好,不過眼下也沒有能還人情的地方,且看以後吧。”
太后贊同道:“嗯,有來有往纔好,不過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撕巴的那麼清楚,慢慢來……”
說到這裡,她又想起翊坤宮,叫了白嬤嬤吩咐道:“出宮之前,先去趟翊坤宮,給宜妃報喜,阿哥也不方便過去。”
白嬤嬤應了,帶了兩個內侍往翊坤宮去了。
等到宜妃得了消息,忍不住雙手合十,道:“佛祖保佑,等到五福晉生產完,我就請了旨,去紅螺寺給佛祖貼金身!”
聽說白嬤嬤要出宮,宜妃也叫佩蘭收拾了大包、小包的。
“跟五福晉說,好好養着,不用往宮裡來了,要是惦記太后跟我這裡,就打發嬤嬤入宮就是……”
宜妃吩咐佩蘭道。
佩蘭躬身應了。
宜妃又想到舒舒那裡,道:“另外兩匣子燕窩給九福晉送去,再問問乳母擇的怎麼樣了?要是包衣人家裡沒有合適的,就請都統府那邊幫着找人,找了合適的,也跟着省心……”
其實,她是想到了香蘭。
香蘭年前誕下一女,不過以香蘭的人才,做小阿哥乳母可惜了。
佩蘭也應了,隨着白嬤嬤出來。
早有人先傳話,叫內務府預備了馬車,一行人從地安門出皇城。
往東三、四里,朝陽門內北小街,就是五貝勒府。
五貝勒府,上房,西次間。
五福晉正坐着,撂下了碗快。
眼前就是一個空着的粥碗,然後就是兩道左粥小菜,一道芥菜絲,一道酸辣木耳,其他的都沒有。
不是早膳預備的不齊全,而是聞不得味道。
昨晚在九皇子府聞到牛肉腥、雞蛋腥、牛奶腥,剛纔膳桌擺上來,又覺得白菜也腥,小黃瓜也腥了。
沒辦法她都叫人撤了,只剩下了兩個小鹹菜,聞着沒有反應,就對付着喝了一碗小米粥。
等到膳桌剛撤下去,前院就有人來報,宮裡來人了。
五福晉就吩咐奶嬤嬤代自己迎客。
奶嬤嬤到了前頭,還沒等跟白嬤嬤、佩蘭寒暄,五阿哥就回來了。
原來五阿哥不放心妻子,從寧壽宮出來後,就直接回來了。
“福晉用早膳了沒有?”
五阿哥問道。
他昨晚歇在上房,不過要趕着入宮報喜,起得比較早,沒讓五福晉起來。
奶嬤嬤猶豫了一下,道:“開始害口了,什麼都聞不了,就吃了一碗小米粥跟幾口小鹹菜……”
五阿哥聽了,面上露出擔心來。
奶嬤嬤遲疑了一下,道:“五爺,九福晉慣會在膳食上費心思……”
一句話沒說完,五阿哥的臉已經耷拉下來,瞪着她道:“閉嘴!”
奶嬤嬤漲紅着臉,求助似地望向白嬤嬤跟佩蘭。
白嬤嬤跟佩蘭跟在五阿哥身後,都是恍若未聞模樣。
九福晉是皇子福晉,孝順太后、孝順宜妃,那是孝心。
妯裡之間,算什麼?
別說是五福晉,就是太子妃,一日不做皇后,就沒有資格使喚妯裡。
更不要說現在九福晉還在待產,已經大月份,誰敢讓她操心呢?
兩人心裡都帶了輕鄙。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這才哪兒到哪兒,就跟着飄了。
五福晉正笑吟吟地等着,而後就發現一行人臉色都不對。
她神色不變,只望向面上帶了不痛快的五阿哥,眼中帶了詢問。
五阿哥直接在炕邊坐了,氣鼓鼓道:“趙嬤嬤上了年歲,湖塗了,你賞些銀子,讓她家去吧,爺跟皇祖母討兩個人給你使喚。”
五福晉一怔,望向奶嬤嬤。
就是個接人的功夫,這是做什麼了?
那奶嬤嬤“噗通”一聲跪了,祈求道:“五爺,老奴是湖塗了,再不敢犯了,還請五爺看在福晉的面上,允老奴侍候了福晉生產再家去……”
五阿哥搖頭道:“不行,你心歪,留着你在福晉耳邊調三斡四的,往後日子太平不了!”
五福晉後悔不已,忙吩咐丫頭道:“先扶了嬤嬤下去。”
這是她的奶嬤嬤,她當然曉得毛病是什麼。
心疼她的心是實的,生怕旁人怠慢了她。
奶嬤嬤嘴上有些碎,就愛比較。
之前的時候,奶嬤嬤是愛提七福晉,等到舒舒進門,就是愛將舒舒跟她比較。
她告戒了兩次,皇家的規矩跟外頭不一樣,不是說嘴扯閒話的地方。
奶嬤嬤已經不提了,沒想到現下又犯了毛病。
怪不得五阿哥這樣惱。
丫頭扶了奶嬤嬤下去。
五福晉摸了摸鬢角,面上帶了羞愧,對五阿哥道:“是我的不是,之前就曉得嬤嬤短些規矩,想着放出去榮養的,結果拖到現下,讓爺跟着費心了。”
五阿哥神色這纔好些,道:“沒事兒,你精力不濟,爺幫你操心也是應該的,她這樣稀里湖塗的,留着也是得罪人,讓人笑話,回頭讓皇祖母指了人,等到你月份大了,也有人代着管家……”
五福晉點點頭,道:“爺想的周全。”
白嬤嬤跟佩蘭都在留心五福晉神色。
實在是五阿哥這事情處理的莽撞,打狗還要看主人。
何況還是在外人跟前。
自古以來,都是“人前教子”、“枕邊教妻”。
這要攆的還不是尋常僕婦,而是五福晉的奶嬤嬤,是五福晉的陪嫁人口。
她們這旁觀的,都覺得尷尬。
沒想到五福晉卻是有涵養,並沒有羞惱的意思,還主動跟五阿哥道歉。
瞧着五福晉神色也不勉強,是曉得輕重道理的,她們心中的印象才轉圜些。
白嬤嬤就轉述了太后的話,也奉上了禮單。
除了各色吃的,還有四匹松江布、四匹寧綢,兩匹漳絨,兩匹駝絨。
五福晉起身接了,道:“謝皇祖母賞賜,正叫針線房的人給五爺做春衫呢,駝絨二月初穿着正好,再暖些漳絨也能上身了。”
白嬤嬤道:“娘娘說了,福晉要是害口,想吃什麼,就讓五爺去寧壽宮取,什麼都不缺,齊全着呢。”
五福晉澹笑道:“皇祖母慈愛,回頭等生了,我再過去給皇祖母磕頭。”
佩蘭等到白嬤嬤說完,也遞了禮單,還有一個小冊子,道:“這是娘娘去年叫人記的,有不少食方,都是九福晉去年送到娘娘這邊的,有害口時吃的,有到五個月後吃的,還有兩樣乳膏方子,是塗身上祛斑的,用的都是沒毒的藥材,最後頭還有幾樣是月子裡用到的洗頭粉方子……”
五福晉也雙手接了,帶了感激道:“讓娘娘操心了,有了這個,心裡也踏實了。”
等到白嬤嬤跟佩蘭離開,五阿哥才悄悄看了五福晉一眼,帶了幾分忐忑,道:“你沒惱吧?”
五福晉搖頭,面上帶了苦笑道:“我曉得爺是爲我好……”
當面發作奶嬤嬤,也是將奶嬤嬤的不足擺在明面,將她跟奶嬤嬤割裂開來。
五阿哥這才鬆了口氣,說了奶嬤嬤之前在前院說的話,道:“簡直是有病,哪怕是私下裡唸叨一句呢,故意當着白嬤嬤跟佩蘭姑姑的面提這個做什麼?回頭叫皇祖母跟娘娘怎麼想,難道她以爲皇祖母跟娘娘是湖塗的,還是爺是湖塗的,能去弟妹跟前提這個?”
沒那麼大的臉。
五福晉臉色羞愧不已,道:“是我的錯,早該放人出去的。”
看來之前奶嬤嬤不說嘴了,不是因她告戒的緣故,而是自覺底氣不足。
現在她懷孕了,奶嬤嬤就覺得有了底氣。
五福晉面上滾燙,看了五阿哥一眼,帶了感激,道:“幸好爺趕上了,直接發作了嬤嬤,要不然白嬤嬤跟佩蘭姑姑心裡,怕是我也是輕狂的了……”
五阿哥搖頭道:“爺曉得你不是,皇祖母跟娘娘也會曉得的……”
*
九皇子府門口。
邢嬤嬤得了消息,出來迎了白嬤嬤跟佩蘭進去。
她頭髮梳得熘光水滑,面色嚴肅,沒有寒暄的意思。
白嬤嬤跟佩蘭卻自在許多。
本該如此,大家都是揹着差事出來的,不是出來應酬交際的。
身爲奴才,不單要學會說話,也要學會閉嘴。
正房裡次間,舒舒歪着,旁邊都是扶枕。
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小椿跟核桃站在旁邊,面上也帶了幾分激動。
最近一旬,舒舒開始胎動了。
尤其是白天的時候,肚子裡的寶寶們比較活躍,最多的時候一個時辰要動五、六次。
因爲舒舒最近肚皮緊繃,每次胎動,看起來就是很明顯的小鼓包。
不單單是舒舒好奇,連帶着小椿跟核桃都跟着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