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老夫人渾濁的眼珠慢慢轉向了林舒然,似乎意識到和她說話的是誰,她露出淺淺虛弱的笑容,感激地說道:“許夫人,謝謝你,謝謝你之前爲方家所做的一切,只是這恩情我方家只有下輩子來還了!”
“老夫人——”林舒然如鯁在喉,鼻子也不禁酸了起來,而大理寺的官差已經在大聲叱責着方家的女眷往前行,林舒然也不得不讓開道兒。
她沒有多做停留,因爲她不知道在大將軍府的方達是不是也已經被官差給帶走了,等她急匆匆地回到府裡,卻發現那兩名刑部的官差還在,方達也還在大將軍府呆着。
管家許安告訴林舒然,大理寺的人已經來過了,原本他們是來帶方達走得,但是刑部的人告訴他們,方達是蕭塵要審的人,其後刑部與大理寺、御史臺三司會審的時候,自會把方達帶過去。
或是想着三日後方家的人就有可能被滿門抄斬,大理寺的人也不想和刑部的人有過節,就沒有把方達帶走。
不過,林舒然剛回到府裡,刑部那邊又來了幾名官差,說是奉蕭塵的命令,來帶方達離開的,似是專等着她回府一樣。
蕭塵沒有親自來,但官差們帶來了刑部的手令,林舒然沒有理由把人強行留下,她感到了更深的無力感,只能眼睜睜看着還躺在牀上沒法動的方達被擡走。
方達似是已經感知到方家的災難,被人從大將軍府擡走的時候,他表現得非常的安靜,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睜着眼睛也不怕陽光刺眼,直直地望向遙遠的天空。
隔壁這麼大的動靜,許家在家的孩子不可能不知道,就連剛纔跟着林舒然去蹴鞠園的許銘晨他們也都趕回了家,他們進家門的時候,正巧方達被送出門口。
站在大將軍府門口看着方達和方家的人被帶走,許銘晨他們許久都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有同情有憐憫有茫然有擔憂,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各自的經歷,每個人都變得沉悶低落起來。
“都回家吧!”林舒然將他們都從大門口喊了回來,方家的事情他們似乎都幫不上什麼忙,定遠侯要用他手裡的特權來對付方家,這一次怕是沒人能阻止了。
許銘晨他們回過神來,全都慢慢地走向林舒然,方家真的就這樣完了嗎?
“娘,方家的事情真的沒有轉圜餘地嗎?”許銘凡看起來非常難過,在國子監的時候,方達其實很照顧他,這段時間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如今朋友有難,他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林舒然也不知該怎麼回答許銘凡,雖然最近她也派人在暗中打探方家的案子,但是一直沒什麼進展,反倒是大理寺和刑部那邊都有些證據對方家不利,她也沒辦法。
許銘凡見林舒然沉默下來,心情更加失落至極。
而到了這天晚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三司會審已經結束,三日後午時要將方家滿門抄斬,只是不會株連九族,不過晉朝的滿門抄斬就是不管男女老幼都要砍頭,反倒是府中的一些下人會留下性命成爲官奴,終身不得脫奴籍。
夜已經很深了,林舒然也沒有睡意,她在想有一天許家是不是也會像方家一樣的下場,畢竟這世上人心難測世事難料,許鈞澤在朝中慣會得罪人,那些朝臣看他早不順眼,若不是一直有皇帝和太后護着他,他可能早就淪爲方老御史一樣的下場。
可現在定遠侯和陳宰相那幫人氣勢逼人,就連皇帝也有些不被他們放在眼裡了,所以他們纔敢不顧皇帝的意願直接去治方家的罪,君弱臣強,這同樣不是什麼好兆頭。
依照林舒然目前對許鈞澤的瞭解,許家註定是要和帝王站在一邊的,所以要想保住許家衆人的性命和富貴,那就必須要保證皇帝趙佑的權利,只有背後的大樹強大起來,他們纔好乘涼。
君強必須國強,國強必須民強,林舒然一下子便想通自己日後應該力所能及地去做些什麼,只是要實施她的計劃,還要想辦法讓那些企圖禍國殃民的人不能絆住自己的手腳,總要把腐肉剜掉,才能長出新肉和生機來,否則後患無窮。
天未亮,許銘凡就在林舒然的院子裡等着了,見到起牀後的林舒然,他告訴她,方家行刑那日他想去刑場送送方達。
“娘,方達在國子監的時候,說他最想吃的東西,是你做的炸雞,到時候你能不能爲他做一次?”許銘凡不是個感情容易外露的人,平時性子也有幾分高傲內向,但這一次他主動找到了林舒然,希望她能爲方達做一次他最心心念唸的炸雞,也算朋友死前他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林舒然知道許銘凡和方達是在國子監結下的情誼,她也很感動許銘凡對朋友的這份真情,雖然他年紀小,但他已經開始懂得人與人之間的那份溫暖與真誠。
“好,我會多做一些好吃的!”林舒然沒有拒絕,她也想爲方家的人最後做點什麼吧。
“那到時候我給娘去燒火!”許銘凡在田莊的時候也學會了燒火,他可不是隻會讀書學習的書呆子。
很快,時間便到了方家行刑這一日,一大早林舒然就開始忙活,她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有炸雞也有點心,還準備了酒,然後拎着一個食盒,她決定今天和許銘凡一起去刑場。
等他們母子到刑場的時候,刑場已經圍滿了人,不過有靈琴和飛月開道,他們很快就到了斷頭臺的最前面,此時刑場上方家的男丁都身穿囚衣頭髮凌亂地跪在那裡,而方達則是強撐着身子靠在家中兄弟的身上跪着。
“我方鄂一生清清白白,上對得起君,下對得起民,可惜啊,可惜,如今奸臣當道,蒼天無眼,只願我方家冤魂死後化爲三道雷電,將那爲非作惡、禍亂朝綱之人全都劈爲齏粉,以正天地之氣!”
方老御史方鄂仰天長嘯,直到這時他纔將心中冤屈憤怒化爲沖天詛咒,爲的也不過是這天下的一絲太平和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