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煙啊,今天不支麪攤了啊?”李雄彪勒停了騾馬,向柳飛煙問道。
柳飛煙點頭應聲:“是,今天想要出趟遠門……往上古鎮去。彪叔,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啊?這騾馬真壯實,長得真好,得花不少銀子才能買來吧?”
“哦——要去上古鎮啊?”
蘇午坐在騾車裡,聽到外面李雄彪拉長了的聲音倏忽臨近了自己所坐的騾車,聲音裡藏着些絲笑意,他神色沒有變化,掀開車窗簾,看向外面的柳飛煙:“上車來罷,我們捎帶你一程。”
“嗨!
這還用得着你來說啊?!
飛煙,來,去車上坐着去罷。
彪叔送你去上古鎮——咱們正好順路,我們去也上古鎮哩。”李雄彪跳下騾車,幫着提起了柳飛煙腳邊的兩個大包袱,他將兩個大包袱拎起來,神色頓時有些吃驚,看着柳飛煙道,“飛煙力氣還不小啊,這兩個包袱加起來得有二百來斤重了,你一個人竟然能提的起來?
還從家門口提到了大堤邊?
嘖,快趕上我們學拳練武的人了!”
李雄彪咧嘴笑着,話語裡意有所指。
柳飛煙低着頭,提着另外幾個小包袱跟在他身後,聽到他的話,小聲地道:“我也和飛熊小哥學了拳的,這也不是甚麼秘密。
您就別調侃我們了……”
“嘿嘿嘿……”李雄彪聞言就未調侃柳飛煙什麼,幫着把包袱放進馬車裡,才收斂了笑容,與柳飛煙說道,“你練飛熊傳的那套拳,比我們進步都快很多哩。
好好練罷!
不靠爹媽靠自己更好!”
柳飛煙點了點頭,鑽進了騾車裡,坐在蘇午一旁。
騾車搖搖晃晃,再度啓程上路。
李家人從天不亮時即啓程去向上古鎮,一直到天剛剛擦黑的時候,纔到了上古鎮上。
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又是在白天趕路,所以衆人未曾見到有剪徑強賊,倒是沿路乞討的流民百姓,這一路衆人遇上不少。
車馬行到了上古鎮上,趁着這會子太陽還未完全落下,天只是矇矇黑的時候,李雄彪驅趕着一駕騾車,帶着李伯江去拜會這次‘端午拳會’的發起人,上古鎮的鄒家。
衆人則在上古鎮上的一處飯館裡等候着。
他們未等太久,李雄彪就又驅趕着騾車回來,衆人重又坐上了騾車,跟着李雄彪的車駕,趕去了鄒家。
“鄒家老太爺已經在家裡準備好了席面,等着咱們呢!
其餘幾家早就到了,就咱們家離得遠,所以到的也晚——幸好剛纔你們沒在飯館裡點菜吃飯,不然豈不是要浪費錢?
往後這幾天就住在主人家裡,大家也都注意些,不要失了禮數。
鄒家在上古鎮也挺有名的,算是個大財主了,他家的院子修得很大,你們到時候見了就知道了。”在路上,李雄彪與衆人說了些注意事項。
本是順路搭車來上古鎮的柳飛煙,此下也未有挪動,在蘇午的要求下,跟着去了鄒家,暫時頂個李家反耳巴子拳的弟子傳人身份。
鄒家宅院位於上古鎮東面,乃是一座三進的大宅子。
此時宅門大開着,門口掛着紅燈籠。
一衆不知是鄒家人、還是客人的男男女女們聚集在門口,一個個臉上滿是笑容。
戴着瓜皮帽的鄒家管事,見着李雄彪領着幾駕騾馬車臨近了宅門口,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他與身後幾個家丁替李家幾人牽住騾馬,李家一行人從馬車裡走出,鄒家這些人一手往宅門內虛引,同時熱情地招呼着蘇午等人:“快進去坐,進去坐罷!
都在中間院子的堂屋裡!
菜快上齊了!”
蘇午等人點頭應着聲,被鄒家家丁僕役們簇擁着,一股腦地涌入了中院的堂屋裡。
堂屋內外擺滿了一張張圓桌,此下已經上了滷雞、醬鴨、醬牛肉等四個冷盤、四個熱菜,這八個菜皆是酒菜,等客人們把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待會兒還有八個大碗菜,大碗菜就是‘飯菜’了。
李家人被安排在堂屋臺階下的那張桌子落座。
先前在門口嬉鬧的那些青少年們,也被安排在了堂屋院子裡各張桌子前。
堂屋內,大爺爺李伯江正與一個穿着絲綢緞子衣裳,瓜皮帽上鑲了塊玉石的矮胖老者交談着,還有數個老者圍在他們兩人周遭。
大爺爺將由紅布包裹着的長條形物什遞給了那矮胖老者,笑着道:“我沒甚麼可送你的,這是我託了我們那的好鐵匠,打製出來的一柄匕首,送給你防身罷。
你可不要嫌棄啊!”
“誒,老哥哥送的東西,我愛惜都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那矮胖老者笑呵呵地答應着,雙手接過紅布包裹的連鞘匕首,珍而重之地遞給了身後的白麪青年人,“幫我好好保管起來!”
“知道了,爹。”
那面容秀氣的青年人答應着,接過連鞘匕首,將之放在了身後堆滿禮品的桌子上。
“現在朝廷管得嚴,刀劍這些東西可少見得很啊。
有勞老哥哥費這個心思!”矮胖老者拍着李伯江的後背,請他在主賓位落座,其餘各家的老人,分別在副賓、三賓等位置落了座。
李伯江微微揚首,鄒家主人這般安排座位叫他很是受用。
賓主落座以後,守在堂屋門口的鄒家管事就小跑着出了中院,到前院大門前去。
不多時,前院大門那邊就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鞭炮聲響了很久。
一陣硝煙氣飄入院落裡。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院子各處點燃燈火,鄒家主人-鄒慶功起身,坐在他身畔的幾位賓客陪客也都跟着紛紛起身,他與主桌的賓客們敬了一圈酒,關注着堂屋裡動靜的各家人們,於是也都站起了身。
鄒慶功笑呵呵地與衆人敬了一圈酒,賓主落座。
宴席正式開席,四周一片杯盤碰撞之聲。
李家人們也才只是蘇午撿來一包金銀以後,才從每日兩餐改爲每日三餐,早晨還能得藥湯進補,健壯體魄。今時鄒家宴席上的這些菜餚,衆人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是以他們這桌上盡是落筷之聲,也沒有別的桌那樣過個幾圈酒,行個酒令之類的活動。
酒過三巡後。
主桌賓客們簇擁着鄒慶功,又往各桌去敬酒,大家互相照個面,認識認識,混個臉熟。
鄒慶功和各家老人首先就到了李家人所在的這一桌。
李雄彪、李雄羆兩個叔叔輩的,帶着衆人紛紛起身與那些老者見禮。
“這全是老哥哥你們李家的年輕人?”鄒慶功看着蘇午、李黑虎等一衆人,眼神頗爲驚訝,他指着站在蘇午旁邊咧嘴笑着的李黑虎道,“這是黑虎,我識得的。
但這些娃娃,我可就一個都不認識了。
幾年不見,老哥哥家裡可是人丁興旺,枝繁葉茂了啊!”
“這是飛熊,是我侄女兒文娟的遺腹子。
他爹不管他,他便改宗了我們老李家。”李伯江面露得意之色,拍了拍蘇午的肩膀,之後一一爲鄒家、馬家、周家、張家等幾家老人介紹起了自己的孫輩,“這是鐵牛,是我家收養的孩兒,這是……”
待李伯江介紹過以後,鄒慶功等人滿臉笑意,紛紛點頭:“好!好!”
“老李,我看你家這些孩子以後都能有大出息啊!
我學了幾年相面,你家黑虎這孩子,命格極貴,以後保不齊就是個武舉人,飛熊這孩子,也是文舉人的命……”
“人丁興旺總是好事,李老哥,你以後再不用爲這些事情發愁了啊……”
“這些孩子,都學了你家家傳的反耳巴子拳?”
衆位老者笑呵呵地言語着。
鄒慶功更是喊出了身後陪着的長孫‘鄒景春’來,與蘇午、李黑虎等人一一見禮。
那長相秀氣的白麪青年人將禮數也做得極足,按着他爺爺的吩咐,向蘇午、黑虎等人一一行禮,李伯江隨後指向了柳飛煙,笑着出聲道,“這是雄彪收的弟子,也學了我家傳的反耳巴子拳,這次跟着我們一齊來長長見識。
她叫柳飛煙。”
鄒景春見得柳飛煙面容,白麪微紅,跟着向柳氏女低頭行禮:“見過柳家妹子。”
柳飛煙亦低頭還禮,不知該怎麼稱呼這位鄒家長孫,便只行禮,未有作聲。
鄒慶功看了看自家孫兒,又看向那位衣衫雖然樸素,但舉手投足之間皆有靜氣流轉的柳氏女,忽然笑着出聲道:“我與李家老哥哥,馬家、周家、張家兄弟曾經同是‘梅花會’中人,以師兄弟相稱。你們年輕一輩,也可這般互相稱呼。”
衆人點頭答應。
隨後,鄒慶功、李伯江等人又轉去了其他桌。
這場宴席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方纔結束。
酒席散去後,蘇午、李黑虎等人被分到了前院的那排屋舍居住,李靈鶴、李綵鳳、柳飛煙等女賓則在後院屋舍中居住。
夜色漸深。
蘇午盤腿坐在牀榻之上,雙目似睜似閉。
在他身側,劫影長河無聲息地流淌着,內中有一抹金色魚影時隱時現。
淡淡月光從窗外傾照進來,灑落在他的肩頭。
他張開雙目,注視着劫影長河裡若隱若現的那一尾金鯉魚,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