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不情之請,朱棣來了精神。
於是他看着張安世道:“卿家但言無妨。”
張安世看了看左右,才道:“陛下,有些話,臣只怕不方便說。”
朱棣頷首,瞪一眼朱勇幾人。
朱勇幾個只好悻悻然道:“臣等告退。”
那徐輝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幽怨,他意味深長地看張安世一眼,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有些不簡單。
中山王的後代,有兩個公爵的爵位,還出了一個皇后,一個貴妃。
現在他要擇婿,當然就是要挑最好的。
……
很快的,殿中四下無人,只剩了朱棣和張安世。
朱棣笑吟吟地道:“你這小子,有什麼話便說罷。”
張安世先取出了一份章程,接着便道:“陛下,此次能低價收購桐油,是因爲以朱金爲首的一些人,在其中出了力,這商行裡頭,陛下佔了半成,算起來,纔是真正的大東家,臣知道陛下一向賞罰分明,也希望這些爲陛下出力的人,能夠得到賞賜。”
朱棣抖擻精神,說實話,單單這供應軍資,朝廷就該賞賜了。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花的是他朱棣的錢。
不過事情的輕重,朱棣還是分得清的,於是滿口應下:“有功自然要賞,朕會酌情恩賞。”
張安世等的就是這句話!
既然朱棣答應下來,張安世其實就已經不擔心這賞賜是否豐厚了。
張安世隨即道:“另外,臣希望……供應桐油的事,必須保密,至少在這半個月之內,不能走漏消息。”
朱棣臉一沉,便道:“怎麼,你有其他的想法?”
“陛下難道忘了,臣花了五十七萬兩銀子,購買的桐油是二十五萬石……”
朱棣心裡咯噔了一下,而後瞪大眼睛:“多少?”
“二十五萬石啊。”張安世笑嘻嘻地道。
朱棣驚道:“這樣說來,除了供應軍需,朕的手裡還有十五萬石桐油?”
“正是。”張安世點頭。
朱棣一下子來了精神,看着張安世的目光越發的亮:“你要朕怎麼做?”
“臣發現現在市場出現了異常。”張安世一副憂國憂民的口吻道:“陛下這邊還未開始下旨徵安南的時候,其實市面上,桐油就已經開始應聲而漲了,不只是如此,有許多人已經開始悄悄地囤積桐油。”
朱棣皺眉:“伱的意思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張安世很直接地道:“何止是走漏了消息,咱們大明朝廷,就好像一個破氈布,四處都在漏風。”
朱棣勃然大怒:“入他孃的,這羣狗賊,此等軍機大事,竟如兒戲,朕不將這些人誅殺乾淨……”
“陛下。”張安世笑了笑:“貪婪的人是殺不盡的。”
朱棣慢慢冷靜下來,眉頭依舊深深皺起,道:“朕讓紀綱來處置,如何?”
張安世卻道:“臣不是對錦衣衛有什麼成見,只是臣以爲,錦衣衛處置不了這樣的事。”
“那誰來處置?”
“臣可以。”張安世道:“我們不妨,可以將這……當做一場戰爭。”
“戰爭?”朱棣面露不解。
張安世道:“是陛下與這些人的一場鏖戰,臣來做這個先鋒,只是……臣需要借陛下一些東西。”
“你說。”朱棣道:“需要什麼?”
張安世坦然地道:“臣需要陛下的急遞鋪,需要一些可以隨時快馬傳遞消息的渠道,除此之外,還有陛下的信任。”
朱棣目光幽幽,凝視着張安世:“還有呢?”
張安世道:“沒有了。”
朱棣道:“朕只有一個念頭,不可讓奸賊得逞。”
張安世認真地道:“臣可下軍令狀。”
朱棣瞪了他一眼,隨即笑道:“滾吧,少跟朕來這一套,你下了軍令狀,難道朕還能砍你腦袋?朕捨不得皇孫沒舅舅的。”
張安世有些尷尬,明明剛纔還是很嚴肅的話題,怎麼一下子又小兒科了呢?提朱瞻基那貨,這格局可就拉下來了。
張安世只好悻悻然道:“臣告辭。”
說罷,張安世匆匆而去。
朱棣隨即召了亦失哈來,卻沒有方纔面對張安世那般輕鬆,而是一副凝重的樣子。
朱棣可不傻,這些消息靈通的人,雖是一個個看不見,摸不着,可是這些人……卻絕不是小角色。
朱棣道:“亦失哈。”
亦失哈道:“奴婢在。”
“告誡姚先生幾個,今日發生的事,統統封鎖消息,一字半句都不許泄露,知道此事的人,就這麼幾個,一旦事泄,他們清楚什麼後果。”
亦失哈看着朱棣臉上的凝重之色,先是一怔,隨即忙道:“是。”
朱棣又撿起了案牘上的名錄,赫然見到爲首的一個,便是朱金。
他沉吟着,提起了硃筆,唰唰唰地開始下筆狂書。
片刻之後,他將名錄交給亦失哈:“下中旨,遵照此辦理。”
亦失哈瞥了一眼,就立即明白爲何是下中旨了。
旨意有很多種,除了常年的詔書、敕書、誥書之外,還有一種叫中旨。
因爲一般的旨意,都是翰林擬定詔書,然後文淵閣那邊簽發的,這種詔書往往代表的是整個朝廷的意志。
可中旨不一樣,中旨完全繞過了大臣,是皇帝個人意志的體現。
中旨也可以封官,不過這種官職……往往被人稱之爲傳奉官。
當然,這種傳奉官名聲可不好聽,因爲它不經吏部,不經選拔、廷推和部議等選官過程,是由皇帝直接任命。
這違反了正常的手續,卻只是爲了滿足皇帝或者後宮中某個妃嬪或宦官的願望。往往被人歧視。
當然,歧視也是相對的,至少對於普羅大衆而言,官就是官,對於身份低的人而言,已算是祖墳冒煙了,至於那些進士和正規程序授予官職的人而言,他們瞧得起瞧不起,又有什麼關係呢?
亦失哈取了名錄,便立即去忙了。
…………
“承恩伯,承恩伯……”
朱金領着二十多人,匆匆來到張府,面見張安世。
一見到張安世,二十多人便個個面露感激之色,齊刷刷地跪下。
他們有的甚至眼睛哭的通紅,嘴巴卻是咧着的,又哭又笑。
“多謝承恩伯……”朱金磕頭如搗蒜,聲音極盡誠懇。
張安世揹着手,淡定地看着他們,似早有預料,卻笑吟吟地道:“咋啦?”
“陛下下了旨……”朱金激動得手舞足蹈,口裡道:“授了小人世襲千戶,其餘的人,都授了世襲百戶,不只如此,還準我們子孫入國子監讀書。”
所謂世襲千戶和百戶,其實就是世官,其實某種程度,更多像榮譽頭銜。因爲如果沒有世職,其實沒有多大用處。
現在是明初,這種世官的地位還沒有在土木堡之變,文臣獨攬大權之後被徹底地鄙視,所以對於尋常人而言,已算是直接鯉魚翻身了。
這就意味着,朱金這些人,被允許乘坐轎子,也允許穿戴絲綢,而且營建宅邸,原先不允許使用的規格,現在都可以用了。
更重要的是,這樣身份的改變,對於子孫也有莫大的好處。
衆人紛紛朝張安世磕頭,他們原本預料,有了張安世這個靠山,或許可以改變他們的地位,可哪裡想到,這地位的改變,直接天翻地覆。
張安世笑呵呵地道:“噢,那恭喜,恭喜。”
他的確也是真心替他們高興!畢竟這些人也是用心用力給他辦事!
“小的是做夢也想不到,小的居然能上達天聽,皇帝老子親自頒旨給小人……”朱金一臉誇張的表情:“這都是承恩伯看得起咱們,咱們以後………便是承恩伯您的忠犬,當牛做馬,願效犬馬之勞。”
他說的很誇張,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張安世也算是徹底將這些精明的流油的傢伙們給降住了。
張安世道:“那個吃裡扒外的傢伙,現在怎麼樣了?”
朱金道:“已經讓他生了一場大病,將他拋進江裡了。放心,事情辦的很妥當,他臨走的時候,還給他吃了一頓好的,也算是盡了最後一點情面。”
張安世感慨道:“若是他沒有生病,還活在世上,說不準也能跟你們一樣,風光得意呢。”
朱金等人沒說話。
不過這張安世的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卻都戳中了他們的心事。
其實在謀劃和佈局的過程之中,當初大量的收購,無數的銀子白花花的花出去,像他們這樣的精明人,但凡泄露出消息,或者是自己偷偷乾點啥,都能從中獲利,這是肯定的。
也可能有人在這個過程中,確實想像那個人一樣,只是有的人膽子小,或者是沒有來得及實施罷了,可這一念之差,卻幾乎決定了他們的生死榮辱。現在回想,真不禁讓人感慨萬千。
而如今,他們也只有一個念頭了,聽話吃肉,不聽話去死。
張安世道:“現如今,且不管這些,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不必再去想。”
“現在……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我們還有一件大事要幹,這個時候開始,所有人都要隨時候命,聽候吩咐。”
朱金等人一聽,此時再無猶豫:“請承恩伯吩咐便是。”
所有人摩拳擦掌,雖然不知道要幹什麼,卻明白一件事,乖乖聽話,改變自己命運的時機,就在眼前。
當下,張安世領着他們進入書齋。
隨即……在這書齋裡,赫然一幅巨大的輿圖竟是顯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輿圖上,標註着幾乎半個天下的城池以及水道。
而且上頭,還密密麻麻地記錄着一個個數字。
認真看這些數字,卻大多都是當下桐油的行情。
張安世道:“現如今,南京城的桐油價格是多少了?”
“已到了三兩五錢銀子一石了。”朱金此時對桐油上的事情可謂是如數家珍。
張安世笑了笑道:“幾日之前,也才二兩銀子呢,你看,才幾天的功夫,就漲了將近一倍,真是可怕,南京城這邊漲得快一些,其他的地方……消息滯後,怕是漲的慢一些,你們說,這樣價格的飆漲,是什麼緣故?”
有人便道:“我聽聞,是因爲徵安南。”
張安世搖頭:“桐油對於徵安南的重要性,沒這麼快散播出去,因爲絕大多數人,既不可能知道軍中緊缺多少桐油,另一方面,當時旨意還沒出來之前,這價格就已開始有蠢蠢欲動的跡象了,這說明什麼?”
朱金道:“莫非……有人消息十分靈通,在宮中,或者朝中,甚至是軍中,都有消息?”
張安世道:“這可不只是消息靈通這樣簡單,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分析出對方是什麼樣的一羣人,其一:他們背景深厚。其二:他們能短時間內,調撥如此多的資金,暗地裡開始吃進剩餘的桐油。可見他們藏着大量的金銀。這其三,便是他們敢在這個時候吃進,可見他們有恃無恐,膽量很大。諸位,我們要對付的人不簡單啊。”
朱金琢磨了一下,這三點……怎麼看……都和承恩伯吻合。
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同行是冤家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張安世道:“所以我猜測,他們還會瘋狂吃進,繼續囤貨居奇。”
朱金道:“意思是,明後日還要漲?”
“對。”張安世篤定地道:“這種套路,我見的多了。”
見倒是見的多,不過上一輩子,張安世是屬於被割韭菜的那一個。
所謂久病成醫嘛,被人坑的多了,自然而然,張安世在這個時代,不大不小,也算是一個神級的操盤手吧。
張安世接着道:“所有我們現在要做的事,也跟着吃進。”
“推波助瀾?”朱金驚訝道:“伯爺,現在的市價,已經很高了。”
“不要怕。”張安世泰然自若地道:“我們只是給他們添一把火,增加他們的資金壓力而已。”
資金壓力?
朱金覺得新奇,卻用心記下了這個新詞。
只見張安世道:“所以現在開始,收購四兩銀子之內的所有桐油,大家各去準備,不要捨不得銀子。”
“是。”
……
春暖鴨先知。
而對於絕大多數後知後覺的人而言,彷彿就在一夜之間,這原本滯銷的桐油,突然變得身價倍增起來。
起初只是一些商人察覺出了什麼,開始悄然地囤積。
可到了後來,隨着價格水漲船高,似乎所有零售桐油的店鋪悉數關門。
不賣了。
想想看,你手頭的東西,今日值一兩銀子,到了明日,就變成了一兩二錢,到了五日之後,成了二兩。
這種東西,你捨得賣嗎?
而且,顯然有人開始揮舞着大量的銀子……開始拼命地掃貨。
但凡是商賈,立即就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息,這倒有點像是災年的時候,糧商們的動作。
至少很多跡象都可證明,這是囤貨居奇,有人想要大賺一筆的徵兆。
於是乎……不少商賈也開始跟着一起求購。
價格繼續水漲船高。
朱金已開始讓人在市面上掃貨。
不過按着張安世的要求,他們屬於雷聲大雨點小的掃貨,也就是,拼命的報價,等到簽訂契約的時候,再想辦法推遲。
而一旦推遲幾個時辰,市面上的桐油價格又漲了,那賣家反而不肯賣了。
不出五日,桐油的價格又繼續瘋漲上去,居然從三兩七錢銀子,直接漲到了五兩六錢銀子。
五兩七錢……
這個價格,甚至超出了桐油行情最熱時的價格了。
此時……京城某處宅邸裡。
數十個綸巾儒衫之人,匯聚一堂。
而坐在首位的則是一個穿着布衣,踩着布鞋的老者。
僕人輕手輕腳地茶水斟了上來。
老者呷了口茶。
一旁的人笑着道:“先生喝茶是極有講究的,只有紫金山上的清泉水,清早教人運進城裡來,纔可用來煮茶。不只如此,便是這茶,也是精挑細選的,那上等的茶葉,也只取茶葉尖,煮茶之人,乃是從福建來的老匠,世代煮茶爲生,這煮茶的手藝,有三十七年了。”
衆人聽了,都不免嘖嘖稱奇。
老人笑了笑道:“大家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此茶滋味尚可,所謂品茗,其實不過是品味人生罷了,人的一生,有酸甜苦辣,有甘甜,也有苦澀,哈哈……老夫多言了,多言了。”
一個人笑起來:“我等就希望先生能夠多賜教一些茶道。“
老人嘆了口氣道:“等你們到了老夫這個年紀,自然也就明白了。”
說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進來,臉帶着微笑道:“先生,朱偉老爺,行情已到了六兩了。”
一下子,廳中譁然,不少人露出喜色。
便有人道:“先生,這一次,咱們賺了不少……是不是可以……”
老人壓壓手:“別急,急着幹什麼呢?”
接着,老人便悠然地道:“朝廷現在缺的就是桐油,五軍都督府那邊,聽說都已經急瘋了。市面上的桐油,還有不少呢,咱們繼續收,有多少收多少,莫說六兩銀子,便是七兩八兩銀子,也繼續收。”
於是有人便道:“這……會不會太過火了?”
老人笑了笑道:“當今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他弒侄篡位起家,如今那安南,也出了這麼一個弒君之人,這皇帝面子上掛不住,且已發了詔書征討。因此,大軍南下,勢在必行!”
“無論桐油到了什麼行情,這東西都是缺不得的。沒有桐油刀槍劍戟就得不到養護,難道教兵卒們赤手空拳去打安南人嗎?何況……朝廷還要造船,要運輸火藥……沒有桐油,這徵安南,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
“若是朝廷暫時罷兵呢?”
老人搖頭:“這朱家的老四,性情如火,既已開釁,就斷然不會罷兵,無論如何也要打下去的。最緊要的是,現在勢頭已經起來了,許多人怕都想收桐油呢,這個時候,我等若是不再加一把火,難道就掙這麼點歪瓜裂棗?”
衆人暗暗點頭。
人心就是如此,雖然照着行情,不少人已經大賺了,可此時……眼看着還有更大的暴利,誰願意罷休?
有誰是嫌錢多的?
老人道:“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今日這桐油的行情,依老夫來看……只怕是從洪武迄今,也沒見過的一場盛宴。此時上天賜一場大富貴我等,若是不取天必厭之。”
有人道:“洪武迄今?洪武之前呢?”
老人笑道:“洪武之前,那買賣可好做多了,大元的官員,不會禁我等經商,那些色目的商賈到了咱們這兒來,與我們聯手,許多東西,價格想漲到什麼價,就漲到什麼價。大元的官吏,自會爲我們保駕護航!”
“哎……只可惜,你們還年輕,沒有見過當時的盛況,自然,這也是時也命也,誰能想到,大元江山,竟就這樣葬送了呢?”
他說着,搖搖頭:“好啦,休要多言,我等今日,需同氣連枝,放心,這個買賣……足夠你們積累幾世富貴。繼續收購吧,有多少收多少。”
那管家聽罷,便點頭而去。
其他人也紛紛離席,開始吩咐自己隨來的僕人,不少人面帶興奮之色。
而那老人,依舊鎮定自若,他見過的場面太多了,心中自有自己的判斷,他已隱隱感覺到,這是一場饕餮盛宴。
果然,一切如這老人所言。
桐油的價格繼續高漲。
以至於市面上根本沒有人肯賣桐油。
這桐油的價格,很快便升到了八兩。
三日之後,在衆人的歡喜中,桐油價格至十一兩。
越是到了後頭,價格越發的開始瘋狂,就好像在所有人眼裡,這桐油竟一下子變成了黃金。
此時,這桐油已成了街頭巷尾最熱的話題,人們奔走相告。
當然,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這顯然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莫說買桐油,只怕將自己所有身家掏出來,還不夠倉儲成本的。
“伯爺,伯爺……”
半個月之後,興沖沖的朱金激動的至書齋。
張安世正揹着手,看着牆上的輿圖發呆。
“伯爺,價格又漲了,又漲了,十五兩了。”
張安世回頭,看朱金一眼。
“繼續收。”
“還收?”
張安世道:“笨蛋,假收購多派人,到處去和桐油商去談,就說想要收購,拿出一副非買不可的架勢,訂立契約的時候,還是老規矩,咱們拖延時間。”
朱金不禁笑了:“好,小的待會兒就去幹。”
“另一方面,悄悄的出貨。”張安世道:“咱們手裡的桐油,悄悄的賣出去,當然……一點點的賣,不要聲張。除此之外,邸報那裡,擬出一篇文來……就說五軍都督府的桐油,已經足夠了。”
朱金大吃一驚:“什麼,若是放出這消息,只怕……桐油的價格非要跌不可。”
張安世微笑:“這不是你管的事。”
朱金悻悻然的點頭。
……
一張邸報,火速的送到了京城內的宅邸。
那老人午休了片刻,此時穿着布衣,趿着布鞋出來。
廳裡早就亂做了一團。
“先生,先生,糟了,糟了,你看……”
老人接過了邸報,只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隨即大笑:“哈哈哈哈……”
“先生,軍中如何來的這麼多桐油,若是如此,咱們……咱們怎麼辦。”
“你們啊……”老人搖搖頭:“五軍都督府那邊,有老夫的人,這桐油夠不夠,老夫會不知道?”
“啊……”
老人繼續道:“明明沒有桐油,可是宮中卻傳出這樣的消息,且還藉助邸報廣而告之,你們來說說看,這是爲何?”
一下子,許多人振奮起來。
“莫非……莫非……虛張聲勢。”
“朱老四急了,沒有桐油,大軍去安南就是送死,哈哈……到時不知要折損多少的兵將,可是,若是再不出兵,他朱老四的臉又擱不下,他與朱元璋一樣,都是好大喜功之輩,所以,非要出兵不可。此時桐油漲到了這個價格,他出此下策,想靠這個來降桐油的價格,你們猜,這是爲什麼?”
有人驚訝的道:“莫非……莫非是……黔驢技窮?”
“對。”老人抖擻精神:“就是黔驢技窮,可惜……可惜……他這等小兒手段,以爲就能壓得住嗎?依我看,這價格……還要漲,不到紋銀二十兩都不成。傳出去,繼續收購。”
“只是我們手頭的金銀已經要告罄了。”有人苦笑道:“此前吃進了這麼多,現在收購。十五六兩銀子一石,價格太高了。”
老人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吃肉,怎可猶豫呢,蘇州、杭州那邊的錢莊,以你們的身份,還不是可以隨時調用。”
“這……”
老人道:“放心,這一次……有十倍巨利,虧不了。”
“聽您的……”
……
“伯爺……伯爺……”朱金興沖沖的尋到了張安世。
張安世在此時,卻是端坐:“價格已經到二十兩了吧?”
“是,是……”
“出了多少貨了?”
“已悄悄出了接近十萬石了。”
張安世笑了笑:“很好,接下來,就讓他們去死吧,現在開始,要殺他一個片甲不留!”